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刘守有也挤眉弄眼的,想笑又不敢笑。朱翊钧瞪他:“你也不许笑!”
“没笑,我没笑……哈哈哈哈哈!”
“你最讨厌!”朱翊钧拿出吃奶的力气推他,“去,把箭给我捡回来。”
刘守有笑得前仰后合,被陆绎在屁股上踹了一脚,老实了,赶紧过去把箭捡起来,往回走的时候,还挽了个花儿。
要是以前,朱翊钧一定会被这样的小把戏吸引注意,可小家伙今时不同往日,也是有功夫傍身的人,这点小花招他也会。
“给我。”
陆绎接过箭,走到朱翊钧身后,蹲下来,一边握着他的手,一边教他:“殿下,用你的右肩瞄准靶心,右臂下沉,虎口推弓……”
陆绎手把手的带着他,开弓,搭箭,正中靶心。
“哇!!!”小家伙开心的蹦了起来,“与成好厉害呀。”
“我也好厉害呀!”
射箭并不是难事,熟能生巧,难的是一边骑马一边射箭。为了对他,也对自己的人身安全负责,李良钦并不打算这么早就让他练习这么危险的技能,敦促他先把基础的骑术和射术练好。
可是,以冯保的话说,朱翊钧就是个卷王,没人鸡他,他自己卷自己。
一有空闲时间,他就拉着陆绎和刘守有陪他练习,还拿着小木棍要和他俩切磋武艺。
他学习能力太强了,同样的错不会犯两次,同样的当也不会上两次。每次二人跟他比试,都能真切感受到他的进步。
刘守有还笑着对陆绎说:“可不敢再糊弄他,稍不留神,还得叫他得了手。”
陆绎冷着脸看他:“是你糊弄他,我可没有。”
“……”
没过几日,皇贵妃就把徐小姐召进宫来,朱翊钧一下课就去了万春宫,进屋看到徐小姐女正陪着皇贵妃聊天。
他一进屋,就拉着徐小姐的手问:“小姐姐,你这些天过得好不好呀?”
徐小姐一见着他就忍不住想笑,偏头,拿帕子挡住上扬的嘴角:“没什么不好。”
“嗯?”朱翊钧歪头看着她,“没什么不好,也就是没什么好咯。”
徐小姐说:“衣食无忧。”
衣食无忧,但家里下人也能给她脸色看,这样的日子好与不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皇贵妃在一旁笑道:“钧儿L好不容易来一趟我这万春宫,眼里却只有小姐姐。”
“哪有?”朱翊钧扑进她怀里,“清明刚来过,端午我还来。”
皇贵妃搂着他:“你来做什么?”
“我来吃粽子。”
“你来,叫你吃个够。”
“……”
徐小姐虽然现在处境尴尬,但也是正经的首辅千金,从小受过良好教育,知书达理,与皇贵妃十分投缘,还有朱翊钧这个小崽子在一旁起哄,皇贵妃便答应以后时常让徐小姐入宫,陪她说说话。
嘉靖现在对徐阶意见很大,听朱翊钧说起这事儿L,不禁开怀大笑。
嫁到严家的孙女,又被朱翊钧送了回去。还讨了皇贵妃的欢心,送回老家也不能,只能留在眼皮底下,看见她,就想起自己当年如何伏低做小,奉承严嵩,那得多膈应啊。
反正徐阶不好过,嘉靖就觉得舒坦,病都好多了。
不久,嘉靖又收到一封奏疏,来自御史的弹章,嘉靖看完,又惊又怒,抬手狠狠地把奏折摔在了地上。
这时候,朱翊钧正好走进殿内,看到嘉靖正在发怒,赶紧跑过去,小手在他胸口拍两下:“别气,别气。”
嘉靖低沉着嗓音,满含怒意:“去把徐阶给朕叫来。”
朱翊钧跑去捡那封奏折:“让我看看,谁又惹我的皇爷爷生气了。”
他飞快的把那封弹章看了一遍,弹劾的对象竟然是胡宗宪。
两年前,陆凤仪弹劾胡宗宪十大罪状,胡宗宪被罢职,押解回京。徐阶当他是严党,一心要弄死他。但嘉靖念他抗倭有功,只罢了他的官,并没有治他得罪,让他回原籍呆着。
两年过去了,严嵩流落街头,严世蕃已经斩首,严党也四分五裂,竟然还有人弹劾胡宗宪。
而这封弹章依旧透露着扑面而来的杀气,以及鲜明的个人风格。
难怪嘉靖要把徐阶叫来。
弹章中,除了“贪污军饷”、“滥征赋税”、“党庇严嵩”这些陈词滥调之外,还提到了另一件事。
上个月,御史在对罗龙文进行抄家的时候,意外发现一封几年前,胡宗宪被弹劾时写给罗龙文的信件。在心中,在心中,他许诺严世蕃重金,希望他能作为内援,帮他保住浙直总督的官位。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里面还附有一道他自拟的圣旨。
假拟圣旨,性质和严世蕃“通倭”“犯上”一样,都是都是死罪。再一次把嘉靖架到了两难的境地,就算再想对胡宗宪网开一面,这一次也没了理由。
朱翊钧从合上奏折,回头看一眼皇爷爷。
这封弹章,嘉靖看了生气是必然的,但他生气的点是什么?
是胡宗宪假拟圣旨,还是一个抗倭功臣被冤枉,或者徐阶再一次用这样的手段,借皇帝之手铲除异己。
很快,外面的太监通传,徐阶觐见。朱翊钧放下奏折,退到了一边去。
嘉靖向徐阶了解了具体情况,徐阶说起胡宗宪在浙江抗倭的事。罗龙文本就是他的同乡,擒获徐海之后,罗龙文又因为种种原因,结识了严世蕃,跟着严世蕃混迹几年,严世蕃充军,他也充军;严世蕃当逃兵,他也当逃兵。严世蕃回家盖房子,他去当了倭寇。
嘉靖又问起假拟圣旨的事情,徐阶转述了御史的说法,坚称就是从罗龙文家里发现的。
可问题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自己拟一封圣旨,交给严世蕃,目的何在?他难道不知道这是死罪吗,还要故意留下证据?
朱翊钧听得无趣,目光转来转去,落到大殿旁边
(),那里有一整面书架?()?[()]『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用来隔开正殿和次间,书架后面有一根柱子。
“先把他押送京师,关入诏狱,朕还没想好如何处置他。”
“诏狱?”徐阶躬身,低头,“陛下,这与理不符,胡宗宪应该关押在刑部大牢,由三法司会审才是。”
嘉靖不耐烦:“朕说关在诏狱。”
他毕竟是皇帝,他说关在诏狱,徐阶也不敢跟他硬来,那就关进诏狱好了。
朱翊钧听过许多抗倭故事,见过胡宗宪和徐渭,看过他们的著作。还有现在教他武学的李良钦,也是一位抗倭的将军,几人都给他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还有戚继光、俞大猷、谭纶这些一直以来在东南抗倭文武官员。
他们要么以精湛的兵法运筹帷幄,要么以高超的武艺冲锋陷阵,真真切切的在东南守卫国土,保护沿海百姓的生命与财产安全,他们不应该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三法司现在都是徐阶的人,诏狱是锦衣卫的刑狱,锦衣卫只听从皇帝调遣。
嘉靖之所以把胡宗宪关押在诏狱而不是刑部,也是为了保护他。
对皇帝来说,没有什么比皇权更加重要。假拟圣旨可比贪污军饷、滥征赋税严重多了。
就算嘉靖能护得了胡宗宪一时,但在皇帝与内阁的极限拉扯中,胡宗宪也是九死一生。
朱翊钧很担心,回去拿出那本《筹海图编》翻了几页,抬起头来问冯保:“胡宗宪会不会死呀?”
冯保抿着嘴唇不回答,有些事情他能说,有些不能。
朱翊钧抬起头来与他对望,看到他眼中流露出的神情,明白了问题的答案。
朱翊钧合上书,像大人一样叹一口气:“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不死呢?”
冯保在心中叹气,又摇了摇头。忽的看向朱翊钧,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光彩。
说不准,这小家伙真能救胡汝贞一命。
朱翊钧本来已经站起来,往书房外走,突然又回过头来看向冯保:“大伴!”
冯保也正在思考胡宗宪的事情,他这么一惊一乍的交易嗓子,倒是吓了一跳:“殿下怎么了?”
朱翊钧问道:“你说,许先生会不会也要受到牵连?”
“徐先生?”冯保很快反应过来,“殿下说的是徐渭。”
朱翊钧点头:“是。”
冯保好奇道:“殿下为何这么问?”
朱翊钧给他分析:“严世蕃被抓,罗龙文也被抓。御史又通过罗龙文,弹劾胡宗宪。”
“徐先生曾经是胡宗宪的幕僚,帮他写过《进白鹿表》,还帮他草拟过许多文书。”
“胡宗宪被弹劾的罪名是假拟圣旨,那……三法司会不会认为,这份假的圣旨也是徐先生写的。”
说到这里,他又皱起眉头,问了个问题,又像是自言自语:“这封圣旨真的存在吗?”
冯保看着他,眼中满是惊讶。他还不满七周岁,竟然有如此敏锐的政治嗅觉和强大的分析能力,他那个已经是储君的父亲,和他比起来,也差远了,不愧是在皇帝身边长大的孩子。天天看着皇帝与大臣,大臣与大臣之间斗来斗去,耳濡目染,这些派系斗争的惯用手段,一看就懂。
冯保还是叹气,并不回答他的问题。
小家伙也不需要他回答,自己已经有了答案。
他又回到书案后面,拿起那本《筹海图编》,说道:“这个书只有一本,我已经看完了,现在还想看看剩下那些,能不能让徐先生送来京师?”
他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想不出答案,跑到院子里,看到门口倚了根木棍,拿起来随心所欲的舞了一套棍法,最后将棍子立在背后:“我有办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