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喻繁浑身都麻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陈景深在他头发里拉扯,摩挲。瘦手指温温热热,把比夏意还要燥热东西一点点『揉』进他脑子里。
喻繁盯着他乌沉眼睛,使劲绷着脸,了好几秒才硬邦邦地挤出声音:“谁……管你喜欢什么?我就要剪。”
陈景深扫了一眼他那比学校花坛种月季还红阴沉脸,挑了挑眉没说话。
喻繁觉得不够:“今天回去就剪。”
陈景深抿了一下唇。
“我全推光……”喻繁话音刚落,一股熟悉预感冒上来。他皱起眉,没有感情一字一顿地问,“陈景深,你他妈是不是又要笑了。”
“没。”陈景深抽开手,飞快地重低下头去看手机,低得喻繁只看得见他一半侧脸。
头发蓦地被松开,沉闷空气钻进去都显得凉。
这种莫名空虚感只持续了一秒,喻繁就飞快反应来,突然半站起身,凑去上手去勾陈景深脖子,手掌心去掰他脸。
陈景深躲了一下,喻繁一开始没掰回来。但后面陈景深劲忽然就松了,任由他把自己脸转去。
还说没笑?
“前几次隔着手机没对你动手,你就觉得我不会揍你是吧?”喻繁单手从下边捏着他脸,恶狠狠质问,“笑什么??”
陈景深嘴角被他扯下来,表情难得鲜活:“了一下你光头样子。”
“嗯,”喻繁圈着他脖子手又用力了一点,“那我剃了,你就在旁边使劲给我笑,不放学不准……”
“还有,”陈景深撩起眼皮看他,眼睛笑着说,“喻繁,你脖子好红。”
“……”
陈景深被拽来,他们脸挨得近,陈景深说话吐息很轻地在喻繁下巴扫去。
“我生气候都这样。”半晌,喻繁脖子耳朵脸蛋都热烘烘,面无表情地说,“我揍人更红,你不看?”
陈景深沉默地眨了一下眼睛,有一点心动样子,几秒后才动了动嘴唇——
喻繁咬牙切齿地命令:“说不。”
陈景深:“不。”
喻繁把人松开,浑身燥热地又坐回去,猛吸了一口绿豆冰沙。
算了,爱笑笑吧,老子不看还不?
陈景深把游戏关了,瞥了一眼他衣领:“怎么把衣服扣上了。”
喻繁这才起来,怪不得这么热……
他单手熟练地解开,说:“之前冷。”
手机响了几声,喻繁拿起来看了眼,是章娴静发来,说他们这两桌今天是值日生,让他回去打扫教室。
“会结束了,人走完了。”喻繁收起手机,拎起用来装烟灰矿泉水瓶,碰了碰旁边人,“回教室。”
他们回得晚,章娴静和柯婷已经洗完黑板和窗户回了,只剩地板清洁没做。
喻繁拿起扫把扔给陈景深:“你扫,我去洗拖把。”
他们动作很快,最后只剩下教室后面走廊没弄。
两人一人拎着扫把,一人拎着拖把,懒洋洋地朝走廊外挪。喻繁前脚刚迈出一步,就听见旁边有一阵很低轻语声——
“我没到她会翻我日记……呜……如我妈非让我跟你开,怎么办?”女生呜咽地问。
“没事,就算你妈,你爸,老师……全世界都阻拦我和你在一起,只要我们互相喜欢,就一定不会被人开……你别哭了啊。”
喻繁扬了一下眉,觉得这男声音有点耳熟。
他一转头,看到了朱旭那属于体育生健壮背影。
走廊尽头,朱旭把他那位同桌堵在走廊死角里。
这对刚被抓到早恋情侣仗着周围没人,亲密地贴在一起。
金乌西坠。他们站在金黄夕阳中声地说了一会话,就见朱旭越说脑袋越往下,喻繁都还没来得及退场,他们就亲上了。两道身影堆叠在一起,朱旭头有些歪,手按到了对方腰上。
两人握东西手都不自觉地紧了一下。
喻繁回神,刚把陈景深推进去,后面人就先一步抓住了他衣服,把他往后一拽。喻繁没控制住脚步,往陈景深身上撞了一下,两人重退回了教室里。
楼下响起一道喇叭声,正好把他俩声音给掩盖住了,走廊外没什么动静,估计还亲着。
教室里比外面还要安静。
感觉到陈景深视线,喻繁手指蜷了一下,没回头,一股没来由紧张冒上心头,明明他们刚才在楼梯间距离比现在还要近一点。
半晌,喻繁转身,头不抬地推人,声说:“走了。”
陈景深看了一眼外面:“走廊不扫了?”
“不扫了。”喻繁拽他,“……回。”
-
晚上,喻繁看到朱旭在讨论里哀嚎自己和女友早恋被抓事。
【朱旭:不我们已经约定好了,不会让任何人影响我们爱情!】
那你们爱情能不能别影响别人?
喻繁打出这句话,了又删掉。算了,发出去估计还要掰扯半天。
了九点,了半天没到视频邀请,于是他切出讨论组,点开某人头像,给对方发了个“?”。
陈景深很快回了个“?”。
喻繁手上闲着,干脆给他打去。
陈景深了好一会才接。他坐靠在椅上,比平接视频看起来要懒散得多,他问:“怎么了?”
“今晚不讲题?”喻繁问。
“讲,但是……”陈景深顿了一下,“你没发现少了点什么?”
喻繁愣了下:“少什么?”
“下午走急了,忘了带书包。”
“……”
起走得急原因,喻繁捏着手机力度不自觉紧了一点,结用力大,手机不受控制,“啪”地一声往前倒在桌上。
草。
喻繁赶紧把手机捞起来,面无表情地说:“哦。那我挂了。”
“聊一会吧。”陈景深说。
“……”
两个男大晚上有什么好聊?白天坐在一起不能聊?
外面传来一道开门声,喻繁下意识往门那看了一眼,拿起手机往阳台走。
陈景深看着屏幕那头摇摇晃晃夜『色』,问:“你人回来了?”
喻繁嗯一声,手在栏板上撑了一下,熟练地坐上阳台。
他突然起来能和陈景深聊什么了。
他把手机举到面前,说:“陈景深,拍你房间给我看看。”
陈景深少见地愣了下,然后干脆地切到后置摄像头,挪动着转椅一点点给他看。
他房间和他书桌差不多,干净整洁,『色』调冷淡。空间跟喻繁里客厅差不多大。
喻繁看了一圈,靠在防盗铁网上说:“往上挪挪。”
陈景深停顿了一下,把手机微微抬起。
看到了自己看到东西,喻繁眯起眼,明知故问:“会,墙上那个黑布盖着是什么?”
下一秒,陈景深把摄像头切回去。他面『色』淡淡地说:“摄像头。”
“你房间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喻繁问,“不别扭么?”
“习惯了。用布遮住就。”
“听不见声音?”
陈景深嗯一声:“没安拾音器。”
那还。
看来陈景深似乎没他那么怂,没那么不自由。那块黑布盖得严实规整,一看就是期下来手。
喻繁毫无自觉地松一口气,懒懒地哦一声。
问问完了,他说:“聊完了,挂——”
“喻繁。”耳机里,陈景深忽然叫他名字,“谈恋爱么?”
“……”
喻繁腿不自觉曲起来,刚放松下来五官又重绷上。
喻繁从初二就开始干不良少年这一,打架抽烟喝酒都做,唯独早恋这项青春期叛逆为沾都没沾边。
原因无他,从到大,只要有人跟他告白他就脸红。不管什么候,不论对方是谁。
这能说出去吗?不能。
“当然,谈很多次。”喻繁不自然地坐直身,说完后又硬生生地补充,“跟女。”
“真?”陈景深懒懒地垂着眼皮,看不出什么情绪,“访琴怎么说你没早恋。”
“可能么?我从学到现在谈了三……”喻繁顿了一下。
他虽然没经验,但三十来个有点夸张吧?
“十三个。”他面无表情地说完,“从没被老师抓。”
陈景深:“学?几年级谈?”
这叫什么。这就叫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来圆。
喻繁抽烟,『摸』到烟盒又莫名起朱旭那天在讨论组里说话……于是忍了。
他编故事忍不住视线『乱』飘,飘到了屋内墙上奖状,顿来了灵感——
“六年级,参加夏令营候。”喻繁说,“就上次你看到那个,菲什么夏令营,记得吧?我不是拿了奖么?说我乐于助人。”
“……”
喻繁没察觉到视频里人表情忽然变得有点一言难尽,继续编:“我助那个人,就我第一个女朋友。”
“……”
视频里沉默了一会,喻繁了半天,皱眉:“你听没听见。”
“听见了。”良久,陈景深才开口,“谈了多久,对方是个什么样……学生。”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说实话,喻繁压根忘记这件事了。
里变故大,初一之前事他都记得很模糊。或者说是他抗拒去回忆。
毕竟在很久之前,他生活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那人走了之后,他就开始下意识不去以前任何人和事。
他盯着那张奖状了一下,只能隐隐约约记起——
“一个挺爱哭学生吧。”喻繁说,“久以前谈了,记不清了。”
“这样。”
编完故事,喻繁松一口气,刚要重靠上防盗铁网——
“那接吻吗?”
“……”
铁网像通了电,喻繁碰了一下就倏地坐直了。
谈了十三次,没接吻,这他妈,说不通吧?
喻繁眨了十来次眼睛,才僵硬地挤出一个音节:“……嗯!”
陈景深挑眉:“是跟那个学生?”
可能吗?学生懂个屁。
但喻繁实在不再么编一段恋爱史了,于是又硬着头皮:“……嗯。”
陈景深曲起手指,抵了一下鼻尖:“这么……怎么亲?”
“能么怎么亲?使劲亲!把嘴皮子亲破了亲……”喻繁闭了闭眼,说不下去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陈景深安静片刻,诚实说:“没亲,所以好奇。”
猜知道你没亲,臭学习仔。
喻繁编故事编得自己都信了,看陈景深候还带一点老手对手瞧不起。看着看着,眼睛就不自觉往下挪。
陈景深鼻子很高,自己下午勒着他脖子都差一点碰到。然后嘴唇很薄,线条看着有点冷淡,亲起来估计不怎么——我有病吧??
喻繁被自己这个念头惊得一蒙,整个人比刚才编故事还要僵硬。
手机叮了一声,王潞安发消息来邀他打游戏。
盯着那张嘴忽然上下一碰,喻繁在对方开口之前,二话不说慌不择路地把视频挂了。
【s:?】
【s:后来你们怎么手。】
喻繁抹了抹脸,低头『摸』烟盒,抽了一支烟后才重冷静下来。
【-:手了就是伤心往事,你还一直问?】
【-:打游戏去了,再回拉黑。】
今晚游戏喻繁打得很认真,很难得跟兄弟们激战到深夜两点。
这导致他放下手机,一沾到枕头,整个人就昏昏沉沉睡了去。
喻繁这几年几乎每晚都做梦。
除开一些光怪陆离梦,剩下梦内容大同异,唯一区别就是他打赢了或是输了。有些是往事,有些是臆。
甚至在几个月以前,梦里不是他死了,就是喻凯明死了。导致他那段间醒来以后都要躺在床上缓好一会神,才能确定自己是醒了,还是灵魂出窍。
直到学期开学,他这种梦又忽然渐渐减少。他开始做一些很简单,很轻松易懂梦。
譬如今晚——
他梦见实验楼楼梯间,陈景深坐在台阶上低头闷笑,而他自己靠去,勒住陈景深脖子,『逼』着陈景深抬头。
陈景深由着他弄,抬头那一刻抬起了手,陷进他头发里,把他按下去——
陈景深沉默地磨了磨他脸,又磨了磨他鼻子,最后碰上他嘴唇。
……
-
翌日清早。
陈景深刚进教室,就感觉到某人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他似有所感地看去,正好看到他同桌把那久违校服外套往课桌上一盖,整个脑袋都倒了下去。
陈景深坐到座位上,抬手敲了敲旁边课桌:“早餐吃了没?”
无人应答。
了片刻,陈景深把临赶完作业放到他手边:“起来赶作业。”
无人应答。
临到早读,左宽从隔壁班来,说自己困了,约他们去抽个烟再上课。
王潞安:“嘘,声点。我俩去,喻繁睡了……”
话音刚落,喻繁噌地坐起来,把烟随便塞进口袋,默不作声地站起身。
平都要踹一下陈景深椅子让他让路人,今天头不回地右转,踩在椅子上一跃,直接翻窗出了教室,闷声朝厕所去了。
王潞安、左宽:“?”
陈景深:“……”
看明白了,不是真睡,是不理他。
十钟后,早读开始。
语文课代表还在跟语文老师询问今天读哪一课,陈景深手臂伸去,碰了碰旁边人。
两人手臂贴上下一秒,喻繁嗖地一下把手撤走了。
陈景深:“……”
他夹着笔抵在课桌上,转头问:“我惹着你了?”
他同桌一动不动,盯着课本,冷漠地说:“没有。”
陈景深扫了一眼他通红耳朵:“那你怎么一大早就生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