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旻与渚蒹葭夺自海盗的小船长约两丈,单桅无舱,两侧各有两个桨位,船尾一个舵位,是一艘标准载人量5人的近海巡逻舟。由于受到暴风雨的侵袭,加上缺乏缓冲直接冲上海滩的冲击力,现在桅杆断裂,尾舵和船桨也不知道飞哪去了,最关键的是船体破裂,要想修好绝对不是毫无修船经验、并且缺乏修理工具的两人可以完成的工作。
也许是赵旻这个话题转移得过于生硬,渚蒹葭声音中流露出明显的不满:“我说小王爷,那条船除了一个壳就什么都没有了,你要能修你去修,我反正没恁大本事!”
赵旻有些讪讪,这声‘小王爷’叫得他浑身寒毛都起来了:“娇儿小姐,要不你还是称我‘臭公子’得了,你这么叫真真让我不习惯!”
渚蒹葭拿余光瞟了赵旻一眼,哼哼两声:“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哦!可别说本小姐逼你!”
赵旻无奈的摸了摸鼻子,早先怎么没看出来这小丫头还这么有大小姐范儿啊?罢了罢了,这个话题再进行下去一样蛋疼。
“娇儿小姐,我观你身手矫捷、英姿飒爽,有巾帼不让须眉之态,想必乃是师出名门吧?”这点赵旻是真的有些好奇,倒不全是出自转移话题的目的。
“那是当然!”说到这个少女情绪明显兴致盎然起来,有些得意地捋了捋额前垂下的刘海:“我打小就不爱摆弄什么女红啊、刺绣啊一类的玩意,却对操舟出海、习练武艺情有独钟。阿爹也由我性子,见我喜爱游水,便在府边置湖设船供我玩耍,还请来海营督官教导我熟悉海文、规避风浪、操持舟楫的知识;略大些时候迷上了舞枪弄棍,阿爹便帮我延请武术名师、军中教习来教我武艺。你别看我显得娇小,其实寻常三五个壮汉根本近不了身!”
赵旻听得目瞪口呆:这位渚明渚太守宠女儿也宠得太过分了吧!这事要放现代当然不稀奇,可这是在一千多年前的封建社会啊!在那个男子作为家庭的主要劳动力的时代里,重男轻女的思想相当严重,一般只有世家豪族的女子才有名字,一般些的家庭生下女儿连名字都没有,直到嫁了人才被称为“某某氏”;而且莫说寻常百姓,便是在宗正管理的皇室典籍上,但凡祭祖、拜宗等活动也只有皇子参加,公主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这位渚太守倒好,不但宠女儿,而且还由着她性子乱来。你说你是打算把这小丫头培养成什么?一代女侠吗?
说到这赵旻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既然娇儿小姐武艺不凡,为何昨日在船上时被那贼人拿住脚踝,却不设法逃脱?”
渚蒹葭面上一红:“那个……一时情急,忘记了。”
啊噗!这个都能忘?想到这些海盗在黄县连门都闯不进去却能轻易将她劫持,现在赵旻几乎可以断定,虽然小丫头确实学过武艺而且身手不凡,可惜对敌经验几乎为零,她所谓的‘寻常三五个壮汉’估计都是他爹的部下不敢下手吧?不过话说回来,这丫头虽然从小被宠到大,却没怎么沾染上纨绔子弟那种骄奢淫逸、飞扬跋扈的坏毛病,反倒性格纯良、乐观豁达,殊为难得。本来赵旻还打算再调笑两句,见小丫头面色绯红,知道她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遂打消了念头。
此时赵旻已把山鸡毛褪干净,摸出刀来开膛破肚,忽然想到血淋淋的当不好看,于是转过身去挡住小丫头的视线,随口问道:“那娇儿小姐可知我们现在身在何处?”
渚蒹葭面上忽然现出一丝凝重:“昨夜风雨太大,加上我昏迷半夜,具体所在无法推测,不过按照风向猜想,应该是朝向大陆方向无疑;但由于沙门列岛地形复杂,暴风规模集中,因此我们现在距离海贼据点不会太远,此时说脱离险境还为时过早。”
赵旻一惊,原以为被大风吹了半个晚上应该早已远离海盗了,这么说来其实只是错觉?于是赶紧问道:“那娇儿小姐觉得海盗会来追击我们吗?”
渚蒹葭叹了口气:“对贼人来说,我的身份相当重要,想来贼人应该不会轻易放过吧!”
赵旻吓了一跳,把手中的山鸡一扔,道:“那我们得赶紧去把海滩上的船骸收拾一下,莫要被发现了!”
渚蒹葭却摇头道:“你藏得住船骸,还藏得住海里的碎片不成?”
赵旻一时呆住,木然道:“那该如何是好?”
渚蒹葭眼光迷蒙凄然一笑:“昨日就对你言明了,本来平安出逃的可能性就不大,无非行险一搏罢了。谁知费尽心机最终也没能逃离多远,如今却只好听天由命吧!”言罢望向赵旻:“但海贼只知有我而不知有你,你只需找处地方躲躲,待贼人寻到我踪迹后必不会继续搜查,那时你再设法出逃就是。还望公子脱险后往黄县告知我阿爹实情,就说女儿不孝,不能给他颐养天年了!”说到最后眼中留下两行清泪,配上绝美的容颜,别有一番凄美。
赵旻看着少女的泪眼,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觉得一股说不出酸甜苦辣的味道充斥了口腔,直冲鼻端。赵旻用力深吸一口气,柔声说道:“就算所有人都放弃你,我不会。风雨算什么,海盗又怕什么,有我在你身边,便无所畏惧!”
少女似乎被少年这一瞬间流露出的豪情震惊了,竟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少年的双眼,在其中看到有坚定、自信,还有万般柔情。这一瞬间,天地间仿佛安静了下来,海涛拍击礁石的声音、林中鸟虫的鸣叫,在这一刻似乎都不复存在,剩下的唯有安静……不,声音还是有的,因为能够听到的只有彼此的心跳……
然而这一切被一阵喧闹打破,赵旻正面对着海滩的方向,从他的视线望过去,一艘与赤马船大小相若的船只在海滩上搁浅,不过船帮比赤马高得多,并且船体漆黑,桅杆顶上飘荡的黑色的旗帜暴露了它的身份——海盗船!
赵旻收回目光,轻轻的对少女说道:“我们去洞里吧!”
少女双颊一片红霞,只是乖巧的点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赵旻展颜一笑,毫不避讳的牵起少女的柔夷,少女象征性的挣了一下没有挣脱,也就由得他牵着,两人就这么手牵手走向先前藏身的洞穴。
海盗船上涉水下来了约莫十数人,皆是黑衣水靠、袒胸露乳的精壮大汉。远远地看见两人,不由发出一阵笑闹,显然发现了二人,仿佛看见逼到墙角老鼠的猫,带着戏谑的眼光,嘻嘻哈哈,不紧不慢的逼近过来。
由于赵旻两人离洞口较近,没几步便提前占据了洞口。赵旻让渚蒹葭先进洞里,自己则站在洞口,冷然注视着逐渐逼近的海盗。
这群海盗看来很有经验,虽然逼近洞口,却并不急着动手,而是散散地形成一个包围圈,把赵旻围在其中,个个手持利刃,用打量猎物的眼光打量着赵旻。其中一个脸上有一道几乎划过半张脸的刀疤海盗越众而出,狞笑道:“小子,我们目的只是你身后的小妞,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冒出来的,不过哥几个也不在乎;奉劝你识相点自己束手就缚,免得等下动起手来还要多吃些皮肉之苦!”
此时的赵旻被一种奇特的忘我情绪控制着,心中竟然全然没有恐惧、愤怒、不安等负面情绪,奇怪的是也没有暴虐、嗜血等等战前应有的激怒状态,心中只有一片平和与宁静,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群盗,流露的目光中无悲无喜,对海盗的话置若罔闻。
海盗虽然凶残暴虐,一般面对猎物时对方要么哭喊求饶,要么拼死一搏,像这样超脱一般的平静还是第一次见。一直被赵旻这么诡异的目光注视着不免也有些心底发毛,为首的刀疤脸终究也不耐浪费时间,把手一挥,喝道:“上!剁了他!活捉里面的小妞!”
话音一落,众海盗纷纷挥舞兵刃嗷嗷叫着往前便冲。此时赵旻早已将书刀取出扣在手心,见海贼冲来,毫无惊怒之色,只往后退了一步,恰好踏入洞口,这样他所面对的只有正面的海盗;紧接着左右手轮流扬起,只听“噗”“噗”两声,冲在最前的两名海盗眼眶上多了个恐怖的血洞,汩汩的鲜血混合着白色的脑浆涌泉般喷薄而出,两名海盗也一声不吭仰面倒地,惨死当场!
正冲得欢的海盗猛地一滞,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转头打量倒地身亡的同伴,再转过头来看向赵旻的时候脸上流露出的都是震惊和不可思议!刚刚那一幕速度太快,众人只看到赵旻一扬手,眼前一花,随后两名同伴就是面上一个血洞而死,连那两名同伴究竟是怎么死的都没有看清,如何不叫人恐惧!说到底,这些海盗嗜血成性,或许不怕死,但却害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赵旻从飞刀出手后的一瞬间就已经失去了忘我的状态,看着那两名海盗的惨状实际上也在心慌气促,手脚冰凉。但先前已经装逼过头,此时万不能露怯,只得强装镇定,将颤抖的双手拢在袖中缓缓背到身后,避免被海盗们看出端倪。
其实赵旻心下也在发慌,自己本来只有十把书刀,藏在海盗船上时遗落一把,昨夜小船上又有一把与独脚海盗葬身鱼腹,刚才再出手两把,剩余的六把绝对拼不过眼前的十余个海盗,而且自己一次最多出手两把,如果对方一拥而上,自己绝对毫无招架之力。
就在双方对峙当场时,一声惨叫从包围圈的外围传来,随后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贼人休得猖狂,蒋钦在此,还不速速受死!”
紧接着就见一条昂藏大汉,身高七尺有余,面色蜡黄,身着一套渔民常见的粗布短衫,手舞一条单刀,呀呀叫着直扑入贼群之中。贼众虽然赶紧返身应敌,却哪里是大汉对手!但见刀光匹练般飞舞,刀锋过处无不是血色纷飞、残肢乱舞!只消得盏茶功夫,便杀得十数海盗哭爹喊娘,四下逃窜。大汉犹不知足,又追着海盗的屁股追杀而去!
赵旻就在见到大汉的那一刻就几乎瘫软过去,幸亏身边就是洞壁支撑着才强自没有倒下。直到这一刻他才敢确定自己真的得救了!不为别的,就因为他的眼前光幕上明明白白的显现出相助大汉的名字:蒋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