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辛瑶和谢銮音,因为谢云章的事闹了点小矛盾的那天。
看起来好似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便在这一天,向辛瑶辞行的王嫂一家,在经历小半个月的跋涉后,在羊城安顿了下来。
原本她们是准备去云城的。
云城毗邻梧城,是个和梧城差不多大的小城,一样的民风温和,在那里安家能让她们快速融入进去。
且离京城近,想回去看狗儿的时候,就能回去看看。
然而她们耗费三五日抵达云城的时候,很不巧,这里前不久竟也遭了马匪侵袭。
虽侥幸成功抵抗下来,城内却已经是破败不堪元气大伤。
云城闭城了,暂不接受流民。
那时候站在城外的王嫂,看着眼前高又破败的城墙,心想,我们是流民吗?
是吧。
连家都没有,可不就是流民嘛。
没办法,她们只能离开去往别的地方。
一路走走停停细打听,最终王嫂一家决定去稍微远一点的羊城。
羊城背靠好大一片草场,养羊产羊,天京城内每年吃掉的那数量恐怖的羊,大部分就是从羊城来的。
这里民风淳朴剽悍人热情,稍富庶,好融入也好找活计。
她们便将在羊城安家当做了希望。
这年头,人总得有个念想才能活下去。
向来沉默寡言的王大哥,在决定去羊城之后,就总把这样的话挂在嘴边。
“等我们到了羊城,租个小铺子,继续做面铺就好了,说不准还能做上羊肉面,我们能吃羊肉哩。”
“等我们到羊城,把面铺开起来就好了哩。”
“等我们到羊城就好了。”
他每天每天这样念叨着,还真把王嫂也念的干劲儿十足起来。
一家人借着这股子执念紧赶慢赶,在十多天后终于抵达了羊城。
她们对这里真的是一点也不熟悉,但好在羊城确实如传闻中所说的那样民风淳朴,人也都大方。
在一些好心人的帮助下,借用辛瑶给的盘缠,王嫂她们很快在某条小街道上租下了一个铺子。
铺子简陋狭小,四个人住进去根本转不开身,王嫂却欢喜的紧,因为这里往后就是她们的家了,她们有家了。
这天晚上,时隔许久许久,王家人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
第二天早早起来,开始置办开面铺要用的东西。
第三天傍晚,她们的小面铺成功支了起来。
但因为是刚开张的店,根本没人来。
可王嫂还是决定去下上几碗面,那她们从来都不舍得吃的面,不下给别人,就下给自己。
为这一路以来的辛苦,为她们终于安定下来。
她们要努力吃饱,要好好的活下去。
山果儿和小蝶出生以来,从没吃过这样软和的粮食,听说一会儿要下面吃了
,开心的跟要过年了一样。
王嫂和王大哥看着女儿们期盼的眼眸,几欲落泪。
早该这样的,早该这样的。
热腾腾的面条出锅以后,王嫂一家人就围在面铺门口支起的小桌边,开心激动的准备吃面。
好巧。
正这个时候,两位女子路过门口,一位长得高高瘦瘦,小麦色皮肤,另位稍矮些的肤色很白,看起来柔柔软软的。
羊城人确实是爽朗,小麦色皮肤的女子见她们一家正准备吃饭,笑着打了个招呼。
“你们就是新搬来的人家吧?这两天忙,一直没跟你们打上招呼,这是开了个面铺?好香啊,你们家这手艺可太好了。”
王大哥向来不怎么会说话,闻言局促的笑了笑。
幸而王嫂爽朗,听见人家打招呼,连忙站起来去与人攀谈。
一聊才知道,这两位女子原来就住在她们隔壁。
皮肤稍黑些的那个叫长缨,在羊城里做工的,皮肤白的叫枣月。
她们是两口子。
苍国这个地方难得的优点是,因为曾出过多任女帝,所以女子的地位很是强势,且并不禁止女子之间通婚。
长缨是之前与人做工,随主人家上山打猎的时候,遇见的枣月。
那天,枣月正被母亲逼着嫁给村里的富户做小妾,她自不同意,宁死不嫁。
路过的长缨碰见这事哪里能忍,冲上去将人救了下来,之后把无处可去的枣月带回了家。
那之后,枣月将长缨当成恩人,尽心尽力的照顾。
长缨着实是不好意思,劝她不要这样,可枣月偏是不听。
就这样,害羞的两个人拉拉扯扯许久,最终在一起了。
确定彼此心意的那个晚上,长缨躺在床上兴奋的翻来覆去睡不着,心想天呐,枣月竟也是心悦我的,她愿意嫁给我!
但两个人都脸皮薄,不好意思喊出什么亲昵称呼,往日里长缨叫枣月妹,枣月便唤娘子一声长缨姐。
王嫂隐约了解了她们的事,更乐呵了,一手拉一个把她俩往小桌边拽,说是要请她俩吃饭。
连长缨都拧不过王嫂,最终被按着坐下来,不过执意要给钱。
两家人拉扯了好久,才终于乐融融的准备吃面。
那时候,王嫂一家与长缨一家初相识,正欢声笑语。
那时候,她们刚拎起筷子,准备吃这碗香喷喷的面。
那时候阳光落下来,洒照在街道上,本该是个平和安静的下午的。
却在小蝶吸溜着口水,刚用筷子将那热腾腾的面条,挑起来的时候。
“咚!”
猝不及防的一声巨响传来,像一柄重锤敲击在人心,叫人脑子都有点发懵。
震得好像地面在颤,连带着桌上碗里的面汤都泛起涟漪。
在众人皆惊愕的时候,紧跟着又是咚的一声巨响传来。
这一下终于叫人反应过来,彻
底醒悟发生什么了,宛若一锅沸水泼出去,羊城的每家每户都沸腾起来。
长缨蹭的一下从桌上站起,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枣月也跟着脸色大变。
而后听见远方有人撕扯着声音在喊。
“鬼夏人来了,鬼夏人来了!”
“全城戒备,戒备!”
“该跑的赶紧跑,不跑的抄家伙跟我上。”
“他们在攻城门了,那边肯定挡不住,来人跟我去守城门!”
“一家出一个人,最多两个,不许多来,跟我走!”
鬼夏人生存的环境恶劣,所以时常来资源丰富的大苍劫掠。
最开始他们只是在边境小偷小摸的抢,但随着大苍屡次败给鬼夏,鬼夏人意识到这实在是个软柿子,胆子越来越大了。
现在已经开始深入大苍腹地烧杀抢劫。
虽有沈家和谢銮音镇守黑水城,但她们受苍帝防范,也镇守不了全部境线,终究是顾不住所有地方。
听到鬼夏人来了,王嫂差点跌坐在椅子上。
原来支起了面铺也不会好的。
这碗她们准备犒劳自己的面,终究是吃不上。
她们又要没家了。
她们甚至不是长在地里的野草,而是浮萍,被赶来赶去,随着风吹四处飘。
长缨还很冷静,立马叮嘱王嫂她们,让她们快些收拾东西离开,说完就拽着枣月回家整理包裹。
这两人的动作都很麻利,在羊城慌乱的背景音里,很快将家里值钱的东西,还有些许干粮装起来,放到一个小包裹里。
只是在收拾完东西之后,长缨伸出手,将包裹塞到了枣月手里。
枣月登时就有不好的预感,差点要哭出来。
“长缨姐,你这是干什么?一起走啊。”
下午的阳光里,长缨看着她笑。
“妹,我走不了了。”
“为什么走不了了?”
“别哭啊,别哭,”长缨伸出手去,帮枣月擦掉颊边的泪。
“我得留下来。”
“不然你走了我也走,羊城谁来守?”
“我要留下来,这样你才能走的更远啊。”
羊城是我们的家,凭什么我们走?
枣月被长缨安抚着,却哭的更凶了。
可她知道自己是劝不了长缨的,因为长缨就是这样的人啊。
因为她正直善良,所以当时才会冲过去,救下被母亲绑上花轿的自己。
因为她勇敢无畏,所以会选择在此刻留下来,守住羊城,也让她走的更远。
枣月知道,这个人是断不会与她一起走了。
而她现在能做的,就是赶紧离开,走的快些再快些,让留下来的人放心下来。
两个人一同走出去的时候,正碰上王嫂一家人也收拾好东西出来。
长缨将枣月往王嫂那边推了推。
“妹,你和王嫂一起走
,我放心些,你们快些走。”()
王大哥听说长缨居然要留下来,那个瞬间,他眸光剧颤,一时竟动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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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嫂伸手去拽他。
“他爹,你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
然而这一次,那个从来都听王嫂话,沉默寡言憨憨的人,却没有动。
半晌后,他扭头,咧开一个笑。
“在梧城我跑了,后来我又从天京跑了,这样跑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哩。”
“长缨说得对,她跑了,你跑了,我也跑了,家里谁来守?”
“他们说城门口守不住,鬼夏人进来就全完了,我得留下来哩,他娘,你才能走的更远啊。”
王嫂愣愣的看着这个沉默了一辈子,往日里被人骂了也只知道陪笑的人,眼泪一下流下来。
她站在那里看了好久,又好像并没有多久,抬起手给了王大哥一锤。
然后狠狠抹掉眼泪,拎起包袱,拽着山果儿和小蝶,招呼起枣月,扭头就走。
见她们离开。
长缨和王大哥才松了口气。
长缨迅速转身回家,将家里的镰刀等用具捆绑到棍棒上,做出来几个趁手的武器,王大哥紧随其后,有样学样。
做完武器出来,再抬头的时候,长缨只能看见枣月模糊的背影了,像落在心口的一点痣,越走越远。
她嘿的笑了一声,而后转过身,大步向城门口走去,与此同时放声高歌。
“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哇!”(1)
“往前走!”
王大哥紧紧跟在她身后。
隔壁屠户家的女儿安顿好父母后,拎着她的刀冲了出来。
“鬼夏的龟孙子,今天姑奶奶就叫你们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那个时候,有无数人拎着包裹,仓皇的向后方逃去。
但也有无数人手拿刀枪棍棒,神情坚毅扑向战火。
两拨人,一方向前,一方向后,在这阳光下背对分开。
恰巧的,不少出来的人听见了长缨那声唱,跟着高声喝起来。
无数道嘶哑的声音重在一起,唱给身后人。
“你大胆的往前走呀!”
“往前走!”
“莫回呀头!”
之前辛瑶曾经好奇,为什么大苍都烂成这样了,还能活这么久,居然能有500多年的历史。
想来答案便在这里。
大苍的皇室稀巴烂,大苍的世家大臣也是糜烂的黑泥,但大苍的子民从来不是软骨头。
他们一个个,才是散落在大苍这片土地上熠熠生辉的脊梁,撑着大苍走到今日。
羊城的县令是个精瘦的汉子,站在城墙上喊。
“决定留下来的就给我撑住了!看看你们身后,那都是什么!”
“后面是你们的家,你们的爹,你们的娘,你们的媳妇你们的女儿!今天就是死,也给死在城门口堵住,给我守下来!”
()“这群龟孙子王八蛋,我们叫羊城,就真拿我们当羔羊不成!”
“叫他们看看我羊城的骨气!”
“我大苍儿郎!”
他说的慷慨激昂,引得所有人跟他一起吼。
“我大苍儿郎!”
羊城县令挥舞着手臂。
“岂容他们如羔羊屠宰!我大苍儿郎,只有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无数道声音重合在一起,仿佛凶浪,像前方奔涌而去。
“绝不跪着生!”
羊城的消息在这天晚上传回了天京,说是鬼夏打过来了。
谢銮音接到消息之后,立刻决定赶往羊城去,以苍帝的性格绝不会管区区一小城,她不去,羊城必定危险。
果然,谢銮音走后没多久,听闻鬼夏来袭、羊城出事的老皇帝,竟然连夜锁了城,命天京全城戒严。
不仅不支援,他还吓得连夜缩回了乌龟壳里。
那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听着外面嘈杂声音的辛瑶躺在床上,担忧着谢銮音的安危,担忧着羊城,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偏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坏消息不要钱一样传来。
王怼怼也在这个时候跳出来,给她添堵。
【一个坏消息,和另一个更坏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辛瑶听见这话登时脑袋瓜嗡嗡的,怎么还有坏消息!
她猛地伸手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
【我要说我要说!】
最终辛瑶还是放弃抵抗,像张面饼子一样瘫在床上。
“先说更坏的那个,我倒要看看能有多坏。”
王怼怼张口就是一个霹雳。
【谢云章要死了】
“你说什么!”辛瑶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是老皇帝准备杀了谢云章,然后用蛊虫强取她身上的气运】
【因为苍帝越来越忌惮谢銮音了,你也知道,他捏爆母蛊去杀谢銮音,会使得自己半身瘫痪
他想杀掉谢銮音,又不想让自己半身瘫痪,于是注意打到了谢云章头上,想吸食谢云章身上的气运治疗好母蛊】
【这些气运小世界意识都取不走,他也只有使用暴力方法,杀掉谢云章,在人死气运离身的那一刻,用蛊虫去吸取】
一旦苍帝取得气运那就更难杀了,他手握完全恢复的蛊虫,危险系数直增。
而且万一气运真被苍帝夺走了,到时候难道要她去刷苍帝的好感吗!
谢云章还要登上皇位治理国家,绝不能死!
不管出于哪个原因,辛瑶都必须阻止这件事情发生,她必须抢在苍帝之前回收气运。
怎么回收气运,那还是要去刷谢云章的好感啊。
但叫辛瑶焦躁的时候,另个坏消息便是有关于此。
一个人活在这世界上,有着诸多这般那般的感情,无论如何都会自己的私心,很难倾尽所有的去信任爱慕一
个人。()
可想而知,谢云章这最后两点好感度会有多难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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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这才是正常的啊】
【可不是每个人的好感都像谢銮音那样不要钱不要命的加,谢云章这样才是正常状态诶】
是啊。
谢銮音的好感度她根本都没怎么管过,就刷刷的在往上涨,突破极限简直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这样想着,辛瑶拉开她老婆的好感度面板看了看,现在数值已经变成这样了。
【好感度:5200】
【称帝值:99】
【黑化值:1314】
【人品道德:-1314】
看到这些数据的第一眼,辛瑶都不知道究竟是该开心还是该郁闷,无奈叹了口气。
谢谢你亲爱的,你真的好爱我,连数值都在明晃晃的向我表白呢。
但像谢銮音这样的数值,是完全诡异不正常的。
辛瑶转而拉开谢云章的好感度界面,看了一眼。
【好感度:98】
【称帝值:99】
【黑化值:0】
【人品道德:80】
这才是属于一个人类的正常数值。
王怼怼看见这对比,没忍住啧了一声。
【哇,谢銮音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你老婆真蛮疯的】
【但这个现在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谢云章这两点好感度怎么办,好感度100,实在是件很难达到的事情】
【人类最后这几点数值,一般来讲,只有在生离死别,或者人生中的重要事件里才能加得上】
【啧,我突然想到个馊主意,你要听吗】
“既然是馊主意,那就不要说了!”
辛瑶烦躁的在床上打了个两个滚,又在被子里拱了拱,毛茸茸的脑袋从窝里探出来的时候,有气无力。
“算了,你还是讲讲吧。”
【你今天晚上就进宫去刺杀苍帝】
“滚!”
【不同意的话,那你就和谢云章假结婚】
【老皇帝现在已经在想办法朝谢云章下手了,但他依旧十分在意谢銮音究竟会不会娶嫂,毕竟这关乎他的命】
【在杀掉谢云章之前,他肯定会下令叫你俩成婚的,叫你先成为谢銮音的嫂嫂,之后就算谢云章死了也无所谓,毕竟寡嫂也是嫂嘛】
【生死离别爱憎怨,在婚礼这种人生中重大的时刻,最后这两点想必能加上,哪怕是假结婚,仪式所代表的意义也是强大的】
【生死离别……呀!要不你去刺杀谢云章吧!】
【冲过去扎她胆子!白刀子进绿刀子出,谢云章一惊一下,指不准最后这两点就加上了】
“滚呐!你能不能想出些靠谱的点子,谢云章做错了什么,我要去扎她的胆!而且谢云章打不过阿音还打不过我吗!”
“我要是接受和谢云章假成亲,等阿音回来知
()道这件事,那场面你敢想吗?”()
【开个玩笑啦,我也说了是馊主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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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瑶啊,任务者存在的意义,不本来就是去做好难办的事吗?天下苍生万事万物横于眼前,太多太多,哪能事事顺心意啊】
【身为任务者,本来就是已经身不由己了】
【我们总不能真眼睁睁看苍帝夺走谢云章的气运,叫谢云章这个未来皇帝去死吧?难道到时候你要去刷苍帝的好感度吗,想想都荒唐,草】
【不过当然了,我只是给你建议,当机会来的时候,做还是不做,看你自己】
怼怼说的很对,对到辛瑶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去回应。
她坐起身来,屈膝抱住腿,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
“我想想,让我想想。”
辛瑶陷入纠结这晚的一日后。
百里之外。羊城。黎明时刻。
羊城居然仍未失守,还紧闭着城门抵挡鬼夏人的攻击。
只是经历一日苦守,羊城已是强弩之末。
城外烽火连连,尸体混着鲜血叠了一地,城内也是凄惨荒凉,无数伤者倒在那里痛呼。
但也有不少人,仍咬牙坚持着。
城外的鬼夏人见都一天了,居然还没能将这小小一城攻破,皆是心里压着火。
鬼夏王的小儿子,也是预言中那将会屠尽天京城的赫连真,抱着胳膊冷着一张脸。
“二哥,你手下这些人可真是废物,都这么久了,居然连羊城都攻不下来。”
鬼夏二公子听见他这轻蔑的话,啧了一声。
“大苍皇室是废物,这些贱民却各个都是硬骨头,烦人得紧,不过他们就快撑不住了。”
确实如他所说,羊城要撑不住了。
羊城之内拼死抵抗的都是普通百姓,拼着命不要,拼着一股子悍勇,才生生撑到这会儿。
哪抵得上鬼夏这些常年上战场的呢。
随着那二公子声音落下,前面攻城的鬼夏人发了力,抱着巨木咚的一声撞向羊城城门,瞬间,抵着门的巨大门闩裂开一道缝隙。
门后的人拼了命的上前抵着,用身体压着,不少人被震的都吐出鲜血。
然而攻城之势不停。
这样咚的一声,咚的一声,声声撞在城门上,根本再抵抗不了多久。
可羊城县令也没有办法了,他早知道,大苍就是这样的。
明明天京城离得并不远,明明城内有数十万禁卫军,可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却不愿稍派出一点人来支援他们。
明明对面才两三千人啊!
那些贵人们胆小到骨子里,在面对鬼夏人的时候。
但又嚣张的过分,在折磨扑通百姓的时候。
随着最后咚的一声。
轰然!
羊城城门彻彻底底被撞开了。
那巨木毫不留情砸在挡门的百姓身上,撞得人口吐鲜血,跌倒在地。
()羊城破了。
羊城县令脸色发白,虚软一般跪倒在地上。
完了,完了。
他终究是没守住羊城,他怎对得起那些放心将儿子女儿交给他的父老乡亲。
守城的百姓们望见这一幕,亦是悲痛绝望,不管再怎么努力,他们终究是没能守住自己的家。
一时间,羊城内一片灰败,被绝望所笼罩。
与之相比,外面的鬼夏人却是欢呼声起,兴致高昂的就要冲进来屠杀劫掠。
就在这羊城城门失守,千钧一发之际。
忽听马蹄铁砸在地面上的声音,于城外某方向响起,由远及近,汹涌奔腾。
那声音不小不大,终究是有人听见了,下意识抬头望过去。
便见黎明之下,一队身穿黑甲的轻骑兵正从远处逼近,踏破马蹄扬起的烟尘前来,早间的冷光落在她们身上,折出沉沉冰冷肃杀的气势。
一开始那鬼夏二公子没注意,经人提醒才转头看过去,在望见那列黑骑身影的时候瞳孔猛然一缩,竟吓得不行。
“黑,黑水骑!”
“是黑水骑来了!”
赫连真听见他喃喃,嘟囔了声你在说什么?也跟着转头看过去,终于望见不远处的时候,亦是大惊。
“黑水骑!该死的,她们不是在边境吗!”
鬼夏人这几年实在是被黑水骑打怕了,他们与苍国其他大军对上是战无不胜,却从来打不过黑水骑。
现在已经养成习惯了,见到黑水骑转身就跑。
然而让鬼夏二公子更惊恐的是,随着那队骑兵越来越近,他差不多看清楚了那个领头之人的身影。
瞬间脚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谢,谢銮音,居然是谢銮音!”
“她怎么会在天京,她什么时候回的天京!”
“快走,快走!”二公子声音都嘶哑了,“不能跟她对上,会死的!”
鬼夏王的小儿子赫连真,到底是年轻气盛,他年纪小,又极其受宠爱,至今还没在战场上和谢銮音对上过,很有几分胆气。
皱眉道。
“二哥,你这般哪里还有半分鬼夏勇士的模样,只看见人就吓成这样了?真是可笑!”
“她才带了二十多黑水骑来,哪怕身后还跟了些杂兵,不过也就数百人,我们可有几千人!”
“哪有不战便跑的道理!”
二公子闻言冷笑一声。
此处可是苍国腹地,他们区区几千人,一旦被围剿必死无疑。
况且对面来的可是谢銮音,不赶紧跑居然还想着去和人打?
不知道该说他这弟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愚蠢至极。
二公子也不与他争辩。
“你想留就留吧。”
说完转身就走。
赫连真亦是冷笑,提刀招呼起副将,便翻身上马要去和那传说中的谢銮音对上一对。
当然他也不是个傻的,他就试试,打不过就跑便成了。
那时候,带着二十位黑水骑和数百沈家兵的谢銮音,已经渐逼近了。
脸覆鬼面身穿黑甲的她,完全进入了辛瑶从不曾见过的冰冷战斗姿态,一双眼睛清冷冷,凌厉如寒星,周身煞气满满。
原本想着和谢銮音碰一下就跑的鬼夏王小儿子,带着兴奋嗜血的笑意冲出去,猝不及防间,抬头时刻猛望见谢銮音的眼睛。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啊,眸中黑沉沉的,好像透不进一丝光一样,内里冰冷无情着没有半分情绪。
轻轻一眼看过去,明明正望着你,却如看死物一般,完全没将你放在眼里。
和谢銮音对上眼的那瞬间,赫连真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人猛一把攥住了,惊恐的无法呼吸。
心底里只回荡着一句话。
会死的,会死的。
和这个人对上一定会死的。
这就是谢銮音,年纪轻轻却让他父兄皆惧的谢銮音!
赫连真之前的一切无所畏惧,在这一刻全部溃散,他狠狠呼吸了两下,嗓音嘶哑着下令。
“走!快走!”
而后学了他二哥,麻利的转身就跑。
谢銮音见有鬼夏人冲过来,手已经扣在腰间佩剑上了,结果不想那列人往前冲了一段,就掉头逃跑。
彼时她们离赫连真还有一段距离。
谢銮音手锢缰绳,猛停下来时手向旁边一伸,沈五默契的迅速递来弓箭。
骑于马上的谢銮音,面无表情望着赫连真逃之夭夭的背影,长臂一扬弯弓搭箭。
“唰!”
冰冷的箭如惊虹,划破空气刺向远方。
赫连真到底是有点本事的,背对一切时仍察觉到危机,愣是急急翻身下马。
终究躲过那致命的一箭,但没躲过伤,摔下马时那冰冷的箭尖已死死钉进了他手臂,登时鲜血涌出。
只是连痛呼的时间都没有,赫连真一把将前来查看他的副将拽下马,翻身而上,继续逃跑,窜的比兔子还快。
谢銮音吩咐一队黑水骑跟上去,自己倒没急着追。
深入苍国腹地至此,再跑,能跑到哪里去?
她轻夹马腹,直奔羊城破败的城门口。
刚刚发生的一切是瞬息万变,但羊城里的人清清楚楚全看见了,本来他们都彻底绝望了,不少人已经心存死志决定和鬼夏人玉石俱焚。
却不想城门破败之际,斜里竟出现这样一队黑骑,从光里来,有如神降救了他们。
羊城里的百姓,望着那逃窜开来的鬼夏人,脑海里嗡嗡的,只觉得一切好似在梦中。
羊城县令在看见谢銮音往这边来的时候,就连滚带爬向城门口奔去。
他原是黑水城将士,后来实在年纪大了,家中又颇担心,便退了下来,带妻儿回内地定居。
现如今混到个小官做做。
所以自然是认
识小将军的。
他真没想到,小将军会在这个时候赶来。
羊城县令奔到门口,又好像忽然失去了一切力气,脚软的差点瘫倒。
彼时谢銮音也刚到城门口。
手握缰绳狠狠一牵,马急停下来,马身向后仰倒,马蹄腾于空中轻弹了两下。
谢銮音却从头至尾从容,即使这般姿势仍轻松,面上无甚表情。
便也在这一刻,马载着她半起于空中时,太阳正升起来,黎明的阳光正正好落在她身上,照耀的人万丈光芒,又好像是她将这光给带过来的。
羊城县令站在那里愣愣看着这一幕,禁不住老泪纵横。
“小将军,您来了。”
哒的一声。
钉了马蹄铁的马蹄落地,谢銮音垂眸看着眼前人,声音清清淡淡。
“苏临,做的不错。”
小将军是记得他的,小将军居然知道他叫苏临!
他撑下来,他做到了,他到底是守住了羊城。
被围困了那么久,已经准备死战的苏临再忍不住,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在他的哭声里,城内的百姓们终于惊醒,爆发出疯狂的欢呼声。
“守住了!守住了!”
“活下来了!”
“枣月,枣月,我能去见你了。”
“爹,娘,我把咱家守住了。”
“这位小将军是谁?不管了!小将军威武!”
“小将军威武!”
“小将军威武!”
一时间,庆贺声,痛哭声,向谢銮音的叩谢声混在一起,交织成此刻劫后余生的羊城,破败的羊城,又开始充满希望的羊城。
与此同时,爆裂的欢呼声中,有人逐渐反应过来,痛哭着向救了他们命的谢銮音跪下来,向她磕头道谢。
旁边人也很快反应过来,瞬间呼呼啦啦跪下一片,冲身在阳光下,为他们带来光明的英雄叩拜。
谢銮音这人,从来冰冷无情绪。
她没礼貌她恶毒,她道德感低下。
她在辛瑶那里学会了爱,便也将所有的爱与感情只给了辛瑶,绝不会给其他任何人。
但她老婆那样善良可爱,与辛瑶相爱那么久,谢銮音到底还是从老婆身上学到了点东西。
这世界曾杀她千次万次,她一点也不爱这个世界,永远也不可能爱这个世界。
可她是那样爱身在这个世界里的辛瑶,于是渐渐缓缓她开始接受这世界,也愿意为了辛瑶,开始守护这方世界。
身骑马上的谢銮音看着眼前欢喜痛哭,向她疯狂叩谢的人群,眸中映着羊城正燃着的大火,鲜血,尸体,与深深灰烬,眼帘轻轻颤了一下。
而后伸手弯腰,于光中向羊城百姓回了一礼。
“诸位此礼,谢某实受不起。”
“不必拜我,亦不必谢我,你们当谢自己。”
行完礼后,谢銮音直起身躯,望向羊城县令。
“鬼夏人不会再来了,之后我会派人来驻守羊城,你不必担心。”
“大苍不护,那我来护。”
“今日之血,我自替你们追讨回来。”
“走了。”
说完,谢銮音轻转马身,从光中来从光走,奔向城外。
走了。
杀人去。
*
然而赶走鬼夏人解救了羊城的谢銮音还不知道,她马上就要丢老婆了。
就在谢銮音前去追击赫连真,和鬼夏二公子的同时。
辛府。
站在辛府厅中的宫中内侍,攥着手中打开的明黄圣旨,正唱念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户部尚书之女辛氏辛瑶,秉性端淑,贤柔温良,有安正之美,朕闻之甚悦。今皇二女正适婚娶之年,当娶贤女为配,特指辛氏女辛瑶为二皇女皇妃,择吉日成婚。钦此!】
那时候,辛瑶站于厅中,低着头,眸光轻颤呼吸冰冷。
那时候,谢銮音还在野外,已经斩杀了像兔子样会跑的鬼夏二公子。
她正想着,等彻底杀了赫连真,端了这些毒虫就立马赶回去。
回去见辛瑶,回去与辛瑶说说这两天她刻骨的想念,回去控制住与瑶瑶成婚。
她想的很好,却是不知道,正自己忙着在外面护国安邦之时,她家已经被掀了,连老婆都叫人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