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琦一愣,问道:“不知陛下说的是什么好消息。”
朱翊钧笑道:“你爹升官了,现在是刑部左侍郎。”
“……”
王世琦脸上并未见得有几分喜悦,似乎父亲升官,对他而言也算不得什么喜事。
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小的表情变化都没能逃过朱翊钧的眼睛:“怎么,你不高兴?”
王世琦摇摇头:“没有,只是……”
他伏下身给朱翊钧磕了个头:“末将有一事相求。”
朱翊钧笑道:“巧了,朕也有一事交代你。”
王世琦诚惶诚恐道:“全凭陛下差遣。”
朱翊钧道:“还是你先说吧。”
王世琦扭捏了一下,才说道:“恳请陛下,不要和父亲提起末将在蓟镇的事?”
朱翊钧听明白了:“你也是偷跑出来的。”
王世琦点点头:“是。”
“王宗沐不知道你在蓟镇?”
“知道,不过他反对我从军。”
朱翊钧又问:“他为何反对?”
王世琦回道:“他想让我读书,考功名,可我想上阵杀敌,十八岁那年就从家里偷偷跑到了蓟镇。”
“我就知道,”朱翊钧看着他,坏笑,“你就是凭关系进的戚家军。”
“……”
“陛下说得是,”王世琦勇敢承认,“末将的确是凭关系进的戚家军,但却是凭自己的本事留下来。”
戚继光和王宗沐相识,王宗沐的儿子偷偷跑来了,戚继光早就与他通过信。
自己生的崽子自己管不了,那就只能委托戚继光,帮忙好好教导一番,让他吃些苦头,他自己就回去了。
谁知道这一晃四年过去了,王世琦在军营里干得有声有色,从士兵升了校尉。
王宗沐拿他没办法,但也不愿妥协,父子俩就这么僵持住了。
上次练兵,他和戚继光身边几位副将被安排在关外,负责攻打长城各处,所以朱翊钧并未见过他。
王世琦等着听是什么事,朱翊钧却没有了下文,站起身走到他跟前:“到院子里来,让朕瞧瞧,你究竟有多大本事。”
朱翊钧毕竟是瞒着大臣,偷跑出来的,皇上此时应该在乾清宫养病,而不是在蓟镇巡边。
他本想叮嘱王世琦切不可将他他的行踪告诉王宗沐,现在看来,这父子之间素无往来,他也不必有所顾虑。
王世琦跟着朱翊钧来到院子里,还以为朱翊钧要让他耍一套枪法来瞧瞧,正走神之际,忽的有什么东西朝着他面门袭来,定睛一看,竟是一根手臂粗的铁棍。
王世琦急退数步,堪堪躲避开去。刚才他进屋里面圣,长枪靠在院子里,此时手往后一抓,慌忙拿起来顺势往前一挡,接住了朱翊钧劈下的又一棍。
朱翊钧收回铁棍,攻他下盘,王世琦纵身躲避。他明明使的一杆长枪,却是让朱翊钧抢了先机,逼得
他连连后退。
况且,对方尊为天子,他岂敢还手。可朱翊钧步步紧逼,又让他不得不还手。
生在进退危难之际,朱翊钧手中铁棍竟是抵住他的左肩,势大力沉的往前一推,王世琦趔趄两步,险些摔倒。
朱翊钧嘲讽道:“这就是你的本事?”
王世琦提着枪有点不服,又不敢反驳。
朱翊钧却道:“你放开了打,若有半分留力,朕就……”
他想了想说道:“朕就派人把你送回京师,让你好好读书,准备科举。”
“……”
王世琦握进长枪:“若有冒犯,末将打完再向陛下请罪!”
说完他就冲上去了。
刘守有从院外进来,正好看到王世琦与朱翊钧切磋,小伙子枪法不错,却又不是埋头猛干,进退有度,聪明又机警。
刘守有挪到陆绎身旁,小声道:“这小子的枪长一大截,咱家陛下吃亏呀。”
陆绎摇头:“势均力敌才看兵刃长短。”
“那倒也是,”刘守有同意他的说法,“小王将军最多还能撑十招,十、九、八……四、三……”
刚数到“三”的时候,王世琦长□□出,朱翊钧飞掠而且,足尖在枪头上轻轻一点,顺着枪杆疾步上前。
王世琦慌忙撤枪,朱翊钧再次施展轻功,已经来到王世琦跟前,借力一踢,王世琦长枪脱手,探手去抓,朱翊钧手中铁棍却已经抵上他的胸口。
“你输了。”
王世琦单膝跪地,抱拳道:“陛下武艺精湛,末将输得心服口服。”
他比朱翊钧年长八岁,虽然一开始,顾忌他天子身份,束手束脚,但后来,他也感受到朱翊钧功夫了得,越打越认真,最后还是败下阵来。
他并不是奉承,的确输得心服口服。
朱翊钧收了铁棍,笑道:“你也不错,以后去考个武举。”
王世琦却道:“已经考过了。”
“噢!”朱翊钧乐不可支,“果真是武举人,倒是王宗沐这个做父亲的不懂事了,应该成全你才是。”
王世琦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乡试我也考过了。”
这倒是让朱翊钧颇为吃惊,而后恍然大悟:“难怪……我要是你爹,绑也要绑你去参加进士科。”
勇猛如戚继光,官至总兵官,不也要听命于谭纶这个总督。所以说,当年在浙江,戚继光、俞大猷、刘显,个个都是悍将,却还是惧怕胡宗宪这个三甲吊车尾的进士。
武将做到头,也得被文官管着。
朱翊钧说不走,还真就不走了。戚继光忙着招募新兵,他还真去凑了个热闹。
朱翊钧混在人群里,自来熟的和前后排队的人闲聊:“这位兄台,何方人士?”
“河南洛阳。”
朱翊钧又问:“为何大老远来这边镇投军?”
对方回道:“帮东家运送粮草来此地,正好遇到戚家军募兵,来碰碰
运气。()”
普通百姓愿意从军的不多,但戚家军不一样。他们在东南抗倭,早已名声在外,训练严苛、装备精良,赏罚分明,连伙食都比别的地方的兵更好。
朱翊钧发现,周围好些人都是外地来的。
那河南大哥伸着脖子往前张望,颇为担忧的问:“也不知道中不中。?[()]?『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朱翊钧说:“中!”
果然,就如王世琦所说,招募新兵第一轮就是看面相。好几个人朱翊钧看着还行,却被刷下来了。
等轮到他的时候,人家一看,他生得这般眉目俊朗,面若冠玉,只一眼,就说不符合标准,让他走。
朱翊钧眼神示意,王安上前,往对方手里塞银子:“将军通融通融,我家公子慕名而来,一心盼着投入戚将军麾下……”
他话未说完,人家就把银子塞了回来,怒道:“赶紧走!”
“……”
冯保笑道:“都说不行了,陛下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什么话?”朱翊钧不服气,“他能凭关系进戚家军,我怎么不行?”
朱翊钧在大街上逛了一圈,看那些南来北往的商人运送粮草,又道茶馆里坐下听书。说书人在台上讲得口沫横飞,高潮的迭起。
他支个耳朵听旁边那桌两个生意人商量,把荒废依旧的屯田重新开垦出来。又说宣府、大同那边也有大量荒地,准备隔日启程,过去瞧瞧。
朱翊钧听得颇为满意,边镇逐渐繁荣,对于镇守边关,抗击北元大有益处。
玩够了,他回到总兵府,直接去见戚继光,先问小王子和董狐狸那边有什么行动。
戚继光回道:“暂时还没有动静。”
朱翊钧点点头:“我猜也是。”
戚继光试探着问道:“陛下打算何日返京?”
朱翊钧摆了摆手:“不急。”
“我想着,戚将军近来要训练新兵,不知我能否也去体验一下,与他们同吃同住,一同操练。”
“不可!”戚继光惊道,“陛下乃万金之躯,怎可与下等士卒同吃同住。”
朱翊钧说:“没关系,我不介意。”
戚继光心道:“我介意,你不回京就算了,还来给我添乱。”
朱翊钧看出了他的顾虑:“戚将军但说无妨。”
戚继光说道:“新兵入伍,大多散漫不懂规矩。教官训练严格,对那些难以管束的士兵,打骂也是常有的事。”
“他们不识得陛下,若有冒犯,岂非罪该万死。”
朱翊钧听劝:“那算了吧。”
他就这么呆着也没意思:“那我去看看我那废物表哥。”
这个戚继光倒是同意了:“臣明日过去练兵,正好伴驾。”
戚继光身为总兵官,却仍是坚持亲自操练士兵,光这一点,全国就没有几个总兵官能做到。
第二日,他们骑马去的,沿着长城跑了好远的路,来到另一处军营。
沿途,戚继光向朱翊钧介绍:“臣初到蓟镇,来回巡视多处长城边防。”
“经过慎重考虑,向朝廷上疏,请求建立三千座空心台。”
朱翊钧点头:“我知道这件事情,当时我父皇也批准了。”
戚继光却道:“那时,朝廷正值困难之际,批下来的银两只够修建一千二百座空心台。”
听到这里,朱翊钧就皱起了眉头。身为曾经的皇太子,现在的皇帝,通常,他只清楚内阁的决策,却不清楚后面的执行情况。
请求建三千座空心台却只给了建一千二百座的经费,一半都不到。
这可是蓟州,距离京师最近,两百年来,一直被蒙古人虎视眈眈,时刻觊觎的边关重镇。修筑防御攻势都能大打折扣,谈什么保卫疆土。
戚继光又道:“臣调配士卒,开始在长城各处筑台、修墙。可蓟镇的士卒夙多木强,律以军政即不堪。”
“臣只得再次向朝廷请奏,从浙江调兵三千。”
“那日,三千军士抵达蓟镇城外待命时,正逢大雨,但三千人,从日出一直站到日落,植立不动。引得边军大为惊骇,过去散漫的恶习渐渐有所革除。”
“到隆庆五年八月,空心台全部建成,从山海关到蓟镇,共计修筑空心台一千零十七座,虽然不及臣当初设想,但也大大增强了东边长城的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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