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

洛清希听着这两个女生的争吵，准确地说，是全班一起听着这两个女生的争吵，她们争吵的声音极大，两个人应该都哭过了，声音都有几分哑，最后赵晓萌一把推开洛清希，猛地跑出了教室；

另一个女生还在愤怒地骂着，“骗子！贼！脏鬼！学校怎么可以让这样一个贼进我们班！”

话音未落，女生的眼泪哗得一下就流了下来，“那是我这周的生活费……我要怎么跟我妈说啊……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她穷就可以偷别人的钱吗？”

女生哭得稀里哗啦的，她的同桌尽力安慰她，拜“思维加速”所赐，从这两个女生的争执中，洛清希已经找到了事情的原委。

那女生拿了一周的生活费放在书包里，下楼去跑操，赵晓萌没有去，全班只有赵晓萌没有去，等女生跑完操回来，惊愕地发现钱不见了，于是就怀疑上了唯一一个在教室的赵晓萌，一开始两个人没有完全撕逼，那女生只是含沙射影地说而已，赵晓萌似乎是听出些门道了，被气得狠了，一贯忍气吞声地她直截了当地问：“你是怀疑我偷你的钱？”

那女生愣了一下，拐弯抹角地讽刺了一下，然后两个人正式争吵起来，一直到老师上课才停下来，下课后，两个人又爆发了争吵。

洛清希揉了揉太阳穴，身边的同学都在尽可能地安慰那个女生，显然他们对赵晓萌都非常有意见，有一个人还提出了联名上书的主意，要求把赵晓萌赶出一班；

洛清希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绕开班里的大部分人，转身出了教室。

她刚刚出了教室，上课铃就响了起来，洛清希咬了咬牙，终究是没有回去，向操场跑起。

赵晓萌真得非常好找，已经上课了，她也不可能离开学校，洛清希一跑进操场，就看到那个蹲在篮球架附近的赵晓萌；

洛清希尽力让自己的表情平静些，好像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勉强勾出了一个笑容，道：“晓萌，上课了，我们回去上课好吗？”

赵晓萌摇了摇头，头垂着，洛清希看不清她的表情，努力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继续道：“这节课可是数学课啊，落下了下节课就不知道能不能跟上了。”

“我说了我不去！”赵晓萌突然愤怒地朝洛清希大声吼道，那模样就像一个被激怒的狮子，眼睛血丝乍现，洛清希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只听赵晓萌愤怒又痛苦的声音在耳边乍现，“哪一个女孩子不想要光彩照人？！哪一个女孩子不想要干干净净清秀白皙？！我也是个女孩子！我也知道好！我也知道爱美！我也知道要脸！”

“啪——！”赵晓萌一巴掌直接扇到了自己脸上，洛清希瞪大眼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听得到赵晓萌歇斯底里地喊道，“被人一巴掌打在脸上我也知道痛！我也知道难受！我也会哭！”

“我也是要脸的啊！”赵晓萌绝望一般发泄着，“谁不想惹人喜爱？谁不想干干净净的？”

“我家穷！是，我家穷！”

“可是你们知道穷到什么地步吗？！”赵晓萌就像一只发狂的野兽，那困兽嘶吼一般的样子把洛清希吓了一大跳，“一个个看个小说看个报纸就以为知道穷了？你们知道个什么！”

“一块香皂才几块钱？一升水才几块钱？就这几块钱我们家也拿不出！”

“两块钱，我们能花两天，两天！”

“你们这些少爷小姐们懂什么？！你们懂什么叫做贫穷吗？！你们懂我为了上学我付出了什么我们家付出了什么吗？！”泪水无声地夺眶而出，赵晓萌用袖子随意一擦，眼前的洛清希仿佛已经不是那个对她友善的同学了，而是那些厌恶她的学生，“你懂个屁！”

“就因为我上了高中！那些讨债的都以为我家有钱了，每天都上门堵着，一有空就把家里砸了个稀巴烂，我家里还有两个不满十岁的弟弟妹妹，还有两个有病在身的爷爷奶奶！”

“你们这些少爷小姐们哪里见过那样的房屋？阴森森地，连点阳光都透不进来，虫子到处都有，脏水脏东西捡来的破烂乱七八糟，就这样，我们还有五个人挤一个床，我们的腿永远不可能伸直！而就在昨天，那张床都被讨债的砸烂了！”

“我们欠了高.利.贷啊，我爸被人蒙了啊！那高.利.贷利滚利利滚利，我们家怎么可能还清？！他们带人到家里闹到家里砸到家里打人！老人就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

“为了还那每个月的利息，我们到处欠债，最困难的时候，一个馒头一家吃，我根本不舍得咬！”

“我的大妹妹……我的大妹妹……我的大妹妹就是被这么活生生饿死的！饿死的！”

“你们知道什么？！你们知道些什么？！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那声音尖利又凄凉，绝望又痛苦，在一切吼叫结束后，赵晓萌瘫软在地上，泪水哗啦啦地流，沉默了好久，她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惨烈又绝望，“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这个样子吗？”

“在我十五岁那年暑假，不要问我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如果你经历过，你只会比我更清楚，”她闭上了眼睛，嘶哑的声音中有着掩饰不住的痛苦，“那时候，我还没有这样子，我穿着我妈从那些小区垃圾里翻出来的旧衣裙，那裙子真的挺漂亮的，小女孩，哪能不喜欢呢？”

“我很喜欢穿，”她的语调无悲无喜，好像在说不是自己的事情一般，“然后那一天，讨债的上门，正好看见我，他们说，用我来抵，他们可以宽限家里两天，”

“我永远记得他们恶心的手碰到我时候的感觉，”赵晓萌缓缓道，“我的爷爷救了我，为此，他失去了一只眼睛。”

沉默，沉默。

就在这么沉默的时候，赵晓萌突兀地笑了出来，“然后，我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再难看再难闻，也能保护自己吧，是不是？”

洛清希不忍回答这个问题，她小心地靠近了赵晓萌，然后把她拥到怀中，沉默半晌，道：“哭吧，”

“洛清希，”赵晓萌道，“你说，我为什么要活着呢？”

“从出生开始，我就没能享受过一天，我的父母重男轻女，连生了两个女儿后，他们急坏了，就是为了生下一个男孩，我父亲才一脚踩进了那个陷阱，然后赌博、欠债、高.利.贷，等到发现这一切并且欠下巨额债务的时候，一切都晚了，是不是？”

“比较幸运的，在一切爆发之前，我的母亲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呵。”

“每天，走在回家那条阴森的土路的时候，我都感觉在黑暗中有无数只眼睛在觊觎着我，稍有不慎我就会被五马分尸，你说，我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我考上这所高中的时候，成绩还很好，是以优秀生的身份上的，学费什么的都有减免，还有补贴，可是即使这样，我父母也不愿意让我上学，我是用自杀威胁他们的，我甚至真的用刀子割了我的手，我曾经天真地以为，我可以好好学习，考上大学，赚钱还债，给我父母养老，”

“现在想想，我父母是对的。”

“很多人都说，人穷志不穷，但是真的，只是没穷到那份上而已，”赵晓萌偏了偏头，半晌才低声道，“如果有一天，我的父母卖了我还债，我一点也不意外，”

“他们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不会的……”所有的安慰都堵在嘴边，洛清希第一次发现语言如此苍白无力。

“总比卖了我的妹妹强，她还那么小。”

“不会的，”洛清希拥着她，又一次说道，她断断续续道，“我们可以打工……”

“打工？”赵晓萌笑了，“你以为，那些豺狼虎豹真的会让你打工的钱落到你的手上吗？”

“走吧，希希，我们该上课了，真的真的非常感谢你，”赵晓萌低声道，“这一切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却让我对你发了那么大的火，非常抱歉。”

“我真的非常感谢你，能遇到你，一定是我这一生最幸福的事情，”赵晓萌低声道，“谢谢你，希希。”

赵晓萌率先向前走去，洛清希急忙拉住她，在赵晓萌疑惑的目光下，洛清希拉着她走进了卫生间，她打开水龙头，拿出纸巾，沾水，一点点擦着赵晓萌的脸，

赵晓萌闭上了眼睛，水滴一滴滴流下，她想，起码，她还认识了洛清希；

以后，即使不在学校，在任何地方，任何藏.污.纳.后的角落，她也可以说，她曾经有个朋友，

很好很好很好的朋友。

“007，你说，我们有办法帮赵晓萌吗？”

“有，”007缓缓道，“只要有钱，看她的样子，她们欠得那笔钱一定不小，几十万或者更多，你有吗，希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