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踏雪

总算是离开了高宅，几人午膳也没吃，饿得不行，就在附近的一家面馆就餐。

进屋之前，季鸣月瞧见门边上摆着两个空空的碗，里边都有些许洗不净的脏污，看着像是投喂流浪猫狗的，看来这家面馆的店主挺有善心。

吃碗面去结账的时候，季鸣月察觉到有一个人擦着她的后背过去了，转头一看，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手中拿着的就是刚刚她进店是瞧见的那两个碗，不过此时一个里面多了半碗水，一个里面多了半碗面。

她蹲下来把碗放回原位，两只手托着下巴，看起来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

向思宁也瞧见她了，觉得她小小年纪露出忧愁的模样，有些可爱，不由得和她说话：“妹妹，这么瞧着你有些愁容？”

小姑娘嘟着嘴巴抬眼看向思宁，还不等她说话，给几人结账的老板娘就道：“她呀，担心一只猫儿呢。”

猫？

方景星隐隐约约觉得这些事会不会过于巧合，怎么今日总是一些和猫有关的事：“猫怎么了？”

老板娘摇摇头说：“她上月起就一直在喂一只黑白相间的野猫，你们说这猫儿也怪有灵性的，喂了一回后，日日都晓得在酉时来店门口蹲着，瞧见我家闺女就又蹭又叫的，就为了讨几口饭吃。”

“就这么喂了快一个月，前几日我们关店回乡省亲，不过是少喂了一天，那猫儿却是耍了脾气，不来了，看把我闺女担心的。”

老板娘说得轻松，那小姑娘已经瘪着嘴巴要哭不哭了，看着向思宁道：“踏雪怎么会忽然不来了……是不是寻不着来我家的路了？”

向思宁宽慰她：“说不定是被好心人家收养，从此不必再风餐露宿，妹妹，这也是件好事呀。”

小姑娘闻言，掉下一滴眼泪来，转头朝她娘叫道：“娘，你为什么不让我养踏雪！”

“给它吃给它喝了，这还不算养啊？”老板娘手往店里边一指，“难道还要让那猫儿进屋里、上床榻、给它买衣裳穿、送它去学堂，这才叫养？”

小姑娘：……

明里暗里说谁呢！

方景星噗嗤一乐：“等你长大了、赚钱了，想养多少只猫就养多少只猫。就是给它穿衣裳、送学堂，也没人说你。”

“是啊，”季鸣月瞥了眼那两个碗，“你可以继续喂着，也许会有新的猫来吃也不一定，到时候你就忘记踏雪了。”

“我才不会忘记踏雪！”小姑娘激动道，“我还记得踏雪的模样，记得清清楚楚，它有两只黑黑的耳朵，左边的耳尖有一撮白色的毛……”

向思宁一愣，站起来走近方景星，视线在他怀中的卷轴上转了转，抽出了其中一幅展开给那小妹妹看。

不等她多问一句，小妹妹眼前一亮，指着画说：“踏雪！这是踏雪！”

几人：？

常许看了看那画中的猫，确实是两只黑黑的耳朵，左边的耳尖有一撮明显的白色的毛：“小姑娘，你可认准了？”

“认准的！”小姑娘很是确信，“这就是踏雪！”

向思宁看了看画，将其转向老板娘：“老板娘，劳烦你看看，这是不是那只猫儿？”

老板娘瞥了眼，挥挥手道：“嗐呀，猫不都长得一样吗？不过是毛色的区别。”

向思宁只好把画又转了回去，却见季鸣月问那个小妹妹：“你有没有觉得，最近附近的野猫少了许多？”

小姑娘嘟着嘴看她：“娘说猫儿就是会乱跑的。”

季鸣月又拿出一幅猫的画作：“这只猫瞧见过吗？”

小姑娘细细看了看，皱起短短的眉头，迟疑地点了下头：“好像……瞧见过。”

“那这一只呢？”

“……嗯，有？”

“好吧，谢谢你。”

季鸣月把卷轴收起来，又听那个老板娘道：“你们别信她说的，昨日背的书今日就能忘了，她哪记得这么多猫？”

小姑娘被挤兑地生气了，瞪了老板娘一眼就往屋里跑。

出了面馆，常许问她：“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季鸣月没把话说满：“十有九九九不是。”

嗯，留了一线。

常许默了默：“先去城里找画师吧。”

几人便往城里走，走着走着，方景星慢慢回过味来了：“季鸣月，难道你是觉得那猫是在被高双画了之后不见的？你怀疑高双对那猫做了什么？”

季鸣月：“是啊。”

方景星：“不至于吧，怎么就偏偏是那只被那妹妹喂的踏雪，怎么偏偏又让我们发现了？他画过那么多猫，为何偏偏对踏雪下了狠手？”

“若不是偏偏呢？”

“……什么？”

季鸣月看着手中的卷轴：“如果他对每一只猫都痛下狠手，那我们找到的踏雪就不是偏偏、更不是巧合，只是高双没有被发现的……肆意妄为。”

几人陷入沉默。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在城里的一家有名的画铺找到了一位老先生，让他品品高双的画。

这老先生打开一幅郑婉儿的卷轴一看，原本半眯着的眼睛都瞪大了不少，摸着卷轴的手隐隐发抖：“这、这、此人画工了得！”

方景星：“如何了得？”

老先生摸摸胡须道：“老身不敢一概而论，只说大多数画师，画人时应是以线造型，再以形写神，形在线中，形随线动。我们画师作画，讲究形神兼备，顾画人时会先以线勾勒传神的眼睛、手势、姿势等细微处，再绘出其余五官、身形等……”

“一般会强调分别主次，有详有略，比如详于面部以传情、手势以生动，而略于衣冠等装饰；详于人物活动及其顾盼呼应，而略于环境背景……”

老先生说得啧啧摇头：“可这位大师的画，除了环境背景略有次之，画中人物不论是面部神情，或是手势活动等，处处详尽却不显得喧宾夺主，反倒更为生动真实。状物传神，又抒情达意，尽显个人风格……”

“最为难的是他的手法，几位可知晓，这是没骨画法？人的神情姿势千变万化，先以墨线勾之轮廓的有骨画法更为适合妥当，可这位大师居然用的是没骨画法，不用笔墨勾勒，直以彩色图之，还能如此栩栩如生、不显软弱无力，实在是精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