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旬和江为止都是普通家庭,不过比起方旬,江为止倒是有点不太普通。
方旬父母都在,妈妈是会计,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里做了一辈子了,她爸爸是街道办的,算是在编的,工作稳定,家庭也幸福。
江为止跟她家是邻居,但江为止不一样的是他是被收养的。
方旬家邻居是个老退休工,没事的时候喜欢下下棋,晒晒太阳,也会溜达一下捡一些废弃的纸盒子攒着卖。
要说生活拮据也不算,有房子有退休金,就是没儿没女,后来有一天邻居老头领回来一个小男孩,领回来那天被方旬撞了个正着。
当时的江为止身上有点脏,但主要是衣服破,天气有些冷,各种不合身的衣服一层又一层地套在身上,好像还淋了雨,身上湿漉漉的,跟在江老头身后没什么表情,看着有点不太好接近的样子。
后来江老头就把人带回家了,第二次见到江为止的时候他已经换了一身合身的衣服,头发也剪了,身上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上下楼梯一个擦身,江为止礼貌地对她笑了一下,就是那浅浅一笑,一下子就撞进了方旬的心里。
后来他们一起上初中,一起上高中,约定了考同一所大学。
高三那个暑假两人打破了那一层心照不宣正式在一起了。
两家也算是知根知底,方家父母都是看着江为止长大的,对他的性情人品都很满意,更不用说江为止本身就长得不差,个子是个子模样是模样的。
对于他俩的事,家里是不反对的,甚至还很赞成,从小一起长大,又住得这么近,门对门的,以后要是回来发展那就直接住家里,两边老人都能照顾到。
要是不回来,留在大城市发展也没事,一起走出去的,生活习惯一样,比重新认识一个人再磨合生活肯定要顺利得多,青梅竹马的感情肯定是不一样的。
方旬以前问过江为止,有没有想过去找一下亲生父母。
那时候的江为止轻轻笑了一下,然后朝她摇了摇头:“不找。”
方旬继续追问为什么。
江为止放下手中的笔,朝着外面热闹的操场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因为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有青梅,有爷爷,有遮风挡雨的家,还有可以预见的未来,他不想生活再起什么波澜,只有感受过风雨的人才知道这看似无趣一眼能望到头的平静有多么的来之不易。
江为止摇了摇握着的方旬的手,将方旬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方旬道:“韩占文的事你知道吗?”
听到这个名字江为止就想皱眉:“他又纠缠你了?”
他跟方旬不是一个系的,课程不一样,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时时刻刻黏在一起,上了大学之后各种开销也增多了,所以江为止兼了不少的职,除了上课,在学校的时间并不多。
韩占文纠缠方旬的事,方旬根本就没对江为止说过,江为止起初
都不知道,还是事情闹得太大了,学校好多人都听说了,他的室友询问他是什么情况,他这才知道。
方旬知道他兼职很辛苦,别说江为止自己的生活费了,就连她的生活费,除了家里给,江为止也给,她不要,江为止就会笑着说:“苦日子也不能苦女朋友,要是女朋友嫌日子太苦了不要我了怎么办。”
她怎么会不要江为止呢,那是她青春里的月光,她不想江为止太辛苦,也不想给江为止惹麻烦,如果不是韩占文就是个脑子不清醒的神经病,她根本不会让江为止知道这事。
想到那个烦人的家伙,方旬道:“没有,他已经没来学校了。”
这段时间她过得很舒服,之前在露营地闹的事,韩占文因为挑衅惹事,他们不愿意和解,所以被关了几天,后来听说他出来了,但还没来得及回学校,又因为惹事进去了,反正到现在根据同学探到的情报,韩占文就没来学校。
江为止将方旬揽到怀里:“别担心,他妈之前不是说会送他出国,他要是再来纠缠,我们就申请保护令,以后他要是再接近你,那就直接告到他坐牢,他家也还没有钱到能无视法律。”
方旬抿了抿唇,想到韩占文的妈妈,那个看着很温柔的阿姨,她有些纠结犹豫要不要说,毕竟江为止以前就说过,他不想找家里人。
可是江为止过得太辛苦了,她不想让他继续这么辛苦。
方旬站住了脚步,江为止也跟她一起停了下来:“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你跟我说,有什么事我来解决。”
方旬拿出手机,找出刚刚看过的那个新闻递给他:“韩占文不是他妈妈亲生的,那个阿姨的孩子是被医院弄错了,那阿姨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她现在正在找她的亲生儿子,你看看照片。”
江为止没有跟赵英见过,之前赵英来处理韩占文的事,方旬也没跟江为止说,是后来协商好了之后她才告诉江为止。
看到江为止也盯着那个叫韩非的照片看时,方旬心跳有些忐忑:“是不是很像?”
江为止退出页面,把手机还给了她:“人有相似而已,好了,既然那家伙不是大少爷了,以后再纠缠就更好对付了,不说他了,饿了吧,我们去吃饭了。”
方旬看了眼江为止,她之前就猜到了江为止会是这反应,要是江为止立刻决定去认亲,那就不是她认识的江为止了。
不过估计这几天都不一定能平静,算了,等他自己想清楚吧。
从季南星那儿算到她儿子大概就在本市之后,赵英找了不少本地的媒体,甚至还有一些流量比较大的网红,请他们帮忙发布一些消息,把具体的医院,出生的日期都列得很详细,希望有人看到能直接来联系她。
很快医院抱错寻找亲子就成了全民关注的一件事,好多人风风火火帮着转载扩大信息圈,也有人在网上问责医院,两个孩子抱错,这可是毁了好几个家庭。
要是两个家里都是好人,那还算好,说不定就是多一对爸妈疼爱,要是其中一个过得不好
,那就悲剧了。
因为赵英直接发了自己和老公的照片,为了找儿子,她也没把自己的信息打码,于是她家的情况没过多久就被网友给扒出来了。
丈夫意外去世,孩子是遗腹子,女人独立将孩子抚养长大,又支撑着丈夫的公司,要是抱错的孩子是个好的,能帮衬一下母亲,那还算苦尽甘来,没想到抱错的那孩子竟然是超雄基因。
很多人甚至不知道超雄基因是什么,通过网友的科普,有人甚至阴谋论,孩子会不会不是医院抱错,说不定是被有心人换的。
还有韩占文学校里的人,也在网上发帖,把韩占文在学校招惹的那些离谱事都发了出来,赵英的秘书生怕自家老板会被网暴,毕竟舆论本来就是双刃剑,想要借助舆论找孩子,就要承受一些键盘侠的疯言疯语。
秘书将老板这些年的事汇集成文字,对韩占文的培养,对他的治疗,虽然赵英工作忙,但她从未缺席韩占文人生的任何一件大事,小到幼儿园的亲子活动,大到各个时期的毕业典礼。
谁都不是超人,但赵英为了孩子,硬生生把自己逼成了超人,结果孩子竟然不是她亲生的。
寝室里,江为止看着长篇作文,他从那些字里行间里看到的是各种心酸和无奈,她没有因为孩子是超雄基因就嫌弃就放弃,能把韩占文培养成现在的模样,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
结果孩子竟然不是她亲生的,可想而知她有多崩溃。
他寝室的几个同学看了新闻之后也是有点怀疑的,江为止不只是跟韩非像,他的眉眼也是有点像赵英的。
像一个人是巧合,但同时像两个人,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江为止家里是什么情况,只大概猜到可能家庭环境不太好,要不然也不会除了上课睡觉之外,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打工了。
这两天看着江为止时不时盯着手机沉默,几个室友心里也猜想着,江为止会不会也有点怀疑自己的身世,也想要去试试看认亲。
但又看他一直不动的,几个室友都着急了。
寝室的老大趴在床上,看了眼盯着手机发呆的江为止,故意朝另一边床的人道:“你们说这个赵英得多可怜啊,当初丈夫去世,那么多人劝她不要孩子,她还是坚持生下来了,结果孩子竟然是超雄基因,这么辛苦把人养大了,给治疗,又各种约束扳正,没想到孩子不是亲生的。”
旁边的室友感叹道:“是啊,她说那是她跟丈夫爱的延续,她一定很爱她丈夫,也很爱她儿子,只是这医院不做人啊,竟然把孩子给搞错了,如果他孩子是个正常人,那位赵阿姨估计也不会这么苦了。”
另外一个室友道:“我见过她,之前她来学校处理韩占文的事,不停给人道歉,不停赔不是,能开公司的,估计条件也不差,就为了韩占文,把自己搞得那么卑微低人一等的,关键那竟然不是她亲儿子,她亲儿子要是知道妈妈受了这么多年的苦,那得多难受啊。”
三个室友说完,眼神都小心地往江
为止那边瞟。
最后寝室的老大长叹一口气:“这要是找不到自己的儿子,那个赵阿姨以后要怎么办啊,丈夫没了,苦守了一辈子,养大的那个孩子就别提了,就韩占文这样,他要是知道对方不是自己亲妈,荣华富贵都没了,你们说他会不会恨到杀人?”
这么一说,几个室友也觉得很有可能:“他本来脑子就跟正常人不一样,以前惹事还有人善后,这以后没钱了,也没人善后了,他的生活大不如前了,说不定真的会恨到杀人。”
江为止微微捏紧了手机,双唇紧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出去溜达一下。”
看他离开了寝室,寝室的三人立刻坐了起来相互看了一眼。
“你们说他能想通吗?”
“能的吧,给点时间呗,我觉得他肯定就是赵阿姨抱错的孩子,就是突然发现这件事,有点难以接受很正常。”
“唉,希望他早点想通,别的不说,那个赵阿姨条件也不差,真认回去,他就不用这么辛苦打工养活自己了。”
社会在讨论这件事,学校里当然也少不了八卦的,虽然赵英算不上豪门,但家里也是有点小钱的,学校里的同学都开始脑补一场豪门真假少爷的爱恨纠缠二三事了。
那脑补的能力,写成小说都能打成狗血的十颗星成就。
听着同学们在那儿起劲的虚构剧情,季南星轻笑了一声:“有时候一些八卦还挺接近真相。”
宵野嗯了一声,看着他问道:“什么意思?什么真相?”
季南星:“豪门真假少爷。”
宵野双眼一眯,伸手戳了戳季南星的脸颊:“你知道赵英的亲儿子是谁?”
要不然怎么能准确说出豪门真假少爷。
季南星道:“我知道啊,你也见过。”
宵野瞪大了眼睛,眼神里也闪过八卦的气息:“谁啊?”
季南星朝他勾了勾手,宵野立刻就凑了过去,季南星说什么他好像没听到,只感觉到温热的气息洒在他的耳朵上,有点痒痒的,麻麻的,一阵一阵往他心里钻。
还有对方身上清淡的香气,明明用的是一样的洗发水和沐浴乳,明明对方也没用过什么香水,但他就觉得季南星身上的味道很好闻,特别好闻,每次嗅到一点点,就让人恨不得贴在他身上闻。
季南星说完见宵野没反应,伸手将人推开:“你怎么一点不惊讶。”
宵野回魂:“啊?惊讶什么?”
那眼神太过茫然,茫然得好像刚刚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这下换季南星疑惑了:“你刚刚没听我说话啊。”
宵野嘿嘿道:“走神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季南星打开习题集:“不说了。”
宵野连忙凑过去往他身上贴贴:“生气啦?我就是走神了一小下下,不是故意没听你说话的,别生气了,我请你吃冰淇淋?想不想吃小煎饼,我待会儿翻墙出去给你买?别气了,好闹闹,看我一眼。”
宵野没听
到季南星说话,坐在他们后面的张沅反倒是听到了,他自然相信季南星说的是真的,只是难免有点好奇:“南星,你怎么知道那个江为止就是抱错的?()”
季南星道:“他跟韩占文的身上有因果线,我之前还以为他们之间有牵连是因为感情,后来看到他爸爸的照片才发现不是。?()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那天露营地打架的时候,他就看出了韩占文跟江为止之间的牵连不是一点点,甚至还有点深,他还以为他们之间是感情的揪扯。
后来看到赵英的时候他就发现对方眉眼跟赵英有一点点像,等再看到赵英丈夫的照片,他几乎就可以确定江为止就是赵英的儿子。
不过他也没跟赵英说,现在全网都在找儿子,他相信江为止肯定能看到,还有他身边那些人,只要看过韩非照片,再看江为止,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所以江为止认不认那都是江为止的事,就不用他多事了。
宵野哦了一声:“你刚刚说的是这个啊,那你说江为止会认吗?新闻热度这么高,他应该知道这事了,也能看到照片,但到现在也没传出认亲成功的消息。”
季南星:“你忘了我之前说过赵英的命格。”
宵野这才想起来,之前季南星就说过赵英晚年过得不错,幸福美满的,所以江为止应该会认回去。
宵野夸奖道:“我家闹闹真厉害,什么都知道。”
张沅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他发现自从宵野想通之后,就开始无所顾忌了,恨不得跟个五零二一样黏人身上撕都撕不下来的那种。
体育课,阳光很好,男生打球,女生坐一堆聊天。
季南星垫着宵野的校服外套躺在草坪上晒着太阳睡觉,一旁的陈十一也不看小说了,正认真盯着别人做翻糖的视频看。
他最近有点迷上这种手工了,各种栩栩如生美艳绝伦的,要不是经济条件不允许,他都忍不住想要买材料自己尝试一下了。
直到手机传来滴滴的低电量提示音,陈十一才叹了口气关掉了手机,这老旧手机的破烂电池,连半个早上都支撑不住了。
转头想看看季南星有没有睡着,如果没睡着正好能聊聊天,结果就看到绿草地上被太阳照得白到发光的人,顿时咽了咽口水双手捧脸。
翻糖都做不出这么漂亮的人。
被美色熏染了好一会儿的眼睛,陈十一很快又被那边打球的动静吸引了过去,等他看过去时才发现没看到宵野。
于是四顾了一下操场,张沅在打球,宵野却不见了,一般情况季南星在哪儿宵野就在那儿,最多就是隔着半个操场的距离,反正总归在视线可及的地方。
现在竟然没看到宵野,等了一会儿还是没见到人,陈十一这才小声在季南星耳边道:“星星,宵野不见啦。”
本就没睡着的季南星睁开了眼睛,被太阳光刺得眯了眯眼,然后坐了起来,环视了一圈没看到人。
陈十一:“奇怪,他能跑哪儿去,掉厕所去啦?”
想到什么
(),季南星转头往小树林的方向看去,那边的墙比别的院墙矮一点,稍微一个助跑就能翻出去,平时一些学生翻墙翘课都是从那边走的。
他刚看过去,就见到穿着白色短袖校服的宵野怀里抱着一堆东西朝他这边跑了过来。
阳光下,奔跑的男生英俊帅气,脸上带着灿烂的笑,那明媚的模样,连带着看着他的人都好像能受到感染一样也忍不住跟着笑。
直到宵野跑了过来半蹲下后,季南星被一阵食物的香味转移掉了注意力。
宵野将一堆奶茶放到草地上,戳开其中一杯波波橘递到了季南星的嘴边:“去冰的,喝喝看甜度怎么样。”
季南星顺着吸管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点了点头:“可以。”
宵野又将买的吃的都打开,有糖炒栗子,有肉末煎饼,还有一盒蛋挞。
季南星看着他:“你还真跑出去买啊,也不怕被班主任抓到再让你写检讨。”
宵野将煎饼递到他手上,这煎饼是那种薄脆的,里面夹了一层肉末,吃着油香但不油腻,这会儿上课的时间他跑出去都排了好一会儿队才买上。
“怕什么,体育课班主任又不会来管我们在干什么,怎么样,好吃吗,我这刚出锅买了就跑回来了。”
坐在旁边的陈十一是不指望他们能想起自己了,只好自力更生,他刚伸手想去拿个煎饼吃,就被宵野塞了一袋子糖炒板栗。
这一袋子多,还管饱。
季南星往宵野的手背上打了一下,然后将煎饼分给了陈十一。
陈十一高兴了,宵野不高兴了:“我都还没吃上呢。”
季南星拿了一块直接喂到他的嘴边,宵野也不动手,张嘴就咬,喂到嘴里的食物果然吃着就是高兴,看着季南星,一边吃一边笑,那一双桃花眼都弯成了月牙。
陈十一无奈摇头,他都懒得跟宵野争宠了。
一家写字楼下,江为止在路边站了好一会儿,赵英的公司就在这上面,为了找孩子,她连公司地址都仔细告知了出来,根本不需要去打听。
犹豫再三江为止还是来了,他原本以为自己是被丢弃的,所以对于亲生父母他从来就没有期待过,他有将他捡回去养大的爷爷就够了。
但如果他是被期待着出生,并不是故意丢弃的呢。
如果他不认,那她......她以后要怎么办。
站在楼下踌躇不前的江为止正犹豫着,一抬头就看到从大门走出来的人,两个并未见过面的人,隔着重重人群遥遥相望的这一瞬间。
一个红了眼眶。
一个握紧了刺痛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