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清洋少爷奔到茅屋前,就见茅屋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个端着烛火的人影。
见这人影,必是猴三无疑。
清洋是一马当先抵达了猴三家的茅草屋,常叔和夫人他们也随后赶上了。
“哎哟是宛家少爷啊,这般深夜了,你们这是何事而来呀?”
猴三见这阵势有点懵逼不知所措了。
清洋跳下了大马走到猴三跟前卑躬屈膝做了个揖,直把猴三惊的连连后退。
“宛少爷,这使不得、使不得啊,猴三受授不起您的这大礼啊。”
这时宛夫人在阿根搀扶下走下了马车,她的手里还紧紧抱着装着汤面的提篮。
夫人静静走到猴三跟前,她把提篮暂交给阿根,面带微笑的微抬双臂,双手做揖,上半身向右微侧,做了个“打拱礼”。
打拱礼是明代女性对他人表示尊重与问候的礼节,但该礼节只限于女性向平级阶层或是向德高望重之人的表达。
猴三作为一个社会最底层阶层的人,他从来就不被别人看好过,他从小到大处处被人轻视、被蔑视、被看不起,他何曾受过这样的礼节!
所以当他看到宛夫人对着自己行这样的大礼,可把他给吓坏了。
他连连后退,嘴里咕哝着:
“哎哎哎,宛夫人、宛少爷,你们千万别、别、别这样,我、我、我猴三贱命一个,哪受得起你们这样的大礼……”
说罢他就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下了,手里的烛火也被他掉落旁边。
清洋少爷一个箭步上去扶起了他:
“猴三兄弟,请起请起,你可千万别生份,要不是你那日在山下的出手相助,我宛清洋的这个臂子都保不住了。我和娘亲今夜是特地来向您登门道谢的,您可千万别和我见外!”
夫人拿过提篮走上前:
“猴三,我和我儿今日不仅是来是登门道谢,还是来登门谢罪的。我听我儿说起了那日是您出手相助不仅搭救我儿,昨日还竭尽所能助我儿安然回府,只是我们宛府管教欠方,不明就理就对您动粗,今日若不是听闻了山下的车夫所告的真相,我们宛府真要一错再错成了忘恩负义的人家了,所以我们宛府来向您赔罪了。”
此刻的猴三是磕磕巴巴抖抖颤颤紧张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呃,宛、宛、宛夫人,您大可不必这样说,我、我、我猴三就是贱命一条,平日里众人见我就是个泼、泼、泼皮,宛少爷平日里对我好着,所以我、我、我猴三愿意甘脑涂地帮着他。我猴三那日早上在山下城里正巧是见着了宛少爷臂腕上的袖襟灼着火,我那时正在山下街口的那个四方井边儿,我、我、我就随手打桶水跑去给宛少爷灭火……”
三位家丁在宛夫人的授意下各拿上宛府给猴三的谢礼走上前。
阿根捧上一个膘肥油厚的猪腿肉走到猴三跟前向他来了个深鞠躬,致歉后他把那个大猪蹄子往猴三手里塞;
阿成抱着一个满满当当的米袋子走到猴三跟前也来了个深鞠躬致歉后把这一袋大米放到猴三脚跟前;
常叔就比较规整些,他是端了个木托盘,托盘上面盖着块红绸布。
常叔端着这托盘走到猴三跟着诚恳地说到:
“猴三啊,我常彪今儿个也是来向您谢罪的,昨儿个打你骂你都是由我先起,我从刚来的路上折了几根荆棘条,您就拿着那条子抽我几下出出你的气,在您出气之前务必先收下宛府宛夫人给的这些纹银……”
猴三何曾见过这仗势!
他见到眼前宛府上下都在向自己又是致谢又是赔罪的,他有点招架不住了,吓得又一次膝盖疲软扑通一声跪倒了。
“宛夫人,宛少爷,你、你、你们大可不必啊!”
清洋又一次扶起了他。
夫人走上前把提篮塞到猴三手里:
“猴三,这大恩呢还是要言谢,这天色太晚,我们不便再打搅你们,我们这就告辞回府了,这里有些汤面,还热乎着,你和你家妻小趁热食之……”
这猴三一听到“妻小”俩字就突然抱着提篮痛哭起来了,似乎是夫人的话触到了他的某个痛点。
“唔唔唔……多谢宛夫人想得周到,只是我家娘子她……”
猴三说到这时就泣不成声,转而他的呜咽一下子变成了嚎啕大哭。
从后面的茅草屋里奔出一个瘦瘦小小的约摸七八岁的小男娃子,这小娃哭哭啼啼的跑到猴三身边一把抱住他的腰:
“爹,我要我娘!我要我娘!唔唔唔……”
阿根和阿成相视一眼后跑进了茅草屋一探究竟。
一走进那昏暗的屋子,就见到靠最里面的简陋床榻上赫然躺着个一动不动形销骨立的女人,在微弱油灯照耀下,只看到那个女人瘦的整个脸颊都深陷进去。
猴三抱着自己的儿子跑了进来,跑到床榻边捶胸顿足:
“娘子啊,你醒醒啊,咱家现在有肉有米了,还有热乎面条呢!您醒醒啊,咱有热乎面条吃啦!”
……
猴三的娘子唠病多日,因家贫而把病越拖越严重,家里又是穷的揭不开锅,这两天都没吃上一顿饱饭了。
两个时辰前,这娘子因唠病复发吐了小半碗血,浑身全无气力,再加上饥饿成疾,等到猴三从山下做苦力换来两个面摊饼带回来家时,他的娘子已经撒手人寰了。
猴三的这个娘子啊,苦了一辈子,饿了一辈子,至死都没吃上过一顿饱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