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记忆之变

日出日坠，潮起潮落，冥海就像是一副横亘在苍穹下的巨幅油彩，沉默地记录着白昼与黑夜的光影。此时阴主和慧慧正站在这副画卷上，静静地等待着冥城的降临。

活动了一下稍稍有些僵硬的颈部，阴主问慧慧道：“昨天晚上的进度你和寒烟说过没有？”

慧慧点点头：“说过了，不过说不说都一样，冥城里面的事情她肯定都知道。”

闻言阴主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随后他忽然又想到了一些事情，又问慧慧道：“对了，要是这里的人物提前结束的话我就能提前回去吗？”

瞥了他一眼后，慧慧表情有些奇怪地笑着说道：“怎么，你很着急回去吗？”

阴主耸耸肩，说道：“那倒不是，我只是问一下。”

看着太阳慢慢向海平面靠近，慧慧轻笑一声，说道：“你要是能够提前完成的话，当然可以提前离开。”

阴主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慧慧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随着太阳坠入冥海，冥城庞大的身影也悄然显现。等到它的身影凝实的时候，阴主和慧慧没有犹豫，立即进到了里面。

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冥城深处高耸入云的通天阁楼，阴主抿了抿嘴，对慧慧说道：“我们就从之前的位置继续吧。”

对此慧慧没有什么意见，点点头：“好。”

穿过一条条洒满了灯光的街道，两人很快找到了早上结束时的位置。阴主从口袋里将烛台取出，将上面的蜡烛点燃，来到下一间屋子，推开门走了进去。

和昨天晚上一样，慧慧还是没有和阴主一起进去。她站在外面抱着臂膀，秀眉微蹙，看上去好像是有什么心事。

不过当阴主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她立即换了表情，好像是有什么事情不想让他知道。这时候她发现阴主也紧皱着眉头，便问道：“怎么了？”

有些犹豫地摇了摇头，阴主一言不发，径直地往下一个屋子走去。

看到他有些不正常，慧慧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在阴主进屋之前便一直注视着他的身影。可是经过她仔细观察，并没有什么发现，阴主还是像以前一样，只是进去走了一圈，里面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唯一的异常大概就是阴主在里面停顿了大约一秒钟的时间。

可是这能说明什么呢？慧慧一边暗暗思忖着，一边注视着阴主的表情。她敏锐地发现，阴主的眉头虽然有所舒展，但是好像表情更凝重了。

如果说在这里有什么事情和现象能让阴主不解或者不舒服的话，慧慧知道，那肯定就是寒烟的手笔了。可是自家小姐在这里又布置了什么呢？寒烟没有告诉她，阴主没有说她也就没有问，只是一直默默地跟在他后面继续前进。

随后，阴主好像正常了许多，除了脸上的那一丝凝重没有消失，也看不出有什么异常，至少眉头已经舒展开了。但慧慧还是发现，阴主每一次进入房间后，都不仅仅是在里面走一圈，每次都会在里面停顿一两秒钟。

这一点细节虽然不显眼，但是配合阴主之前的异常，慧慧还是相信他发现了什么。大概是小姐布置的什么东西吧，对此她虽然很有兴趣，但是她也知道这不关她的事，因此也就没有多问。

而阴主到底发现了什么呢？

其实他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是感觉到了一点点微不可查的变化。从他今晚进到第一间屋子开始，他就敏锐地发觉了屋子里面有一丝不正常，虽然里面还是同样冰冷，有些麻痹了他的感知，但他还是能够模糊感觉到有一丝异常。

不是气味，不是温度，也不会环境布置。凭借昨晚的印象，他能感觉到今晚他走过的屋子都有一些异常但却没有办法找出是因为什么。难不成这些房间里面还有玄机？带着这样的猜测，他开始留心每一间屋子里面的情况。

因为他需要留意所有房间的情况，所以不免在房间里面会有一些停顿，虽然只有一两秒钟的时间，但是慢慢累积起来其中的诧异就显现出来了。在天亮的时候，他走过的屋子比之昨天足足少了两成。

不过，即便是如此，整座冥城也已经被他逛得差不多了，只有在冥城大门附近的那一小片区域没有看过了。

看到天上又泛起了红光，阴主无奈地耸耸肩，吹熄了手中的蜡烛。

“看来明天就能全部结束了。”他对慧慧说道。

闻言慧慧点点头：“进行得很快，看来你的确能尽早完成任务。”

回头看了一眼通天阁楼，慧慧又说道：“我们出去吧，再过一会儿就出不去了。”说着她就向大门走去。

可是没成想阴主没有迈出步子：“算了，今天我想留在冥城里。”

微微有些诧异地停住了脚步，慧慧问道：“怎么，是因为在外面很无聊吗？”

阴主摇摇头：“那倒不是，只不过我想好好看看白天的冥城是什么样子。”

闻言慧慧撇撇嘴，没有说什么。对此慧慧反正是无所谓的，毕竟对她来说冥城里面和外面都没有什么两样。

随后她取出一块手绢，从袖子里面抖落出了一些果子放在上面，递给阴主，说道：“喏，你先吃着，今天既然留在冥城的话我就去给你摘点新鲜的。”

“有劳了。”阴主笑着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白天的冥城其实也很无聊。没有了柔软的海水，周围全都是鳞次栉比的房屋，阴主站在窄小的街道上，就像是站在人间界的胡同里，只是少了一些热闹和生人气息。

他一边啃着果子，一边想着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很确定冥城里面肯定是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是他没有找出这种变化在哪里，是关于什么。而且他思索了一晚上也不清楚这种变化对于他和冥城来说是好是坏。

不过好好想想，既然寒烟都没有说什么，那估计不会是什么坏事。

一想到寒烟，他心里埋忽然突了一下。

这种变化不会是关于寒烟吧？

其实他本来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对这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这么敏感，而且还影响了自己一晚上的心情。现在想起来，难道是因为寒烟？

毕竟寒烟说这些屋子是自己存放记忆的地方，而他在屋里感应到的东西那肯定是和她的记忆有关咯？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阴主心里面反而坦然了。如果是和易染的记忆有关的话，他就没有必要在意什么了，毕竟一个人心情有所波动很正常，即使是寒烟，肯定也会因为一些人或者事情而变幻心情，看来自己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这时候慧慧正好回来了，看到阴主愣愣的样子，笑着说道：“怎么了？”

阴主摇摇头，并不打算告诉她这些事情：“没什么。”

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块方布放在地上，慧慧重新从袖子里抖落出了很多水果，说道：“还是和昨天一样，只有水果，苦了你了。”

闻言阴主笑了笑：“什么苦不苦的，很多人一辈子也吃不到这些奇异的果子。”说着，他狠狠啃了一楼手中的果子。

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慧慧忍不住觉得好笑：“为什么每次看你吃东西都是这么大口，吃东西还要着急吗？”

费力地将嘴里的东西咽下，阴主抹抹嘴，说道：“其实也不是着急，只是习惯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又拿起了一个果子：“之前我的饭量很大，所以吃东西的时候就要快一点，这样才能和别人同时吃完，现在想改也改不过来了。”

听他这么说，慧慧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你现在饭量正常了？”

“也不是吧，只是比之前小了很多了。”阴主解释道，“体质的消耗少了很多，所以饭量也小了许多。”

慧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是，你现在也算是半个正常人了。”

随即她又问道：“那你现在需要休息吗？今天可以去通天阁楼。”

阴主点点头：“等我吃完。”

无奈地笑了笑，慧慧说道：“不用急，我又不和你抢。”

小小地伸了一个懒腰，慧慧叹了一口气，说道：“平日里我也只是摘几个果子尝尝鲜，而小姐根本就不吃，所以这些果子一直都是在枝头挂着，幸好你来了，不然的话它们不知道还要在树上待到何年何月。”

闻言阴主扬了扬眉角：“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吃了许多化石一样？”

慧慧笑道：“其实差不多，你面前的这堆果子估计已经成熟了千年了。”

听完她说的，阴主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中水灵灵的果子，无奈地笑了笑。冥海还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吃饱喝足的阴主终于能够好好休息了。昨天在冥海中休息虽然也很好，但是毕竟没有床，这让阴主多多少少有些不习惯。而现在躺在床上的他可谓是一觉睡到天黑。

大概是最后一个晚上了，阴主醒来后活动了一下身体，整个人变得精神抖擞。鉴于昨天的事情，他今天必须格外认真，因为自己毕竟是在寒烟存放记忆的地方行走，很容易就会被影响到心情。

可是他还是没想到，即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还是不小心着道了。

刚开始都很顺利。他进去的每一间屋子除了比之前又冷了一些，别的都没有什么变化，他也没有感知到任何异常。可是就在他来到了正对着冥城大门的那条街道的时候，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还没来得及推开第一扇门，阴主就觉得周围变得冰冷。他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却发现没有了慧慧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陷入了寒烟的记忆中了？

想了一想后，他还是觉得不可能，这毕竟只是寒烟的一部分记忆，即使其中残留的念力再强大也不可能在一瞬间让自己迷失掉。肯定是出现别的什么异常了，他一边想着，一边观察周围，暗自戒备着。

虽然已经来过很多次冥城，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于这片神奇的地方并不了解，这里面肯定潜藏着一些自己还不知晓的秘密。而当他面对眼前的情况寻求解决方法的时候，却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自己一来到这里的时候，身上觉得很冷，就像是赤条条地站在冰天雪地里一样，每一个细胞都好像被冻僵了。可是在他思忖现状的时候，这种寒冷忽然消失了。

就像是捱过了暴风雪的旅人站在温暖的阳光下一样，阴主觉得自己被冻僵的细胞一个接一个地重新焕发了活力，整个人慢慢地活了过来。这种感觉还不至于上升到生死的程度，但却也让他刻骨铭心了。

站在原地停留了许久，阴主就像是愣在了那里一样，一动不动，看起来就像是一尊雕像。过了好长时间，他后退了几步，走出了这条街的范围。

在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慧慧就发现阴主站在这条街道入口愣住了，就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一样。不过她没有惊讶也没有惊慌，她清楚，肯定是因为寒烟。

如果说只是为了让阴主帮自己整理记忆才将他请来，慧慧是打死也不信的。她心里清楚，自己家小姐肯定是有什么目的才找来阴主，只不过自己并不清楚她会使用什么手段。而从眼前的情况来看，大概是她布置的手段生效了。

看到阴主呆呆地站在那里，慧慧也不着急，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阴主手中的蜡烛缓缓燃烧着。她的眸子被烛火映得金黄，看起来神秘而充满诱惑。

一直到了夜深时刻，阴主才有了动作。他慢慢地后退了几步，离开了街道的范围，然后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语。

“还好吗？”慧慧问道。

阴主点点头，还是没有说话，或者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犹豫了好一会儿后，他终于开口了。

“我们回去吧，明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