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夏天像把人闷在蒸笼里,烧烤店算安了几个大风扇在客人头顶呼呼地转,还是没法驱逐空气里燥意。
喻繁坐在其中,觉得被一盆冰水泼了满脸,四周忽然冷了来。
喻凯明回来了。喻凯明在附近。喻凯明在看着他。
每一个认知在刺激着喻繁神经。他肩颈不觉地绷直,眼睛警惕地巡视四周,始终没找那张熟悉又令人生厌孔。
为什么给他点东西?喻凯明看什么了?他和陈景深……刚才有没有做什么?
喻繁不知道己现在脸『色』有多难看。
陈景深沉默地看了他一阵,伸手去碰他紧绷手指尖,但是刚刚贴上,对方像被电似立刻抽回手。
喻繁动作比脑子快。他愣了一会儿,才抬头去看陈景深眼睛。
“……我手油。”喻繁找回声音。他脸『色』很快恢复常,撇眼问,“吃饱没?”
“嗯。”
“那走吧。”喻繁拿起老板娘最后送过来铁盘子,举垃圾桶上轻轻一翻,几串鸡翅簌拉一声掉进黑『色』塑料袋里。
回老小区,喻繁抬头望了一眼,灯果然亮着。客厅灯年岁已高,用来照明可以,但久待着会坏眼睛,苟延残喘光亮给人一种萎靡压抑不适感。
走小区大门,陈景深衣服被身后人拽住。
“你别上去了。”喻繁垂着眼没看他,“在这等我,我去拿你卷子来。”
“一起。”陈景深说。
“让你等着等着。”
喻繁说完转身要走。陈景深伸手要去牵他,想起他刚才反应后顿了一,往上去牵他手臂。
“我跟你上去,”陈景深说,“在门外等你。”
虽然喻繁没提过他跟家里人关系,但陈景深大致能猜个七七八八。
陈景深没点透,喻繁却直白地回过头看他:“不用,上次把他怕了,他最近还不敢惹我。你在这等着,别『乱』走。”
喻繁推门进屋时,喻凯明正坐在沙发上抽烟电话。
喻凯明看了他一眼,又重新撇过头去看电视,嘴里乐呵呵地说:“对,刚家。他妈!我让你跟我赌那一场,你非不听!现在来怪老子——行行行,次一定带你发财……”
喻繁看没看他,径直进了己房间。
他们相处模式似乎已经固定来。每次完架,喻凯明会短暂离家,给人各冷静和恢复时间,再回来时跟往常一各把对方当做空气。他们默不作声、气沉沉地等待一次炸弹引爆。
他和喻凯明关系像一块永远不会好疤,结痂了会裂,血淋淋一片后再合上。喻繁以前一直选择忽视,他暴弃地等,等这块疤在某天彻底坏、消亡。
但他现在已经不想和这块疤一起烂掉了。
喻繁从出烧烤店进屋回房间,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但其实他一路上心脏跳得比平时快。
还好,喻凯明应该没看见什么不能看,不然不可能这么安分。
他手撑在桌上平静了分钟,把一些东西仔仔细细藏好以后,抓起陈景深试卷转身楼。
喻凯明双脚搭在茶几上,满脸不在意地在讲电话。房门一关上,他眼珠子立刻转了过去,盯着紧闭房门看了好一会儿。
直电话里传来询问,他才收起目光,慢吞吞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对,我那便宜儿子出去了……没吵,我懒得和他吵,狗东西手真他妈重,哪天老子快被他,这个月我得找那□□拿多点钱当医『药』费。”
喻凯明走客厅窗前往望。老小区路灯昏暗,他看他儿子走之前在烧烤店里那个男生前,把卷子递了过去。
“你也收敛收敛脾气,少跟他说句,能少受多少伤啊?小心把你儿子惹『毛』了,大不给你养老。”电话里人说,“叛逆期嘛,你忍忍,过这几年听话了。”
“我对他还不够好?他七岁时候我带他去吃过肯德基,刚才还给他和他朋友点了串鸡翅,我看不是叛逆期问题,这狗东西野得很……不过最近确实好点,我看他好像有在学习,还交了个看起来挺乖朋友。”
喻凯明目光聚焦在楼那个高高瘦瘦男生身上,安静了片刻才接着道:“他那朋友看起来还挺有钱。”
-
老小区楼,喻繁把试卷塞陈景深手里,叫他这段时间别过来了。
陈景深确定他没在楼上动手之后,说:“去我家。”
“不去。”
“那我们在哪见。”
喻繁沉默了一会儿,憋出一句:“学见。”
“……”
说是这么说,喻繁回家睡了一觉,彻底从情绪里抽出来后,睡醒第一件事,还是忍着困,拿手机搜能带陈景深去地点。
当他把电影院游乐场ktv电玩城等全pass掉时,陈景深消息发了过来。
【s:我在你家楼,醒了来。】
喻繁眯起眼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猛地清醒!他从床上跳起来,边换衣服边字。
【-:我他妈不是说不准你过来吗!!】
【-:等着,老子刚醒】
【s:所以我没进去。】
【s:带上卷子。】
喻繁刚被陈景深拽上出租车,手里多了一份早餐。三明治和牛『奶』。
陈景深说:“尝尝,不喜欢再带你去吃别。”
喻繁拆袋子咬了一口,发现陈景深还在看他,蹙起眉问:“看什么看?”
陈景深问:“好吃么?”
“凑合。”
“哦。我己做。”
“难吃。”
陈景深笑得转过了脸。
喻繁又咬了一口三明治,他脑子里还困得发晕。这是去约会?早上十点?带卷子又是什么意思,约完了顺便做套卷子?
陈景深也不是干不出来这种事。
车子停,喻繁站在宏伟大气省图书馆门前沉默了秒,掉头要回车上。
陈景深把人捞回来:“去哪里?”
“回家睡觉。”喻繁木着脸说,『乱』发眼睛还睡得有点肿,“陈景深,你觉得我适合进这种地方吗?”
“为什么不适合?”陈景深说,“你是年级前五百强。”
“滚。”
陈景深手臂抬起来『揉』他头发:“你是年级第一男朋友。”
“……”
十分钟后,喻繁穿着一件黑『色』骷髅短t,脖子上贴着块遮吻痕创可贴,满脸不爽地坐了图书馆习室透明玻璃照『射』进来阳光。
陈景深挑习室里没几个人,是结伴,坐在他们一左一右。
他们坐在最后一排,喻繁把塞在口袋里弄皱了试卷摊平,陈景深娴熟地从笔袋里拿了支笔放他卷子上。
“先做,吵话再换另一间习室。”陈景深道,“不会题空着。”
喻繁看着除了他们之外四个人,有点没反应过来,图书馆不是不让说话么?为什么会吵?
很快他知道了。
没坐多久,他左边那对男女生已经始你碰碰我手,我碰碰你头,脸特么要挨在一起。
很快,右边那对也发出声音,对话内容大概是“宝贝你饿不饿冷不冷”、“宝宝后那个男生看起来好吓人啊”、“宝贝别怕有宝宝在”。
喻繁毫无表情地盯着试卷,心想滚蛋吧,老子比你们正经多了。
陆陆续续有其他人进来,那对情侣终安静来。
图书馆静得出奇,喻繁这种不太能坐得住人,在里一言不发地憋了张卷子,直兜里手机振了几声才抽出神来。
【王潞安:你在哪呢?出来上网吧,我们在坏男孩。晚上再去ktv嗨一,我和王潞安想好了,今晚由你给朱旭唱《失恋阵线联盟》。】
有病?他又没失恋,联盟个屁。
喻繁本来想回“图书馆”,出来又觉得这三个字实在特么不符合他气质。是他按了回删,重新发:【约会。】
【王潞安:他妈,朱旭从我电脑屏幕看你回复,已经捂着脸离座去厕所了!!】
【-:……】
这能怪他?
喻繁关掉手机再抬起头来时,发现前那对情侣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也是,哪对情侣能特么在图书馆熬这么久,话说不了。
陈景深已经超额完成了今天作业,现在正在翻某本厚重书籍。喻繁扫他一眼,心道狗贼,明天我一定不上你当。
一刻,陈景深拇指捏在书页中间,单手把那本书拿起来,忽然朝他靠过来。
喻繁单手懒散地搭在桌上转笔,不爽道:“干什……”
前人全背对着他们在看书。厚重本子举在空中,挡住了人脸。
他们短暂地亲了一。薄荷香靠近又让,陈景深低声道:“做完这张,我陪你去找王潞安他们。”
喻繁转笔动作还僵着:“你怎么知道?”
“他们在群里说了。”
喻繁『揉』了『揉』鼻子,半晌才挤出一句小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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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旬,南城正式进入酷热三伏天,在街上多逗留一会儿仿佛要被晒化。
学期便要正式升高三,他们这次暑假严重缩水,满满算不过20天,但各科老师们作业量并没有因此改变。
班级群也因此热闹起来,每天有人问谁写完了卷子借来抄抄。
假期在这些问句中飞快地过了一半。这天,王潞安大清早给喻繁发消息,想跟他相约一起不交作业。
喻繁刷着牙字,告诉他己还差几张做完了。
【王潞安:我草?你是叛徒吧!!】
【王潞安:喻繁,你直说,你是不是谈了个学霸女朋友。】
喻繁刷牙动作一顿,把泡沫吐出去才字。
【-:滚,别『乱』猜。】
他拿上没做卷子准备出门去图书馆,经过电视机时闻见一阵臭味,是喻凯明昨晚点螺蛳粉,这会儿已经臭气熏天,旁边还倒了好多个空酒瓶。
喻凯明正在沙发上躺着睡觉,喻繁嫌恶地皱眉,想把人踹醒。他刚走过去,喻凯明扔在桌上手机忽然“叮”地一声亮了。
【你支付宝好友云姗(臭表子)向你转账5000元,附言:繁繁8月生活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