年关的脚步越来越近,与此同时,两军对峙的平静局面也是逐渐出现骚动。戍边日久,没有哪个人是不想回家和妻儿老小团聚的,这种时候,稳定军心就显得格外重要。
宇文邕最近回帐的时间已是越来越少,不消细说,清颜也能够知道他在忙什么。既然人心不稳,那速战速决自是上上之策。更何况周军进犯原本就需借助黄河结冰的优势,再拖下去,必然只能无功而返。这么看来,自己也是时候离开了。
再度瞄了眼暗中理好的简易包袱,清颜扬声冲帐外喊道:“来人!”
“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吗?”一道身影贴近帐帘,正是这段时间以来和清颜熟稔起来的兵士。
“给我备马,我去附近转转,这帐里太闷了。”状似很不经意地开口,清颜的语调淡淡的,好像是在极度无聊之下才有了这么个想法。
“呃,可是……”果不其然,帐外的人开始迟疑,这个决定对他而言,并不是那么好下。
“嗯?”清颜的尾音微微上扬:“不可以么?那就算了。”仍是那般淡淡的语气,可字里行间的失望却是不容忽视。
“姑娘……”因着这明显的情绪波动,帐外之人也开始动摇。这军营里,谁人不知素来清冷的四殿下对这个女子有求必应,前段时间更是不管不顾地带了她出去赏雪。想必将来的地位肯定不一般。眼下虽然战事吃紧,但让她出去逛一下应该也出不了什么问题吧?大不了自己跟着就是了。
想到这,他的胆子也是大了些,直接开口应道:“属下这就去安排,只是还望姑娘允许属下跟随,毕竟这里距齐**营不远,万一出事就不好了。”
意料之中啊。悠悠地叹了口气,清颜的声音却是略带不满:“好吧,那就有劳了。”
看着眼前拉着自己马缰、在距营地不远处兜着圈子的兵士,清颜忍不住抚额叹息。这家伙,也未免太谨慎了点!绕了几圈,压根就没离开过营地哨兵的视线嘛。看来还是得用点特殊手段啊。
想着,她轻笑着开口唤住那个看起来憨憨的汉子:“你可知道四殿下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嘛,属下也不是很清楚。”捎了捎头,那汉子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身看她:“属下只知道这几日两位殿下都在冢宰大人那里商议大事,大概会到很晚吧。”
“这样啊。”了然地点点头,清颜的身子似是微微地颤了颤。
“姑娘可是冷了?要不咱们回营吧?”第一时间注意到这点,汉子颇有些关切地问。清颜若是着凉生病了,他恐怕担不起四殿下的怒火,况且,对眼下这种活计,他也的确是有点不耐烦了。
“冷是有点儿。”清颜缩了缩身子,却是歉意地笑了笑:“要不烦你去让日常服侍我的给我拿件外袍出来,顺便也可以让她替了你,我就在这儿等着?”
“这个……”略微踌躇了一下,这次汉子倒是答应地爽快:“好吧,属下这就去,姑娘且等会儿。”说着,他将马缰递给清颜,自己一路小跑就向军营去了。
“真是为难他陪我这么久了。”看着那个壮实的身影跑进营地,清颜倒是不禁低笑出声。趁着哨兵被他吸引的瞬间,她缓缓策马,轻喝道:“驾!”身下的这匹白马是她特意向宇文邕讨来的名驹,再加上她的同色斗篷,在这茫茫的雪地之中想看清都难。等人来了,她估计都在十里开外了。不过宇文邕怕是怎么也想不到,她此刻前往的方向并不是齐国大营,而是多日前他们三人去过的那处温泉。
虽然绕了个圈子,但对清颜来说,这无疑是目前最安全的路线。首先,那里距两国营地都足够远,想要悄无声息地进入另一方明显是最便利不过。其次,面对这样迂回的方式,除了宇文邕和宇文宪以外,应该没人能弄清她的真正目的,这在一定程度上给双方都减去了不少麻烦,她自是乐得如此。
至于那个近来和自己可以说是朝夕相处的男子,清颜却是再没有了其他的想法。对他,她持有的感情可能更偏向于朋友般的怜惜,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她愿意、甚至希望自己可以帮他驱逐黑暗,带来温暖。可是如果超出了这个额度,她也只能掉头就走了。毕竟,她曾为特工,很清楚地知晓人的情感在许多时候会成为一种羁绊,而现在的她,经不起这种负累。
时光在埋头赶路中飞逝。不知道过了多久,清颜才看见那嶙峋的巨石再度出现在视野之中,而此时,她的半个身子已是冻得快麻木了。
“吁——”一把勒住马缰,清颜纵身跃下,稍稍观察了下四周就朝温泉走去。赶了这么久的路她实在是冷到不行,就着这温泉休息会儿也好,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什么意外。
但似乎总是事与愿违。不过刚往前迈了两步,清颜就警觉到情况有异,巨石之后有人!
第一时间收住脚步,秉承着先下手为强的原则,她直接从靴子里摸出一把短匕,半矮了身形就朝那处潜去。能避开她刚才看似粗略实则不漏分毫的查探,这人应该不会太好对付。
犹如一只灵巧的白狐,清颜快速而悄无声息地接近了那块离温泉最远的巨石。虽然寒风肆虐,但常年在生死边缘打滚培养而出的敏锐感官已经足够让她捕捉到附近的一点细微动静,那不是别的,正是一个人浅浅的呼吸声。绝不会错,那人就藏在这里。
没有丝毫迟疑,清颜一转手,短匕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直刺向巨石之后她所感应到的某个位置。这一击,并不致命,而更多地充满了试探的味道。毕竟,现在处境未明,敌我不分,她可不想滥杀无辜。
切金断玉的匕首闪着寒芒,携裹着阴冷的杀气直逼面门而来,纵是巨石之后的人再淡定,此刻也不得不仰身向后躲开这毫不留情的一记狠手。然而还不等他缓过神来,那方才险险避过的利刃却是诡异地一个翻转,再度直刺而下,大有不见血不回收的架势。见此,那张始终淡然的年轻面庞才终是忍不住扬起了一丝苦笑,随即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迅捷无比地探出,猛地夹住了那来势汹汹的匕首。
原本一击落空,清颜已很是意外,现在居然连武器都被人制住,这怎能不令她戒心大起。踏前一步,她持短匕的右手顿时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竟是要生生挣脱禁锢,直击要害。
不想她这边刚有动作,那厢稳如泰山的钳制竟是忽然撤了开去,一个清冽而语带调侃的男声亦是随之响起:“一个女儿家出手这么狠厉怕是不大好吧?”
乍闻此声的清颜霎时愣住,持匕的手也是僵在了那里,再无动静,素来沉着的一双琥珀色眸子在此刻波澜四起,显示出主人并不平静的内心:“你……你是……长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