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滟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兰溪也无暇他顾,沉下心来,开始绣起嫁衣。毕竟,婚期就定在阳春三月,上巳节后不久,算来,委实没有多少时间了。
以至于过了十来日,听说兰二老爷这回发了狠心,很快为兰滟定了荆州的一门亲事,居然也还是望族,只是那家人向来低调,并无多少人出仕为官,但却是当地有名的乡绅,规矩极严。
兰滟自然是不愿意,很是闹了一场,但这回兰二太太也被关了起来,兰二老爷就由着她闹,她自然不是想真的死,闹了几回见兰二老爷不为所动,也不见府中其他人来劝,也不知是死心了,还是怎的,终于是安静了下来。
当流烟兴高采烈地回来跟兰溪说时,兰溪正忙着在大红盖头上锈并蒂花开,听课也只是微微一笑,并没发表什么感慨,也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复又埋头去忙她的了。
又过了两日,兰老太太觉得前些日子府中却是不太安闲,如今好些了,怕是佛祖保佑,所以便兴起了往相国寺烧香还愿的心思。
旁人且不说,她老人家的意思却是兰溪一定要走这一套,一是前些日子的事情很多都与兰溪有关,如今虽是安稳了下来,但却正该去告谢佛祖。二是眼看着不久就要嫁入靖北侯府,也该去请佛祖保佑她日后顺当。
兰三太太也是这个意思,兰溪心里倒是没什么想法,但也知祖母和母亲必然是为她好,便也只得放下手里的事,去相国寺走一趟了。
大房大太太最近忙着为七姑娘相看婚事,大奶奶又要帮着管家,走不开。
二房二太太和兰滟尚在进组,二奶奶行事低调得很,平日里也不敢太往老太太跟前凑,今回自然找了个借口,不愿跟着出去。
三房三太太忙着筹备兰溪的嫁妆,虽说大件都是这么多年慢慢置办起来了的,但还有很多琐碎的东西头疼,兰三太太又挺着一个大肚子,许多事便都落在了三奶奶的头上,婆媳俩都恨不得多生出一双手来,自然也无暇跟着去。
四房出嫁了的四姑奶奶开春时报了喜讯,如今已快到产期了,四太太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坐不住,早几日便套了马车,赶往京城外的明水县去陪产去了。
而几个小的,却还得上学堂。
所以,到了最后,竟就只有兰老太太和兰溪主仆俩相伴而行。
清晨天光未亮时,两辆马车徐徐驶出了兰府,晃晃悠悠往城外相国寺而去。
相国寺,兰溪已是来过好几回了,如今也还算得熟,同兰老太太在殿中拜了回佛,烧了回香,又听了一会儿早课,兰溪见她有些疲色,便将她扶去了寺中早就备好的禅房内暂歇,而她自个儿却是带了长柔和流烟两个,在寺中闲逛。
前段时间,虽然也有不少喜事,但糟心事更多,如今总算可以放松怀抱,透透气却也不错。几月之后,进了靖北侯府,以如今沈氏作妖的程度来看,日后的日子怕也不会太安闲,也不知何时才有这般悠闲的时候,自该珍惜才是。
入冬了,寺内的风景委实算不得好,但这山间的空气虽有些冷,但却是格外清冽,深吸一口,也是神清气爽。
“说来,姑娘与四爷头一回见面也是在寺里呢!”走着走着,流烟也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这一桩。
兰溪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可不是么?这一世,他们头一回见面还果真就是在寺里,只是却是青阳的灵台寺。那时……一想,兰溪怀念的笑容一起,登时却又有些难言的意味。
流烟也是忍笑,唯一不知内情的长柔见这两人这般表情,便知这当中有些故事,如今也不知是不是被流烟带的,在熟悉的人面前,长柔越来越淡漠不起来了,而且对八卦之事日渐的热衷。如今,便是心痒痒,忍不住问道,“当时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流烟一边说着,一边偷瞄着兰溪,见她神色淡淡,却没有阻止的意思,这才胆子大了起来,“那时姑娘还在青阳老宅为老太爷守孝,而四爷随着陆先生游历,也到了青阳。那年的法宝节,姑娘跟着家里人到了灵台寺,那寺里啊有一棵两百年的姻缘树,说是求姻缘最灵验了……”
一边走一边听着流烟与长柔说着那年在青阳灵台寺,她怎样用石子拴着红丝带往那姻缘树上扔,怎样险些砸到了刚好站在树下的耿熙吾……兰溪嘴角便不由牵起了笑,心里泛着暖,掺着甜,那一幕幕,即便经年之后回忆起来居然也未曾褪色,清晰恍若昨日。
主仆三人在相国寺的古朴雄浑中闲庭信步,丝毫未觉尽数落在了有些人的眼中。
“世子爷,那不是兰家的五姑娘么?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上了,说来,世子爷与她还真是有缘,走到哪儿都能遇上。”季飞说罢,就要迈开步子,却被赵屿抬手挡住。
赵屿仍然站在那大殿转角处,静静目送兰溪主仆几个走远。
“听说这相国寺的碑林大多都是前朝和咱们大庆文人名士的手迹,已近百年,如今一看,果真是名不虚传啊!”兰溪闲来无事,突然想起曾听过相国寺后山的碑林,这便带了长柔和流烟一路来寻。
兰溪本就醉心书法,一进了这碑林,便浑然忘我,而流烟却是最不耐烦这些的,从前被秦妈妈压着练字,如今一看这些还是觉得头疼。但看兰溪沉浸其中,一时怕是不会走了,流烟掩唇打了个哈欠,抬头往边上一看,却见长柔一脸的凝重,一双眼沉凝着四处逡巡,流烟直觉有些不对劲,“怎么了?”
长柔却是给她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仍旧一脸戒备,双目紧盯四周。
流烟也不由紧张起来,跟着四处看着,今日本就不是法会,即便是相国寺,也是人烟稀少,何况,这后山碑林本就地处偏僻,她们一路走来竟未见到半个人影,起初还觉得清静,这会儿四处一看,只听得风吹叶响,树梢上残存的枯叶簌簌而落,不见半个人影,但有长柔不同寻常的表现在前,流烟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心里有些发毛。一只手,悄悄拽紧了长柔的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