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昏沉了多久,清颜只觉得恢复知觉的瞬间,连记忆都是出现了一时的空白。费力地睁开双眼,她神情茫然地望向自己的头顶,在愣怔了几秒之后才惊觉周遭的一切都不是她所熟悉的。
素雅的轻纱床幔,带露的插瓶鲜花,陌生的房间摆设,有那么一刻,她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穿越到了另外一具身体里。只是,就眼前这古色古香的氛围來说,她应该,是在和南北朝差不多的时期吧?
就在她扭转脖子想要看个清楚的时候,却冷不丁地被一个趴伏在床前的身影给吸引住了全部的目光。
那张皓美似月的脸孔,那时时刻刻紧蹙着的眉头,即便是在睡梦中也沒有舒展开來的时候。宇文邕,他,怎么会在这里?
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触向他的脸颊,清颜忽然就很担心他会不会也只是自己臆想出來的幻影。就跟她曾感受到的海水和悬崖一样,明明是那么触手可及,却终究只是梦境一场,挣不开,醒不了。
纤长的手指才刚触及他鬓边的发丝,宇文邕那清冷的双眸便猛地睁了开來。似是因为刚醒的缘故,他眸底的冰寒还來不及收回,那令人心颤的幽深黑暗几乎是在片刻之间就冻住了清颜所有的动作。略有些僵硬地收回手,对上那双眼睛,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开口。
倒是宇文邕,在初始的惊诧过后,那连日里都格外冷硬的面孔便是不由自主地浮上了一抹狂喜:“你醒了?!”是上天听到他的祷告了么?所以才让她这么快就醒过來了?
望着面前这个形容憔悴、满眼血丝的男人,清颜实在是很难想象,这个人,会是素來有着轻微洁癖的宇文邕。为了她,他竟是弄得如此狼狈么?
“你一直,在守着我?”很长时间不曾开口说话,清颜连嗓子都是低哑的。不过宇文邕此刻的心神都系在她身上,纵是想听不到都难。
体贴地扶她坐起,再为她倒上一杯茶水,宇文邕的声音也是不自觉地轻柔了下去:“你昏迷的时间太久,我放心不下。”
那日于万军之前,他本就注意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可怎么都说不上來是哪儿不对。直到后來看见她掣剑自刎,他福至心灵般地注意到她的腿部根本就沒有受伤,这才猛然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于情急之下出手击昏了她,救了回來。直到现在,他都还忍不住后怕,若是他再发现得晚一点,若是他再阻止得晚一点,那她,是不是真的就会死在他眼前?
凝视了他许久,久到发现自己再也无法承受他那深沉的目光,清颜终于是别过头去,低低的嗓音里就掺上了叹息:“你这又是何苦?我不过,就是个该死之人而已。”
“你是宁可死,也不想要我救你,对么?”眼神中的热度逐渐冷却,宇文邕发现她总是能够这般轻而易举地就挑起他心中的怒火:“苏清颜,你的命现在是我的,要不要放弃已经不是你可以作出的决定,你最好不要给我擅做主张!”说罢,他一甩袖,竟是怒气冲冲地打算离开了。
“那你是打算,就这么将我困在这里一辈子?”脚才刚迈出门槛,她的声音就低低地自背后响起,带着无奈,却也倔强地不肯回头:“宇文邕,你知道的,我不会属于这里。”
闭了闭眼,他缓缓转头,再度看向床幔之后那个单薄得恍若一团幻象的人影,语气再不复之前的暴怒,却是于平静之中慢慢涌现出一抹冰样的残酷來:“属不属于这里,不是由你说了算的。苏清颜,这一次,是你主动给了我抓住你的机会,所以,你不要妄想我会放手。”顿了顿,他继续提步离开,无人可见的眼眸中却闪过几可致命的彻骨寒冷:“就算是折断你的翅膀,我也会不顾一切地将你绑在我的身边,你最好,不要忘记我今天所说过的话。”
而偌大的宫室中,清颜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半晌之后,却只是在唇间逸出了一声无奈的低叹。
她这算是,自作自受么?
而此时,距离清颜所住地不远的周国皇宫的另一角,一身雍容大气的阿史那灵坐在自己的宫中,听着耳边侍女的汇报,向來一成不变的秀丽眼波就不由自主地掀起了惊涛骇浪。
“你是说,她已经醒过來了?”犹自重复了一遍,阿史那灵似乎很不敢相信清颜苏醒的事实。她可是看着那个女子满身是血地被宇文邕带回來的,那么严重的伤势,不死就已是侥幸,而她居然这么快就可以恢复么?
“是的,才醒不久,皇上还特意吩咐了霁月姑姑亲自去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如实回禀着,这小侍女虽然并不清楚皇上为何会那般重视那个女子,但也大抵知晓了住在长乐宫的那位是个得罪不起的贵人。瞧,就连皇后娘娘对她的态度都是那么谨慎,她们这些做小宫女的又怎么可能会招惹得起?还是安守本分,做好自己的差事比较保险。
“连霁月姑姑都是派去了么。”微微地挑了挑眉,阿史那灵倒很有几分诧异。这霁月姑姑可是宫中的老人了,当年还曾做过皇上的乳母,在后宫的地位也是毋庸置疑的崇高。这样的一个心腹,却被派去照顾她,恐怕,就是为了防止她在宫中受到任何恶意的伤害吧?
勾了勾唇角,阿史那灵却也想得开,皇上他,对那个女子还真不是一般的紧张啊。
抿了抿唇,在思虑了半晌之后,阿史那灵终于是沉着嗓音重新开口:“皇上他,现在还在长乐宫么?”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很想去看看那个和自己仅仅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去看看她,处在而今的这番境况之下,又是如何的一副模样。
“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他一早就离开长乐宫了。”斟酌着用词,小侍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來沒有那么疑惑:“大概的时间,应该就是在那位贵人刚醒之后。奴婢听在那里洒扫的妹妹说,内殿里好像隐约有传來过争吵的声响,而且皇上离开的时候脸色很难看。”
“哦?是么?”再度吃了一惊,阿史那灵发现自己的好奇心在此刻竟是被完全地给调动了起來:“走,我们去长乐宫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