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外界如何,清颜和长恭自个儿的小日子还是无限美好的。新婚后的生活一如想象中的蜜里调油,放眼邺城,无人不知兰陵王爷对新娶的王妃宠爱有加,真真是羡煞旁人。而在大婚当天亲眼目睹了兰陵王风姿的少女,更是齐齐地碎了一颗芳心,恨不能取而代之,让那俊美到天怒人怨的少年成为自己的夫婿。当然,这也仅限于想想而已,毕竟,想让传说中的玉面修罗给个好脸色,那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请安之后的第二天便是三朝回门的日子,沒有意外的,长恭在高府一众人酸溜溜的目光下亲自陪了清颜回郑府。那般自然流露的体贴神态,看得郑夫人也是老怀欣慰,当下就热情万分地迎了两人进门,在一阵寒暄之后好菜好饭地伺候着。这么一轮番下來,倒是让那性子淡然的两人都有些手足无措起來。
好在人老成精的郑熙看出了两人少有的窘迫,适时地开口为他们解了围:“夫人,这酒足饭饱的,你看能否沏壶好茶來醒醒酒啊?我先带王爷和王妃去后院走走。”
知道他这是在嫌自己聒噪,也知道他们肯定是有事情要谈,郑夫人先是白了自己的夫君一眼,然后施施然地起了身,道:“我这就去,你们先聊着吧。”说完,她又依依不舍地看了清颜几眼,这才带着侍女出了门。
“呼--”几乎是在郑夫人身影消失的瞬间,长恭和清颜就同时轻舒了口气,然后无奈地对视了一眼,笑着软到在椅子上。
从不知道面对难以拒绝的热情也是件这么痛苦的事情,还好他们很少需要面对这样的人,否则非得疯了不可。
而笑望着这两人如出一辙的解放神情,郑熙只是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悠悠地开口:“你们姑母向來如此,倒叫你们见笑了。”他不是那等迂腐死板之人,自是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來面对这两个并不注重世俗礼节的人。
“姑丈这么说就见外了,姑母也不过是关心我而已。”理解地笑了笑,清颜随即正了面容,道:“姑丈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们说?”而且定然还不平常,否则不会连郑夫人都给支开了去。
“嗯,确是有事。”郑熙望了望四周,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起身便往后院的书房而去:“來,我们借一步说话。”
“王爷近來沒有上朝,不知对朝中动向可还知晓?”眼看三人在书房里坐下,郑熙沒有多做铺垫,开门见山就道。
长恭沉吟了一会儿,却是面带凝重地点了点头:“虽然不曾上朝,可对朝野上下的动静还是略有所闻的,只不知郑司空说的是哪桩?”
清颜沉默着旁听,心下也是毫不怠慢地在细细盘算着。她和长恭在高府之时并不过多地谈论朝政,所以她并不了解朝中情况,但她对历史的走向把握却是无人能及的,结合着时间略一推敲,倒也能琢磨出不少东西來。
“近來朝中结党营私的风气略微严重,而且大部分人,都偏向长广王一派。”斟酌着用词,郑熙一边注意观察着长恭的脸色,一边缓缓地开口道:“再这么下去,我恐怕……”
“九叔势大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出声截断他的话头,长恭的面色倒也沒怎么变化:“郑司空不必太过忧虑,皇上想來也是自有分寸的。”说着,他顿了顿,清冽的声音却是一点点地沉了下去:“若是真有这么一天,司空府也只需跟着高府站边就行。”
有些意外地看了跟前这行事果断的少年将军一眼,郑熙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终是沒有开口,只点了点头也便罢了。他们都不是行事鲁莽之人,有的话说到这儿也就足够了,至少郑府和高府现在同气连枝,那他也就不用再担心什么。
“如果姑丈沒什么事的话我就带颜儿先行回府了。”站起身來,长恭再度恢复了之前的笑意吟吟,沒有了公事公办的程式化口气,他似乎只是个笑容明朗的俊逸少年。
“嗯,也好。”郑熙苦笑着应声,看着清颜毫不迟疑地跟着往外,心里也实在是有点拿这两人沒办法。原本以为这个问題要讨论很久的,谁想人家这么三言两语就给他打发了,偏偏他那个向來很有远见卓识的侄女儿还什么都沒有说,倒是显得他有些小題大做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目送着那两道身影渐渐远去,郑熙终是忍不住感叹出声。难不成他真的老了么?为何面对这即将变天的局势,只有他在忧心忡忡呢?
而另一边,清颜和长恭破天荒地彼此沉默着回了府。直到进了自己的院落,长恭才一边打量着清颜的脸色一边谨慎地开口:“颜儿,你可是在怪我?”
“嗯?”有些不解地侧头望了他一眼,清颜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來:“何出此言呢?”
“我明知道九叔有谋逆的意图,却沒有丝毫阻止的念头,甚至还把姑丈的念头给打消了去,我是不是……”向來意气风发的脸孔之上涌现一抹茫然,长恭的声音听起來少有的颓唐:“愧对于北齐的子民呢?”
看着他难得的低落情绪,清颜不由握住他的手,语调温柔:“长恭,人都是有私心的动物,九叔不例外,姑丈不例外,你我,更不例外。”叹了口气,她的声音里带上几许追忆的味道:“我们每一个人活着,都是在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奋斗,生存是本能,剩余的,则都是出于私心。理想或者追求,都是建立在私心的基础之上的,区别只在于私心大小而已。”
曾经的她,就是那般为了生存而苦苦地挣扎着,后來逐渐强大起來,脱离组织就成了她的私心。只是奋斗了那么久,她也终是沒有落得一个好下场。现在,她只希望自己的出现能够改变这么一个人的命运,这便是她的私心。
“你和九叔感情深厚,你不希望他有事,你下意识地尽全力维护他,这便是你的私心。”淡淡地继续说着,清颜此刻已不知究竟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长恭:“既然清楚地明白自己想要的东西,那就不要迟疑和后悔,我们不是圣人,所能把握的,只是自己小小的幸福。”
是的,只有这小小的幸福,才是她真正可以踏实握在掌心的。其余的,她不想要,也要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