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光是被刺眼的阳光亮醒的。
灰暗无神的双眼睁开,看了眼身旁传来恶臭的垃圾堆,又默默闭上。
宿醉引起的头痛乍然而至,就像爆竹一样在他脑袋里炸裂开来。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睁开眼皮,朝特定的位置瞄一眼。
满是垃圾杂物的山洞角落,有一块整理的十分干净的土地,那块地上扔着一把被人摔成两截的古琴。
古琴形状特别,犹如鸢尾,优雅轻巧。虽然上面蒙了许多灰尘,但从古琴断裂的木头颜色可以看出,这把琴是一把新琴。
摇光的目光只在上面停留了一瞬,然后就逃避似的移了开来。
山洞门口,大量的阳光涌入,照的整个山洞内部都敞亮起来。
碧海蓝天,交接的海天一线,刚好在洞口呈现,“哗啦啦”的海浪声阵阵袭来,听起来舒爽又宁静。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本来是惬意的人间美景,却让自己硬生生搞成这副德行。
摇光浑浑噩噩的脸上闪过一抹讥讽,对自己的讥讽。
“你这样作践自己,到底给谁看?”
不是不懂师父的痛心,但是有谁会懂他心中的痛?
“为那么一个女人,值得吗?”
祖父,我也知道不值,可是我自己就是控制不住,我当了一辈子的乖孙,乖徒弟,事事平顺,可唯有她,会让我产生悸动。别的人,都不行。
“你,后悔吗?”
师弟,如果知道白鹭会对他一见钟情,我......我.......
脑海中,又回想起一年前他二十生日的那天。
满山崖的人群,迫不及待地等候人龙冲破暴流,变身为人的那刻。
受他邀请过来观礼的白鹭,原先只是神色淡淡和他站在一处,听他说着他和他小时候的趣事,眼神温柔而妩媚。
“待会儿介绍你们认识。”他傻乎乎的说。
白鹭只是浅笑,不置可否。
他一直以为,白鹭对他有情,平日不大热切,只是因为性情被雁荡天尊养的寡淡的关系。
直到龙身破天,人龙之子出现眼前,他才知道,原来冷静自持的白鹭,眼神里也会出现热切而疯狂的模样。
就像他看她的眼神一样。
后来的事,犹如脱缰野马。
白鹭借口门派交流,在蓬莱长住,却总是不见人影。
好不容易见着一会儿,她神色疏离,言谈间不复往日亲昵。只有在他提到龙三之时,神色才出现一股苦追不得的懊恼和势在必得的执拗。
他心里清楚。
她喜欢龙三。
但他更清楚,龙三不会接受她。
因为龙三知道,他爱她。
朋友妻不可戏,和他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什么性情,他最是明白。
所以他忍,他也等。
他等白鹭回头,等她死心。
等她明白过来,自己才是最适合的伴侣。
南珍说他傻,金麟骂他痴。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他就是爱她呀。
爱她的独立,爱她的坚强,爱她的不择手段。
然后,生生的把自己的一切搭了进去......
他没有想到,白鹭为了得到龙三,会在所有人面前,撇清和自己的关系。
就像跳梁小丑一般,让他在朋友和同门面前无所遁形。
他恨,恨白鹭,也恨自己的软弱,恨到恨不得杀了自己和她......
然后等回过神来,他就已经堕仙了。
他“呵呵呵”地冷笑出来,看着明亮的山洞顶,心痛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随手拎过一只开了封的酒坛,“哗啦啦”地将酒往自己嘴里倒。
清醒如此痛苦,不如醉生梦死。
——
“所以,你们知道婚约的事?”阿苦的声音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对摇光到底是个什么想法。”金麟神色冷淡地说。
感觉自己的隐私被别人偷窥了去,阿苦的心里并不算舒坦。
“什么想法,重要吗?”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坚持:“当然很重要,他现在正是意志最为薄弱的时候,如果你只是想雪上加霜,那我劝你还是不要去了。”
阿苦的心也慢慢稳了下来,她在脑袋里概括了一下前因后果,懒懒地靠在山道旁的一株大树旁,问:“九年前,圣都的事你知道多少?”
“你指的是哪件?”
“华曜,九曜天君之子。”
金麟沉默了很久,永远波澜不兴的脸上闪过一抹棘手:“没想到,你会知道这件事。”
“绑架我的刚好就是他。”
“我记得救你的是九曜天君的义子,清刚神君?”金麟抄着的手放了下来。
“是的。”阿苦的目光很坦荡,“他亲手杀了自己的义弟。”
金麟浑身一震。
阿苦奇怪,“你为什么会不知道这件事?”他向来神通广大。
金麟用手遮脸,叹气:“大概又是老头子们的意思,当年的事,对我们也是打击。”
“什么意思?”阿苦正色,眼神锐利如刀,“南海和蓬莱,也是当年事情的主谋之一吗?”
金麟的脸色也臭了起来:“不要侮辱我师父和我家丈人,他们虽然不是好人,但也不会做这么无耻的事。”
阿苦神色未变,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再说了,极北防带和南海诸岛相隔甚远,跟我们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太阳帝君也是少数让帝君和师父都敬佩的人,我们犯不着和她过不去。”
“说是这样说,但事实上,摇光确实掺和进去了。”阿苦的口气很淡,不带情绪,她只是讲出客观事实。
金麟笑了起来:“你这话已经很客气了,表面上看,何止是掺和,简直就是主谋。”
阿苦眨眨眼,知道他已经不会阻止她见摇光了。
金麟叹口气,看着即将抵达的山洞,说:“我这个师兄啊,什么都好,脾气好,人也好。但就是有一点不好。”
“什么?”
“脑袋不好。”
阿苦喷笑。说摇光脑袋不好的,他可能是头一个。
金麟也笑了,但眼里却是认真:“要不是脑袋不好,怎么会被白鹭那女人耍的团团转?在那件事情里,唯一获利的只有后来快速崛起的白家而已。说真的,王阿苦,我挺感谢你的。”
阿苦看他,笑容淡淡:“感谢我什么?”
“感谢因为你,南方除了一颗毒瘤。”
“真是,受宠若惊。”
金麟带着她继续往上,指着即将到达的一处开阔山洞,说:“我那单纯到愚蠢的师兄,就拜托你了。”
“你不进去?”
“我不想见到他现在的样子。”说完,人就走了。
阿苦目送他离去的背影,原地顿了一会儿,慢慢地走了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