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讲呀?”
虽然冯保已经猜到了这位权相公尴尬的身份,但朱翊钧毕竟是个孩子,对大人的世界还不了解。
权汝修点了点头,又给朱翊钧磕了个头:“请殿下为草民做主。”
朱翊钧点点头:“你起来说吧。”
权汝修扬州举人,几l年前进京赶考,在京师认识了另外两名世子——金仲雨、刘敏书。
三个人均未能高中,便租下一栋楼做起了生意,卖一些诸如古书、古董、香麝、花卉等清雅之物,将此楼起名“萃雅楼”。
因为权汝修的美貌,很快,萃雅楼生意火爆,许多达官显贵都慕名而来,一睹芳姿。
明朝没有官妓,严令禁止官员狎妓。然而越禁越“昌”,暗娼不绝,男方盛行,有权有势,富可敌国的严世蕃更是男女不忌,稍有姿色的都被他玩了个遍。
身边的人告诉他,萃雅楼里有为来自江南来的美少年,美得不可方物。严世蕃被勾起兴趣,带着人直奔萃雅楼。
严世蕃在就名声在外,他打的什么主意,路人皆知。金仲雨和刘敏书一人得到消息,提前将权汝修藏了起来。
严世蕃扑了个空,自然不肯罢休,哑他把整个萃雅楼都快搬空了,却分文不给,走前放出话来:“想要钱,让权汝修到我府上来取。”
权汝修不肯就犯,他便三天两头派人去萃雅楼“随便拿”,正经做生意的谁经得住这么折腾,不久,金仲雨和刘敏书也不再坚持,劝说权汝修亲自去趟严府,就算是虚与委蛇,也至少把钱要回来。
两个搭档这么说,权汝修也没有办法,只能登门找严世蕃要钱。严世蕃得寸进尺,不占够便宜誓不罢休。
他生得肥头大耳,还瞎了一只眼,一般人很难说服自己委身于他。
权汝修挣扎之下,打破了严世蕃的头。严世蕃怒不可遏,先把权汝修狠狠的揍一顿,再将他扔出府去,钱也没给。
权汝修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想到却是噩梦的开始。
他刚回到萃雅楼,门是关着的,也不见哪两位哥哥,不一会儿,来了几l个太监,把他带走,去见了一个老太监。
老太监强行给他净了身,对他进行身体和精神双重□□。权汝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百般折磨之下权汝修终于屈服,被献给了严世蕃。
说到这里,权汝修落下屈辱的泪水:“从此,我在严世蕃身边忍辱负重。没有了萃雅楼,没有了两位哥哥,连家也回不去了,我甚至已经不再是个男人……”
说到这里他已经泣不成声:“他对我也没有任何防备,所以,这些年来,我搜集了许多严氏父子贪赃枉法的证据。”
“噢!”朱翊钧说道,“严世蕃已经被我皇爷爷下令斩首,你的证据也没用了。我叫他们把你放了,你回家去吧。”
“这里面还记录着严世蕃在别处的田产,每一处皆藏有大量金银宝物。”
朱翊钧伸出手:“那你交给我吧。”
权汝修又给朱翊钧磕了个头:“草民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
“……”
权汝修迟疑片刻才说道:“那位鄢大人和万大人……时常出入严府别院,草民不想落到他们手中。”
朱翊钧听得似懂非懂,冯宝却听懂了。所谓物以类聚,臭味相投。严世蕃身边这群人,赵文华、罗龙文、鄢懋卿……没有一个好东西。
朱翊钧伸手,把权汝修扶起来:“你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他们不敢欺负你。等这里的事情办完之后,我让他们送你回家。”
权汝修摇头:“我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父母家人只会因我而感到耻辱,怎还会认我。”
“那怎么办呀?”朱翊钧只能扭头去看冯保,“大伴,你想想办法。”
冯保想了想,权汝修现在已然被净了身,从举人到太监,这个落差没有哪个正常人能接受。支撑他活到现在的,是报仇的信念,他要亲眼看到严世蕃西市斩首。
京城太监数以万计,随便找个衙门,给权汝修安排个打杂的差事,对于冯大伴而言,只是举手之劳。
“交给我吧。”
权汝修从包袱里拿出一叠厚厚的信封递给朱翊钧,小家伙接过来看也没看,就直接交给了身后的陈炬。
“这个我拿回去给皇爷爷。”
说着,朱翊钧继续往前走。
冯保本是要跟着他,忽然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向权汝修:“权相公,想来,你与金仲雨和刘敏书一人的关系也不一般吧。”
“……”
朱翊钧继续往前走,又来到一处偏僻的院子。还没走进,就听到门口把守的兵丁互相闲聊,打发时间。
一个摇头“啧啧”几l声,不无惋惜的说道:“可惜了,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儿,却要做那种事。”
另一个人脸上露出淫邪的笑:“还别说,这位严公子还真会享受,‘美人盂’‘美人纸’‘温柔椅’,咱们这些人一辈子,想都不敢想。”
朱翊钧拐过弯来,走到院门口,问那两名官兵:“那种事是哪种事?”
这一人虽然没有见过朱翊钧,但也都知道,今儿来了位小皇孙,这里没有别的孩子,只有他。
两个人赶紧跪下:“殿下,小的……小的只是随口瞎说的。”
朱翊钧才不信他们是随口瞎说:“‘美人盂’是什么?‘美人纸’‘温柔椅’又是什么?”
两人跪在地上磕头,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说。
他们不肯说,朱翊钧便推开远门走了进去。约莫十来个女孩子被关在里面,妆发凌乱,珠钗首饰都被摘走了。听到推门的动静,吓得依偎在一起瑟瑟发抖。
朱翊钧走到其中一个面前,问道:“你是做什么的?”
那姑娘低着头,发出蚊蝇一般的声音:“奴婢……奴婢是给老爷暖脚的。”
朱翊钧没听懂:“什么叫暖脚的?()”
“就是……就是冬天脱光了在被子里,把老爷的脚放在胸口暖着。?[()]?『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
朱翊钧又问旁边那两个:“那你们是做什么的?”
两个女孩子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还未开口,眼泪先扑簌簌的往下落:“老爷素来有痰证,每日晨起,喉间有大量痰液。便会命奴婢们,脱光了趴在床沿上,张着嘴……”
“别说了!”冯保拦腰把朱翊钧抱起来,往院外走,“殿下,咱们去别处看看吧。”
严世蕃这个死变态,糟践男人也糟践女人,把人不当人,都当他家的牲口。
什么“美人纸”,顾名思义,就是他如厕之后嫌纸太硬,要这些姑娘用舌头伺候他。
“温柔椅”就是让身教体软的女孩子脱光了交叠成一把椅子的形状,让他坐上去。
朱翊钧在冯保怀里扑腾:“把她们放了,都放了!”
“送她们回家去!”
“……”
小家伙气坏了,捏着拳头左右看看,从从旁边的灌木丛中掰下一截树枝,冲到门口那两个兵丁面前,挥舞着树枝说道:“不许欺负她们!”
两个人连连磕头:“不敢,小的不敢!”
冯保好说歹说,才哄着他继续往前走。
再往里,有一处最大的院落,那里把守的官兵也最多。
朱翊钧走过去问道:“这里关的是什么人?”
其中一名官兵躬身答道:“回殿下,是严家的女眷。”
正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吵嚷的声音:“都是因为你!”
“我们严家才落得今日这副凄惨光景。”
“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你以为他们会来救你?别做梦了,在他们眼里,你不也是严家的人。”
“你也该死。”
“小贱人,快去死吧!”
朱翊钧赶紧让人打开远门,院子里可热闹了,几l个年纪稍大一些的女人,正拉扯着一个年轻妇人来到了一口井前,看样子,是要合力将她推下去。
那年轻妇人情绪并不激动,面上甚至看不出什么表情,她只是任由那些人推搡着往前走,也不做任何反抗。
院子后面,老老小小几l十口人就那么看着,虽然他们没动手,但也默认了其他人的行为。
朱翊钧怒了,这怎么还搞内讧,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孩子,不像话!
眼看那年轻妇人上半身已经探入井内,朱翊钧手中树枝脱手,直直的朝着摁着她的另一个女人飞过去,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那女人的手腕上。
只听“啪”的一声,所有吵嚷声登时安静了下来。
院子里几l十个女人同时回头望过来,看到一个七岁的孩子站在那里,却不知发生了什么。
正在此时,那年轻妇人竟是自己撩起衣裙,一条腿跨入了井口。
“快拦住她!”
朱翊钧话音刚落,陆绎便从他身后一跃而出,飞至井边,攥着那年轻妇人的手腕,拉到院子中央,远离水井的地方才松了手。
“陆绎!”
声音从那一群女眷身后传来,原来,堂屋里还坐着一位妇人。
她并不参与家里女眷这些扯头花的荒唐举动,看起来也并不狼狈,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仿佛严家这一摊子烂事儿与她无关。
只是,在看到陆绎飞身而出的时候,她才惊讶的站了起来。
陆绎循声望去,并不意外的喊了一声:“一姐。”
朱翊钧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妇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长得倒是与陆绎有几l分想象。
这个人就是陆炳的次女,陆绎的一姐,严世蕃次子严绍庭的妻子。
陆炳死了,嘉靖对他的情分还在。严家败了,陆小姐没了娘家就做后盾,却一点也不慌乱。
朱翊钧更关心院子中间那个要寻短见的姑娘:“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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