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斯祎太过震惊,一时间萦绕心头的千头万绪如同被突然断电拉闸般清空,他站起身难以置信地看向奚翎。
而奚翎也难以置信地看向他,理不直气也壮开口便问:“你怎么站起来了?这样会长不高的。”
他已经做好二跳山羊的起手式,准备再跳回去。
虽然失去很多记忆,但这些“常识”他还是没忘的,诸如怎么打弹珠堆雪人,以及跳人山羊后还要再跳回来,不然会长不高的。
即便知道这些事情没什么科学依据,但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对上男人冷飕飕的表情,奚翎水红色的唇软了软。
哪怕喝醉了依旧具备识时务的本能,眼皮向下耷拉自顾自点点头:“好好好,我几道了。”
然后出其不意原地蹦起,滞空的瞬间伸手“啪啪啪”轻拍了霍斯祎脑袋三下,一边煞有介事地念叨着:“123,继续快快长!”
霍斯祎:“……”
他再次因过于惊异而定住,不过正因奚翎这让他无法理解且迥然于记忆中小羽毛的行径,令他发热的大脑重新变得冷静清醒。
而做完这一切的奚翎完全不知道霍斯祎脑中是如何反复横跳的。
奚翎像个刚成功作完法的得道高人一样,双手抬手聚气又缓缓向下按去,吐出一口浊气呲牙一笑:“好了!你还能继续长高高咯~”
说完拿过霍斯祎手里的酒瓶,宝贝一样在手里搓着:“真漂酿!~”
霍斯祎差点被奚翎的一套连招搞懵了,好在情感缺失症让他习惯忽略一些混乱的莫名情绪,澄沙汰砾去粗取精,他一把握住奚翎的手腕直奔主题:“我有事要问你。”
虽然醉酒的奚翎行为异常,但仔细想来对方清醒时也没有很正常,霍斯祎想听听对方的酒后吐真言,也许能让他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思及此,霍斯祎眉头微蹙,眼底逐渐变得凝重。
而奚翎被拽住手腕后却像感觉不到一样,身|体依旧大步向前,霍斯祎微用力一扽想将人拽回来,没曾想奚翎跟个上了劲的陀螺一样“咻”的一下飞速卷了回来。
两人仿佛在雪地跳拉丁,不同的是两方“舞者”还没做好准备,奚翎的脑门“嘭”的一下撞了上来,光洁饱满的硬脑壳直击霍斯祎面中。
奚翎本来就醉晕晕的,快速旋转后又撞了一下,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不过倒是没感到什么痛感,手臂被卷着他也动不了,站在原地缓了片刻才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俊脸:“啊……你怎么跑我前面来了?”
“哇哦难不成你会凌波微步?”
醉酒的奚翎突然兴奋起来,即便身体被男人箍在怀里,也不影响他发挥,索性带着对方一起跳:“教教我!教教我!”
霍斯祎:“……”
原本他只觉得面中发麻,现在却莫名眩晕起来。
霍斯祎有些艰难地稳了稳身形,努力迫使自己恢复惯常的冰冷严肃,瞬息的调整后,高大冷硬的男人进行机械性重复道:“我有事情要问你。”
说完长眸微眯,周身都是上位者生杀予夺的冷厉。
果不其然,怀中不安分的醉鬼终于安静下来,只不过看向霍斯祎目光逐渐发直并有向中央聚拢的趋势。
然而对霍斯祎来说,奚翎的异常才是正常,就在他感到一丝满意准备探寻一二时,奚翎已经完全对眼了,霍斯祎皱起眉头,怀疑对方被撞傻了。
“要过河了,”奚翎突然开口,“你的鼻血。”
话音未落,霍斯祎桎梏奚翎的双手骤然松开,整个人直挺挺向后倒去。
好在之前两人“跳拉丁”缠得够紧,奚翎费力兜住了霍斯祎的上半身。
霍斯祎的晕血症很严重,但因为没看到血液,他只是身体暂时失控,一般来说缓一会儿僵硬感就会逐渐褪去。
但奚翎不知道,见人直挺挺、闭上眼、鼻子还持续冒着血,他善良的大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我得救他!
奚翎双臂捞起男人的腋下,将人一路拖回主楼,好在两人就在主楼门口,唯一的难点就是主楼门前的那几层台阶。
霍斯祎虽然动不了,但却闭着眼意识清晰地仔细感受着自家门前寓意步步升高的每一级石阶。
并无比庆幸奚翎的力气只够将他拖进室内的。
而奚翎虽然将人放在门厅,但还不忘从正厅拖了条毯子过来。
白色纯羊毛进口手工毛毯,柔软度和舒适度都是世界一流的,只是如果之前不是一直铺在客厅地上的就好了。
当身体被地毯裹上的那一刻,霍斯祎不算严重的洁癖症被激了出来,他几乎是用尽全力想要睁开双眼,告诉奚翎拿走地毯。
半晌后他成功睁开双眼,看到的却是醉鬼奚翎捏着毯子的一角给他擦鼻血的画面,头皮瞬间炸开,瞳孔地震……
奚翎本就醉了,进入室内被热乎气包裹,眼皮就开始打架,完全是撑着最后一丝“理智”“照顾”霍斯祎。
他捏着毛毯在霍斯祎脸上上下左右蹭了半天,才瞄准人中将就快凝固的鼻血擦干净。
因为太过于专注,压根没注意到过程中霍斯祎费力睁开了眼,在对上毯子上的血迹后两眼一翻彻底昏死过去。
奚翎虽然醉了,但心里还是有一杆秤的,给霍斯祎擦完鼻血盖好毛毯觉得没问题了,才跌跌撞撞站起身,走路时险些被毛毯绊了一跤。
奚翎忍不住嘀咕:“客厅的毛巾被怎么这么大……”
*
奚翎第二天一睁眼,就看到一只捏着鼻子一脸嫌弃的小崽崽。
奚翎习惯性伸手搂崽,准备吸一发再起床洗漱,然而平时乖巧任rua的崽却撅起小屁|股噌噌爬远了。
“拔拔,好臭臭!”
奚翎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带着酒味,搓了搓脑袋想起前一晚把崽塞被窝后突然馋酒,就跑楼下就着楚心年做的盐酥鸡把剩余的那点果酒炫了。
再往后……就没啥印象了……
他打了个哈欠坐起身,看着自己身上穿的毛衣长裤做出大概判断,他应该是喝完就倒头睡下了。
正在奚翎发呆的时候,霍星眠又噌噌蹭爬了回来,坐在奚翎腿边仰起小脑瓜,用小奶音软乎乎问道:“拔拔,说有,礼物捏?”
奚翎一拍脑袋才想起他睡过头了,忘记联系狗舍上门送狗的事情了。
比格犬那边说马上就能送过来,哈士奇因为早先没联系上,说是下午才能送过来。
奚翎这才放下心来,他可不想当失言的坏大人。
洗漱后奚翎再度抱起小崽崽,伸手扯了扯崽手里的小红包:“眠眠这么喜欢爸爸给的红包呀?”走到哪儿都捏着。
崽撅了撅小|嘴:“眠眠,几有,小红包……”
原本他有后爸给的画着好多小动物的特别款小红包,都不打算羡慕洺洺来着,但后爸偏说还准备了其他礼物,那他就会很想要,可他都睡醒好久了礼物也没出现……
奚翎闻弦音知崽意,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估算了一下:“爸爸已经打电话让礼物走快些了,咱们吃完饭差不多就能看到了,眠眠别急。”
前一秒还有些蔫哒哒的崽听完瞬间像接上电源了一样,咻的坐直身体双眼放光:“尊嘟哇?窝也,魅油,很急……”
奚翎笑着吸了口崽,将崽的宝贝小红包揣进他的小兜兜里:“现在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崽立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咱们肘!”
*
父子俩刚吃完,就听莉姐急匆匆跑来说道:“夫人,小少爷,送狗的来了。”
霍星眠还没反应过来“送狗的”是什么意思,就被奚翎抱到了正厅。
工作人员已经将外带包打开,一只比格犬幼崽晃晃悠悠走了出来。
小奶狗毛茸茸的小脑袋是对称的白黄配色,低垂的大耳朵让它看起来格外可爱,黑背毛,四条腿和肚皮是纯白的,小肚子圆滚滚的像是刚吃饱不久,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看起来就特别纯善。
叫起来也是“嗷呜嗷呜”的小奶音,完全不是成年后有森林破锣之称的那种“er”狂吼。
奚翎只觉得奶比天下无敌诚不欺我,刚满八周的小比格真的太可爱了!
他立即低头看崽:“喜不喜欢爸爸送你的新年礼物?”
奚翎还让白保姆在一旁录像,不仅是因为第一件正式的礼物有纪念意义,还因为比格犬是崽在一众良民狗中亲自选的,说是他最喜欢的修狗。
所以奚翎打算记录一下,崽初见奶比时的欢天喜地,以及等小奶比长成比格大魔王后崽的追悔莫及,暗戳戳等着捡崽的乐子。
没曾想怀中崽愣了半晌,就“哇”的一下哭了起来:“哇呜呜呜呜是狗勾呜呜呜啊啊啊……”
他一下子抱住奚翎的脖子,猛哭了片刻才抽噎着抬起头:“拔拔,介真的是,窝的,新连,礼物吗?”
奚翎搂着崽和他贴脸蛋:“当然了,眠眠喜欢吗?”
霍星眠小朋友看了看小狗又抬头看了看奚翎,瘪着小|嘴强忍眼泪:“喜翻,太喜翻了呜呜呜……窝其实……窝魅油,一定要,礼物呜呜呜拔拔谢谢……”
他也有礼物了!他再也不羡慕小天才电话手表了!!他有小狗勾了!!!
看崽眼泪哗啦啦,奚翎也感觉眼眶发热,他将崽放到地上:“乖宝去摸摸狗狗,以后它就是我们眠眠的小伙伴了。”
崽边点头边伸手去摸小奶比的头,摸到的一瞬间眼泪又哗啦啦掉下来了。
这次是一边笑一边哭,后爸不仅记住他对比格的喜欢,还把它送给自己,他不是随便问问的……霍星眠小小的脑瓜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真的可以这么幸福吗?
半晌后崽总算止住抽噎,他将小奶比抱进怀里,回身抱着狗埋进奚翎的胸口,哽咽中透着感动兴奋和浓浓的眷恋:“拔拔……”
奚翎的心都要融化了,抱紧崽子和小奶狗连声应道:“乖崽爸爸在,爸爸在。”
*
霍斯祎在怀特家地下室的病床上醒来。
虽然是地下室,却有着各种世界级高精尖医疗设备,可以随时为他进行全面而精密的检查。
在霍斯祎醒来前,怀特的临时邮箱里刚好收到一份新鲜出炉的血样检测结果。
金发碧眼的中年医生正认真阅读着血样检测报告,片刻后给出结论:“新|批|次的药物的确有问题,但您只服用一次应该不会影响到心脏。”
这不是一个好的结果,占据霍氏半壁江山的医疗和制药两部分,虽然早先大部分都源自于霍老夫人的娘家,但这些年核心的药物研发一直由老爷子的人把控着……
就是不知道是老夫人已经渗透到这么深入的程度,还是醉心佛法的老爷子又想理理凡尘俗事就不得而知了。
霍斯祎是老爷子四十岁时抱回的,这位霍家家主如今算起来也年近古稀了,老爷子的身|体情况近些年一直被捂得很严,恐怕老夫人都不知道真实情况,不过老爷子先天不足晚景艰难,他要真动作起来那可真是要变天了。
不过能提早发现也算万幸,如果不是霍斯祎服药后意外被撞晕,他们不会这么快察觉出问题,很容易会错判一些情势。
霍斯祎会频繁地进行身|体检查,不会让新药中添加的微量成份长期作用于大脑,但依旧有可能对霍斯祎的脑部造成一些不可逆的损伤。
对于这个好坏参半的结果,对面而坐的两人皆面露凝重。
不过霍斯祎一向不浪费时间,片刻后,冷白修长的食指轻点在桌面上,怀特立即拿起另一份文件,是霍斯祎最新的检查报告。
他两个月前才为霍斯祎检查过身|体,对于眼前报告上和轻度心梗极其相似的检查结果,怀特搓着下巴沉思了半晌。
霍斯祎的心脏一直很健康,加之情感缺失情绪比正常人少很多,所以在他看来几乎不会出现这种有突发心梗倾向性的可能,但霍斯祎却突然告诉他近期心脏有明显的不适感。
怀特迟疑着问向霍斯祎:“近期,你有没有遇到让你的情绪产生强烈波动的事情?”
霍斯祎微蹙着眉,周身散发着冷厉无匹的疏离感:“没有。”
怀特是最顶尖的医学博士,也曾被迫参加过秘密研究,对霍斯祎的基因缺陷比任何人都了解,也比任何人都关注,所以在两人的多年合作间霍斯祎被他问过很多次,几乎已经形成条件反射般快速而肯定地答复。
实际上缺失情感不代表完全没有情绪,喜、怒、哀、乐、爱、恶、惧……对他来说最为鲜明的是怒和恶。
最近一次虽是发生在几天前,也就是发现受伤的消息被恶意扭曲散播时,不过那种程度对他来说稀疏平常。
就在怀特怀疑检查结果出错误时,霍斯祎脑中突然浮现奚翎用地毯在他脸上乱擦的画面,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就连后腰、尾椎似乎都突然感知了当时的痛感。
虽然他试图忘记这样的负面记忆,但他还是全部清晰地记了起来,心脏再次产生了明显的不适感。
心脏被几种情绪同时裹挟,这对他来说太复杂也太过强烈了,让他完全忽视了那一份不能理解的闷涨酸涩。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片刻,才顶着极为阴沉可怖的脸色将事情的大概简述给对方。
紧接着,怀特便听到霍斯祎用几乎结冰的语气,缓慢说出他如何被奚翎拖拽上石阶……怀特搭在椅子扶手上的左手猛地收紧,不行!他是专业的,必须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