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持着那样的笑容转过身,清颜淡淡地扫了一眼面前这个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丫鬟,道:“这儿景致不错,我想一个人走走,你先退下吧。”
看她的样子,清颜就知道不过是皇后为了便于脱身而故意留下的幌子。万一待会儿有什么意外发生,她自是有办法应对,只是又何苦再多牵连一条人命呢?
“这……恐怕……”小丫头很有几分犹豫,皇后娘娘的命令岂是她可以违背的。然而在对上清颜那双淡漠至极眸子的一瞬间,她却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勇气,只得怯怯地答应了一声,然后一步三回头地慢慢离去。
目送着那个身影彻底消失,清颜嘴角的笑容倏尔消失不见。背负双手,她头也不回地沉声道:“不知长广王爷还要站到几时?若是没什么事,臣女就先行告退了。”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假山石洞处就有一人现出了身形。一袭雨过天青色的广袖长衣,外面裹着一件素白色的缎面披风,风度翩翩,气质卓然,冰玉雕琢成的面容,不是高湛却又是哪个?
“你早就知晓本王在这里?”缓步走近,高湛的音色一如既往的冷,随着两人之间距离的不断拉近,带来丝丝缕缕的压迫感。
丝毫不惧地抬头直视于他,清颜发现自己如今是连伪装的心情都没有了:“我知不知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爷特意让皇后娘娘在此时召我进宫,意欲何为?”刚进御花园不久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只是碍于皇后在场没有多言。及至皇后托辞离开,她就明白是这两人合谋给自己下了个套。
真是连虚与委蛇都不屑一顾了么?高湛的一双黑眸牢牢锁定着面前的少女,脸上的神情却有些不可捉摸。这就是她最真实的模样,如此犀利而直白,一针见血,容不得半点回避和敷衍。只因为他的举动触到了她的底线,所以她打算主动还击了么?
这么想着,他突然就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如果本王说只是想看看你近来过得可好,你会相信么?”
清颜却是被他这一笑给晃了眼,竟是没有在第一时间回过神来。
高湛的容貌本来就极盛,在高家一众美男子中,恐怕也只有长恭才可以与之相提并论。只是他总冷着一张脸,很少有多余的表情,即便偶尔笑笑也仅仅稍微扯动一下嘴角。如此毫不掩饰的张扬笑容出现在他那张精致的面庞之上,就恍若极地的冰山雪莲盛放,绝世妖娆,国色无双,连空气中都似乎氤氲上了清淡的香气,勾魂摄魄,迷离恍惚。
从来不笑的人这一展颜的魅力绝对是毁灭性的。这样的美,非关性别,却足以颠倒众生。
“那王爷看过了,觉得臣女最近过的如何呢?”从片刻的失神中迅速清醒过来,清颜暗恼自己的同时对高湛的问话也是毫不留情。不答反问,她倒想看看他能回答出些什么来。
“你在怪我。”无比肯定的语气,高湛看着她无甚表情的脸,忽然就觉得胸口闷闷的。因为他向高演提议早日起事,导致了她和长恭的婚事不得不推迟,所以,她在怪他。
挑了挑秀眉,清颜的语调有些讥讽:“看来王爷也不是毫无自知之明啊。”居然明白她此刻对他的怨怪,不过,“臣女也清楚,王爷您对我,好像一直成见颇深,我能够如此顺利地接近长恭,您心里定是不踏实的,所以,你我之间,算是扯平了。”
长恭本就是高湛最亲近的人,来到北齐那么久,高湛对这个侄儿的好,清颜是全看在眼里的。无论是高洋在世之时还是高殷登基之后,朝堂之上,但凡涉及兰陵王,必定有高湛在维护,就连自己和长恭的婚事,也都是高湛一手促成的。况且,自己的出现在外人眼里的确是很值得考量的一件事,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清颜并没有立场来责怪他什么。然而思及他今后将要做的事,以及如今的蓄意破坏,让她对他全无芥蒂又不可能。如斯复杂的情绪混杂在一起,清颜最终也只能抛出这么一番狠话来发泄一通算是完事。
听完她的这些话,高湛的眸光却是愈发地深沉了。
她竟然,认为他是在防备她?扯平……呵呵,真能这么轻易地就说扯平,那他又何必要枉做小人呢?
心底的烦躁和憋闷更加严重起来。高湛一甩袖,径直从清颜身边走过,不久前还笑着的一张俊脸此时沉得简直都要滴出水来:“陪本王走走!”
不懂他莫名其妙的怒气是打哪儿来的,但清颜还是依言乖乖照做。长广王高湛,自从高演登基称帝以后,恩宠是一天重似一天,于公于私,多巴结着他点都是有好处的。
才走了没几步,清颜就感觉到鼻尖不经意地沾上了一点沁凉。下意识地抬头,却发现天空中不知何时竟已飘起了细细密密的雪花,从午后就开始阴沉的天,终是忍不住下雪了。
原本一直走在前面的高湛也有所感应地停下了脚步,和她一起仰头望天。在看清漫天的雪花之时,却是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清颜没有管他,只自顾自地呵着气往前赶。临近寒冬,最近的天气是越来越冷了,她今日出来的急,并没有穿斗篷之类的衣物御寒,待会儿多吹了雪,只怕挽秋等人有得逼着她喝姜汤,还是早些回去微妙。
和高湛匆匆擦肩而过,却冷不防自他身上飞来一物,恰好地拢在了清颜的肩头,一阵温暖顷刻间席卷全身。
“你……”一把扯住拢在自己身上的缎面披风,清颜着实惊愕不已。冷心冷面的长广王高湛,这是在怜香惜玉吗?
“本王改主意了,你还是先行回去吧。”没再多说什么,高湛甚至连看都没再看清颜一眼就转身大步离开了。
倒是清颜,嗅着披风上那人特有的冰冷味道,在原地驻足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