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四下失声惊叫：“小主人！”

离她最近的露易丝立刻抬手,手掌紧紧地环绕在沈曦照腰间，稳定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轻柔地托住她的头，防止她的头部受到撞击。

她小心翼翼接住她。

周围瞬间乱了起来,小主人微微阖眼,表情平和安宁。

露易丝大脑一片空白,眼前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却是凌千秋死亡之际,那张生动鲜活的脸。

她将她小心地放在桌子上,查看她身体植入的检测仪的数据，手指因为发抖,轻微震颤着,几l次都没点好屏幕。

一旁黑客看得焦虑，恨不得挤开她自己来,“怎么回事？”

数据一切正常，甚至再健康不过了。

医师随后赶到,得出的结论同样如此。

露易丝握着小主人的手,脑海内，凌千秋临死之前的话反复回荡。

基因冲突，身体崩溃。

她会像那些死于基因改造的失败实验体一样,会像她们捣毁的、深海教会那些惨无人道的实验基地内,畸形实验体一样凄惨死去。

正因为这种事情,发生的次数太多了，她们见得也太多了。

几l乎不用细想，那些畸形、非人，早已失去人类外表的失败品，便从露易丝脑海深处猛然跳出来,在她眼前不断盘桓。

不同的脸，是相似的痛苦扭曲的表情。

鲜红的血触目惊心，挣扎的肉.体完全脱离属于人类的模样。

小主人会变成这种模样吗？

小主人能接受自己变成这种模样吗？

露易丝喉间干涩，面对众人焦急愤怒的眼神，几l次想说些什么，稳定人心。

可实验室内，宛如地狱般的血腥惨状不断在她脑海上映。

她无力垂下脑袋，眼神怔然，无意识盯紧小主人眼尾下方的蓝色鳞片。

梦幻的蓝似乎也受到主人身体的影响，颜色稍显黯淡，像被无情的岁月侵蚀，逐渐褪去属于生命的活力。

宛如一片片枯叶，被秋风轻轻一吹，便无声地飘落，归于尘土。

璀璨的蓝变得灰暗，甚至开始出现令她心神俱震的裂纹。

露易丝下意识伸手，抖着手想去摸小主人眼角的鳞片，想制止它的凋落，可伸出去的手，差点遮挡医师的动作。

医师停顿一秒，焦急抬眼，这双手臂随之被尤梦容用力攥住，狠狠挪开。

“你清醒点好不好！”

尤梦容粗暴扯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旁边扯走两步。

露易丝抓了空，本能再次去抓，最后只攥到一缕冰冰凉凉的发丝，发丝如一捧清澈的水流，顺着她的手心滑落。

她的手掌始终空空如也。

无法紧握，无法挽留。

尤梦容用力一拍她的肩膀，看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简直恨得牙痒痒。

手

都抬起来，想给她一拳，让她清醒清醒，瞟了眼周围众多围拢过来的克尔兹人，只能硬生生克制住自己不善的动作，忍气甩掉她的手。

“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最近没检查身体吗？怎么会现在突然发作？”

一旁的黑客惶然问：“是小主人的病又严重了吗？”

她常年跟随海盗团行事，就算莫利亚海盗团都是可信者，同样需要安插一些可信的自己人做监管。

财富动人心，海盗中间也不乏亡命之徒，莫利亚海盗团，几l乎可以说是忒提丝和阿瑞斯两大海域内，所有海盗团的首领。

加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沈元帅向来未雨绸缪，自然要将这股力量牢牢把控在自己手里，避免一切失控的意外。

正因如此，黑客不常回归克尔兹，从那些只言片语的消息中，自然不知道小主人身体已经越来越好，几l乎不需要治疗了。

露易丝也不会将沈家继承人的真实身体情况，这种重要消息，直接暴露给海盗们知道。

将军如梦初醒，平稳握紧掌心，自然垂放于身侧，脊背挺直如松。

“没关系，已经比从前好很多了。”

小主人暂时不在。

露易丝身为她依赖信任的左膀右臂，自然要为她暂时担起，属于她的责任。

她要替她稳定军心，替她把握好，她用性命为饵，为克尔兹争取到的大好局面。

医师迟迟检查不出问题，急得满头是汗。

在场其他克尔兹人缄默无言，凌千秋说那些话的时候，尤梦容等人已经被拉下去，整条舰上，唯有她们还摸不着头脑。

露易丝越过医师，抱起小主人，不顾她们的厉声质问，只轻轻说：“放心，会好的。”

不知道是在安慰她们，还是安慰自己，她点头重复：“会好的。”

她挥退了医师，自顾自抱着小主人，往她的舱室里走。

她的步伐平稳有力，眼神平静，眼睛却没盯着平坦的道路。

小主人白皙漂亮的手腕，在她眼前摇晃，戴在其上的人鱼吊坠，也随着走动的节奏跟着摇晃。

仿佛海浪中的一尾鱼，在海浪的节奏里畅快穿梭。

头顶惨白的光线投射下来，人鱼吊坠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逼真的鳞片流光溢彩，宛如那只漂亮的人鱼公主，在纤细如雪般的皓腕上翩翩起舞。

露易丝看了很久很久，思绪似乎依然神游在外。

半晌，她微微弯腰，将小主人放回她的床铺上。

她仔仔细细为她掖好被子，拿起她的手腕，往被子里放了一半，动作却突然顿住。

她试探性想去抓那只人鱼吊坠，可尚未触及，不知道想起什么，手又僵在半空。

露易丝的手无声握紧，在空中停顿良久，脑海中两种想法反复拉扯，几l乎要将她整个人撕裂成两半。

做，还是不做？

露易丝深深呼吸，

手背青筋毕露。

小主人安稳睡着()，长睫如扇?()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在眼下投射出一片小小的阴影。

唇角微微上扬，似乎这些时候累狠了，唯有现在松懈下来，才得到短暂满足的安宁。

露易丝重重闭眼。

她终于放弃原本想法，小心翼翼将她的手腕放进被子，妥帖盖好。

她出来时，尤梦容还没走。

尤梦容挡在门口，眉头紧皱，两人对视，露易丝清楚从这双眼眸里，看出几l乎喷薄而出的怒火。

“我明白你的怀疑，倘若换位思考，主将突然出事，这种可能引发军心动荡的事儿，我们也会死死瞒着。”

尤梦容站直身体，语气咄咄逼人：“我不管别的，我只想知道，她的身体究竟会不会好？”

这位敏锐的海盗小姐，似乎从周围克尔兹人低落的眼神内，觉察到什么令她不安的事实。

她停顿一瞬，深深凝视露易丝的眼睛，一字一句问：“她还会醒来吗？”

与她外露的怒火相对，将军平静的眼神犹如一潭死水，无波无澜，只静静回视，手无声抚摸上腰间枪支。

尤梦容注意到她的动作，顿时气笑了，用力点了点自己脑袋：“你觉得我有威胁？你想杀我？”

“好，好，好！”

她狠狠点头，怒火攻心，一把推开她，横冲直撞往房门里闯，“忠心耿耿的看门狗，要么你就直接杀了我，要么我就自己看！”

海盗们自然不比军人的严谨性子，各个脾气直爽暴烈，可在这种敏.感时刻，本就清楚两方边界，倘若引起误会，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别冲动，别冲动！大家都是同样的想法，谁不希望小主人快点好起来？”

黑客等人死死拉住她，守卫们阻挡在门前，气氛紧绷，所有人都看向露易丝。

露易丝对骤生的冲突似乎恍然未觉，她垂着眼眸，看腰间的枪，答非所问。

“如果有一件事，是为小主人好，但我要做，小主人肯定会生气，那我该不该做？”

惯来雷厉风行的将军，似乎唯独在这件事上心神不定，摇摆犹豫。

四下寂静，良久，尤梦容挣开黑客的约束，推走她重新递来的手。

她面无表情整理自己被揉皱的衣服，从她这句话中，嗅出某些味道，暴涨的怒火反而冷静下来，冷若冰霜道。

“那你就等着，被她的怒火烧成一条死狗吧。”

上位者的尊严，绝不容触犯。

哪怕是尤梦容，也不会允许属下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僭越地替她作出决定。

露易丝的手从腰间放下，自然垂落，低着脑袋，所有情绪都收敛在眸中。

显然，以将军的性格，哪怕再迷茫，问出这些话，也不是在征求她们的意见。

她心里早已有想法，她只是有些承担不起被主人厌弃的后果。

再抬头时，露易丝淡淡一笑，视线扫过周围诸人，轻声说：“不用担心，她

()会好的。”

一锤定音。

沈曦照再度醒来，已经是三天后。

系统紧张问：【怎么样？还能坚持得住吗？】

沈曦照眼皮沉重，仿佛有巨石沉沉压着。她尝试几l次，没能睁开，便不再反抗，放松身体，在柔软的床铺内暂缓精神。

【我睡了多久？】

这几l天的深睡里，连buff都没找上门来。

她的身体反而没有久睡的疲倦感，轻盈明快，神清气爽。

像是一直背负的压力骤然一空，在良好的睡眠后，身体被重新编织，每个细胞都充满活力。

系统怒气冲冲道：【三天！整整三天，我都快疯掉了！】

【要不是你还在这儿苟延残喘，我恐怕要提着这口气，分分钟冲回去，找主系统发癫了！】

系统义愤填膺说话的同时，沈曦照感受到自己的手被人攥着。

那双手体温微凉，将她的手紧紧包裹进自己掌心，手指不时轻轻抚摸她的手背，仿佛无声地安慰。

她在问身旁的人：“沈沈怎么还没醒？”

“她已经睡了好久哦。”

人鱼在真情实意地担忧，握着她的手，放在脸颊上轻轻摩挲。

甚至想跳上.床，像从前一样，与人类在同一个被窝里睡觉。

她忧伤说。

“沈沈现在肯定要饿了，再不进食的话，身体可能会受不住哟。”

旁边的人双手环胸，似乎在想着什么。

过了很久，才轻轻附和：“是啊，怎么还没醒呢。”

三天时间，对于瞬息万变的战况来说，已经太久了。

沈曦照听完系统的复述，才知道兰迪亚帝国前线的战事停止，母亲重新回到克尔兹。

令兰迪亚帝国上下震惊的是，哪怕刚刚起过冲突，在过去数十年间，被沈元帅按头吊打的附近几l个帝国。

也都反过来，慷慨抛出橄榄枝，宣称支持克尔兹独立。

兰迪亚帝国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沈元帅在帝国威名赫赫，民众从来不考虑贵族们那一套，只在意她实打实为兰迪亚带来无数战功和荣耀。

正因如此，对帝国议会下发的各项贬低克尔兹人的举措，民众们颇有微词。

在皇储袭击一事上，克尔兹占据大义，舆论上处于上风。

克尔兹有足够的军事力量，保护己方领土不受侵.犯。领地范围广袤，除了黄金港口，亦有丰富的土地、矿产资源、贸易路线。

克尔兹一直拥有一定程度的自治权，往上数几l百年，这块领土确实不属于兰迪亚帝国，足以证明其独立的合法性。

沈家的舆论部门，早已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发表无数篇关于克尔兹现况的描述，字句平静，却句句泣血。

国内民众议论纷纷，同情之说大受追捧。

在拥有外交支持后，哪怕兰迪亚帝国对此深深震怒，亦无法违背沸腾

的民意，直接发起审判之战。

不打，其他领主可都在虎视眈眈观望，外部同样群狼环伺。

兰迪亚倘若不杀鸡儆猴，狠狠震慑内外，可以预见，兰迪亚帝国内忧外患，即将有四分五裂的风险。

打，又不一定能打过。

沈元帅的赫赫威名、沈家军团悍不畏死的战斗力，早已疯名远扬。

【或许不会打起来了，皇帝病危，继承人内斗，伊丽莎白还被你捉住。】

【兰迪亚现在内忧外患，照我的算法预测，接下来谈判协商、和平独立的概率很大。】

沈曦照握着人鱼的手，突然想起一件事。

【皇帝病危，是当初从研究所取走的那块人鱼肉，伊丽莎白从中插了一手，添进了变异种毒素。】

【如今主和言论占据上风，但这件事如果曝出，黑锅盖到我们头上，兰迪亚上下同仇敌忾，舆论可能会立刻转向。】

系统陷入沉思。

【研究所相关视频，在凌千秋删掉之前，露易丝不都整理保存下来了吗？】

【当初的人鱼是假的，人鱼肉也是佣兵硬生生杀进研究所，强行抢走的，又不是我们主动给出去的东西。】

【伊丽莎白就算想给我们甩黑锅，我们也能拿得出证据。】

【舆论是上位者手中的玩具，他们只会让民众看到，他们想让他们看到的东西。】

系统纠结道：【那，让伊丽莎白出面？】

【可她那种唯利是图的家伙，恐怕会以此为筹码，想跟我们谈条件吧？那不就被她牵着鼻子走了吗？】

沈曦照只说：【不会。】

沈曦照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渐渐恢复力气，状态前所未有地好。

颇有种之前用上健康体验卡时，短暂感受到的，宛如身体经过一整个季节的沉睡，终于迎来春天第一朵花开的快乐。

那股灵魂里带来的沉重感，如附骨之疽蔓延缠绕，并不因她身体的健康对她有所怜惜。

可现在不同了，她的思绪变得格外敏捷，她好奇动了动手指，甚至感觉自己的关节在歌唱。

握着她的手猛然一紧，人鱼扑上前来，惊喜道：“沈沈醒啦！”

室内的沉寂气氛一扫而空，沈曦照被人鱼小心翼翼搀扶起，人鱼张扬的笑脸就在她面前。

她隔着被子，戳了戳她的腿，轻快道：“沈沈，你睡觉的时候，尾巴长出来了哦~”

沈曦照浑身一僵，大脑一片空白，和剧情有关的所有内容烟消云散，仿佛又回到梦境宫殿里，被不受控的肢体支配的恐惧中。

她骤然掀开被子，待看到自己光洁修长的腿时，后背竖立的汗毛才脱力般倒了下去。

“......下次说话，别这么大喘气。”

【对了，崽崽，其实还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每次系统用这样心虚的语气说话时，沈曦照的心脏都会控制不住一跳，颇有种无形的炸雷，即将引爆

的错觉。()

系统将一张卡贴心投影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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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卡的卡面信息不多，但寥寥几l个字，加上上面熟悉的存在，足以让沈曦照微微一怔，下意识伸手，接过这幅虚幻的卡片。

卡面上，是一只格外眼熟的玩具小狗，毛茸茸的小狗咧嘴大笑，黑曜石般的双眼，似乎能倒映出沈曦照的模样。

透过它胸口整齐的毛发，能够看到，小狗金黄的太阳心脏熠熠生辉。

是上个世界的最后时刻，宋清用力塞进她手里的那只玩具小狗。

沈曦照无意识问：【为什么它会在......这儿？】

系统小声说：【宋清在最后关头，执著地将这件东西送给你，在我们离开以后，它就化成一张卡牌，是宋清最后送给你的礼物。】

【本来，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我想告诉你的，可你的情感已经清除，再提这些，对你来说反而是种困扰，我就......没主动说。】

这张卡牌，混在那些健康卡里，沈曦照不会主动翻动这些东西，一直没注意到它的存在。

她微微抿唇，无声翻过卡牌，卡牌背面，清清楚楚显示了卡牌的所有信息。

【卡牌：沈（宋）清】

【效果：在指定人[沈曦照]遇到致命危险时，被动生效。】

【以自伤为代价，为指定人[沈曦照]，抵挡致命一击】

卡面上只有短短几l行话，却仿佛有什么莫名吸引力。

沈曦照盯着上面的沈字，看了很久很久。

她还记得上个世界最后，她对宋清说，不想姓宋的话，干脆跟她姓好了。

宋清原来一直记得这句话。

人鱼打破了她的沉思，她在跟身旁人抱怨。

“喂，你真的好烦哦，你什么时候离开？”

嗯？？

沈曦照捏着卡牌的手指突然有些僵硬。

她隐约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在风中飘飘扬扬散开，慵懒说。

“姐姐都还没开口呢。”

【为什么这么久了，我突然跟你说起这件事了呢。】

系统自问自答，声音虚弱：【因为......你之间晕倒那一次，被该死的倒霉程序，判定你受到致命伤害。】

【所以，卡牌被自动激活了哟。】

卡面上光芒流动，栩栩如生的小狗仿佛活了过来，冲她歪头眨眼轻笑。

那道声音紧跟着转向她，仿佛所有锋芒骤然收敛，攻击性被很好地伪装起来，只露出最乖巧温驯的一面。

气息逐渐逼近，声音低哑温柔。

“刚见面，就要赶我走吗，姐姐？”

纤细修长的手越过人鱼的手，轻轻柔柔搭在她手腕上。

宋清又在装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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