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又见雨逢心

天黑之后，阴主只身来到了空无一人的霍家村。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里看起来更加破旧了，一眼望去尽是说不出的荒凉。砖石房屋经不住短短数月的风雨侵蚀，大多都已经坍塌了，只剩下寥寥十数栋看起来也是摇摇欲坠。村里面的道路都已经长满了荒草，在寒风中摇曳地展示着单调的枯黄。

站在村口，阴主回忆起霍家村之前的情景，心中不禁叹息。生死阴阳界的动乱影响到了凡人的世界，竟然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影响，实在是有违天道。作为修炼者，自己也难辞其咎吧。

他缓缓步入村中，有些感伤地看着这里的场景。夜空中没有月亮，只有些许星光与之为伴，也只是无精打采地闪烁几下，随即便隐没在了厚厚的云层中。嗅着这里弥漫的腐朽味道，阴主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来到了后山林，阴主的心情愈发沉重了。没有了林神的庇佑，这片山林好像一下子丧失了生机。原本郁郁葱葱的林子现在变得一片枯黄，所有的树干扭曲着，好像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不甘地挣扎过一样。地上的落叶异常干燥，轻轻踩在上面就会变得一堆干粉，微风拂过便散到四面八方去了。

叹息着摇了摇头，阴主再也没有心情继续走进去，眼前的场景让他的心里很不舒服。

“你来了。”一个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根本就不用回头看，光是那妖异的香气就足够让阴主判断出来者是谁。

他轻声说道：“我也不想回到这里来，但是没办法，受人之托。”

慢慢转过身去，果然是雨逢心。

许久未见，他倒是没有什么变化，身上还是覆盖着很恶心的鳞片，脸色依旧那么苍白。最重要的是他依旧是那么淡然，和阴主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好像丝毫不介意自己现在的状态。

听到有人要找他，雨逢心眉头微微一皱，问道：“雨家的人找到你了。”

阴主点点头：“没错，是你弟弟，雨扬心。”

“哦，扬心啊……”雨逢心微微有些动容，随即笑了笑，“要是是他出面的话，事情就可以理解了。”

阴主正色道：“他托我来问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雨逢心笑道：“你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回去吗？”

其实这种情况阴主也可以理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劝他。只能说道：“可是你家族的人都在等你，尤其是雨扬心，他不想做家主。”

“我也不想。”雨逢心笑着摊摊手道。

闻言阴主不禁睁大了眼睛：“你们两兄弟还真是奇葩，别人羡慕不来的阎罗家主之位在你们这里竟然弃之若履。”

雨逢心笑笑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吧，扬心喜爱钻研术法，而我只愿意游山玩水。”

无奈地摇了摇头，阴主说道：“不管怎么说，现在阴家和雨家结盟了，而我又是受人之托来到这里，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带个消息给你们雨家。”

沉吟了一下，雨逢心说道：“麻烦你回去说一声，我不回雨家了，从今以后将我从雨家除名吧。”

“除名？”阴主诧异道。

从家族中除名，那是只有犯了欺师灭祖这种大逆不道之事的人才会得到的惩罚。一旦将名字从族谱中去除，那便终生不能再改。也就是说，雨逢心这是要彻底地脱离雨家。

阴主皱起了眉头，问道：“你是不是因为自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才这么做？”

雨逢心笑笑说道：“雨家，是生死阴阳界的阎罗世家，是当之无愧的至尊家族，不能因为我变成这个样子而蒙羞。”

看他笑得洒脱，阴主心里面更加有些不好受。

本来变成丧鬼他就已经是受害者了，若是再脱离家族，阴主不敢想象他今后该怎么活下去。

“丧鬼本来就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我既是生死阴阳之人就该有自知之明。”雨逢心说道，“现如今天下已经动乱频生，我也没必要再给这个世界徒添烦恼了。”

阴主摇摇头：“但是这对你不公平。”

“这是我的命数，说不定是因为我上辈子做了太多坏事，所以这一世要我偿还。”雨逢心笑得淡然。

沉默了一会儿，阴主问道：“其实你可以回家族寻求一下帮助，说不定还有挽救的办法。”

“灵魂都已经碎裂了，我的身体也已经彻底发生了变异，现在已经无力回天了。”雨逢心对自己身体的情况很了解，“除非我借体重生，不然的话只能保持这样一副样子度过百年。”

看着他苍白的脸庞，阴主轻声道：“其实死也是一件好事。”

“是啊，”雨逢心叹息道，随即无奈地笑道，“只可惜我现在还不能完全看开，在世上还有眷恋，大概等我想通之后就会安静离开了。”

对于他的决定阴主保持着尊重，他点点头道：“那你确定不去见你弟弟？”

雨逢心摇摇头道：“不必了，请你帮我带一句话，就告诉他说，雨逢心决定后半生寄情山水，不回去了。”

阴主眉头紧皱：“你的意思是不告诉他们真实情况？”

“我这个样子已是家族耻辱，若是被族人得知必定遭人指点质疑，还是不要再生事端了吧。”

犹豫着，阴主看起来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所有的话语都变成了嘴边的一声叹息。

他对雨逢心微微一躬身，说道：“如此，你多保重，希望下次我再来这里的时候还能见到你。”

雨逢心笑笑说道：“随缘吧。”

摇摇头，阴主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夜晚的霍家村看起来有几分恐怖，没有了灯火和人声，这里完全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阴主从这里面经过，一路上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还有轻微的脚步声，心静得像一潭死水。

这场动乱已经牵连了太多无辜的人，原本平和的世界变得一团糟，让身为修炼者的他心中有一股罪恶感，好像自己是罪魁祸首一样。他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仁者，但是面对这样的情况还是不能无动于衷。

纷乱必须尽快结束。

回到阴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雨扬心还没有休息，他一直在等着阴主回来。阴主也没有办法，只能很无奈地告知雨逢心不愿回去。

对于他说的雨扬心倒是没有怀疑，毕竟他没有理由骗自己，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兄长竟然会主动要求从族谱上除名。

“我哥哥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他怎么可能因为喜欢游山玩水就不再回去？”雨逢心看着阴主，等待着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无奈地摊了摊手，阴主说道：“我不能说。”

雨扬心没有继续追问，但是全身的气势却开始慢慢高涨起来。

身为阎罗雨家的嫡传弟子，雨扬心的实力之强毋庸置疑，而且他也说过自己喜爱钻研术法，其修为恐怕更是深不可测。如今他因为阴主不告知自己兄长的秘密而动怒，散发出来的威势可谓是非同小可。

面对沉默不语的雨扬心，阴主觉得自己就像站在一只在风雨中飘摇的小船上，正在汪洋大海中正面汹涌的波涛，随时都有可能被漆黑的大海吞噬。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一个人竟然能用周身的气势让自己产生幻象，这说明对方的道行已经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雨扬心甚至都还不算是准家主，却已经有了如此的实力，而在他之上还有现任家主，以及数目不详的长老之流，这样说来，雨家的实力的确是太可怕了。

若是换了其他人，恐怕此时已经认输投降了，但阴主毕竟不同于常人，他也算是属于异数级别的存在。

他缓缓调整了一下气息，将胸腔中的一口浊气缓缓呼出，周身的气势陡然高涨。

如果是之前的他，应对雨扬心这种级别的人恐怕要费上好一番工夫，但是如今他跨越过生死，对于术法修行的理解已经达到了一种新的境界。

本来雨扬心慢慢散发着自己的气势，想要压垮对方，以便达到自己的目的。刚开始也确实像他预料的那样，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阴主的气场被自己压迫得缩成了一团。他甚至已经准备好接受对方的求饶了。

但事实证明他有些轻敌了。

当他以为阴主下一秒就要开口求饶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气势遇到了阻力。

他以为这是阴主最后的反击，心中不以为意，打算一鼓作气将他的防御击溃。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有些不能接受。

轰！

就像是突如其来的巨浪狠狠地拍在堤坝上一样，雨扬心只觉得自己周围的气场受到了一股大力的撞击，紧接着他就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气罩被击碎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感传遍了他的全身，让他差一点就忍不住叫出声来。他原本自信的眼神变得惊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此时雨扬心完全没有防护，脆弱得和普通人一样，只要阴主愿意，他可以在0.1秒之内将其击杀。但他只是一击得手后便收起了气场，再次恢复了之前的淡然。

“虽然你是雨家的人，但是也不能在阴家这么放肆。”阴主淡淡地说道，他的形象在对方眼中却不再那么简单。

“你们如果遵从礼数，我们会以礼相待。可你若是不识抬举，那我们也不会怕什么。”阴主不卑不亢地看着他，只是在很平常地叙述着这件事，“或者说，你也可以肆意妄为，只要有把握解决掉我。”

虽然语气听不出什么异样来，可雨扬心知道阴主此时动怒了。他现在心里面也微微有些后悔，之前他因为关心兄长的安慰所以心急了一些，想要逼迫阴主说出兄长的下落，确实是有些冲动了。而最关键的是，他本来出手就已经是很不合规矩了，却还没有达到目的，反而被对方教育了一番，这让他心里面不由得觉得很是憋屈。

沉默了一下，雨扬心还是退让了：“抱歉，之前是我太心急了，我不该冒犯的。”

闻言阴主倒是不以为然，自己走到一边坐下后，示意他也入座。

等到两人都平静下来后，阴主说道：“关于你哥哥的事情，我不能说，因为这是我和他的约定，我能告诉你的就是，他现在的确遇到了大麻烦，能解决的可能性非常小。”

“难道真的不能透露吗？”听他这么说，雨扬心心中更担忧了。

阴主摇摇头道：“你要是真的了解你哥哥，就应该尊重他的意愿。他既然要求家族将他除名而不是选择叛出家门，那就说明他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具体怎样，我觉得你还是回去和族中的长老商量一下吧。”

雨扬心无奈地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他站起身来，微微欠身道：“多谢你的帮助，在下铭记在心。”

“不送。”阴主只是抱了抱拳，没有客套。

等到雨扬心离开后，阴主坐回到沙发上，皱着眉头开始沉思。

现如今三大世家还没有露面，生死阴阳界虽然暂时平静了下来，但实则还是危机四伏。更重要的是，已经隐世数百年的阎罗家如今突然出现，尽管还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目的，可以肯定的是，生死阴阳界又要掀起一场大的波澜了。

“他的实力怎么样？”阴霄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楼梯处。

阴主皱了皱眉头，说道：“很厉害，放眼生死阴阳界年轻一辈应该无人能与之匹敌，即使是一些前辈高手如果不是名副其实的话恐怕也不会是他的对手。若是放在我们阴家，实打实的是太上长老的实力。”

闻言阴霄点点头，心里面对于雨家的实力有了一个全新的了解：“阎罗雨家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传人之一就有这么恐怖的实力。”

随即他又笑了笑：“不过看来我们阴家也不差，两边的年轻人都给力，我们加把劲说不定也能达到阎罗家的层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