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象牙塔

镇诡者总部,“诡异应急管理大会”的现场，特遣五队队长正在哀声述职，衣襟都被泪水打湿了。

“我队C等级镇诡者甘源一念之差,误入歧途……这都是我领导无方，对部下关怀太少导致的。对于宇航事件,我深感痛心，为杜绝类似的事件再次发生,我今后要做到三点：第一，加深队员的思想教育……第二,给予……”

“嘎吱——”

严肃的氛围被开门的声音破坏。

此时，特遣五队队长哭得几乎要晕倒在台上。

进门的是诡异大学校长许致怀的秘书，身为国内几大镇诡者势力之一的负责人，许致怀当然有资格列席。或者说，只要是诡异世界的重大会议，他都必须参加。但凡有一次偷懒不来,下面的人就会觉得风向有变化,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许致怀把秘书招到身边，询问：“什么事？”

秘书压低声音说：“老教授的来电。”

老教授特指校研究所的负责人。这位老人一生的成就写成稿子，花一天都念不完。他是该被供起来的人物,却也不服老，还在创造价值。许致怀能将他留在校研究所，颇费了一番功夫。心里是做好要把老教授供起来的准备的，没想到对方什么都按规矩办事,很少有事让他办,几乎不联系他。

特地打电话过来，肯定是有大事。

许致怀立刻站起来，大步走出会议室。路途中,已经接通电话，对面喊一声“小许”，五十五岁的小许立刻应声，温柔中带着几分讨好地问：“您老有事交代我办？尽管说。”

电话里传来老教授的声音，他气呼呼说：“我有一个小朋友正在办理入学手续，却被人插队！你说说！这像话吗？校内的工作人员不遵守规章制度办事是大忌，你是怎么管理学校的。”

许致怀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身体比脑子的反应快，连忙应声：“哎！哎！您老教训得对。这是风气问题，非常重要，需要严肃对待。我马上处理！”

“啪”一声电话挂断。

许致怀问秘书：“谁负责办理入学手续的事？”

秘书肯定不可能知道出问题的是哪一个环节，他连学生报到处的人员总数都报不出来。

他说出的是分管后勤的副校长的名字。

许致怀给这个副校长打电话，声音冷酷的让其立刻解决此事，挂断电话之前说：“不管你现在在哪里，我赶回学校时，必须在学生报到处看到你。”

学生报到处。

心美在老师的指导下办完第二道手续，正在等待电脑分配宿舍。这时，办公桌上的座机响了。对面开口就是质问，“你是不是没按顺序给学生办理入学的手续？”

老师瞥一眼规规矩矩坐在沙发里的白青，心里嗤笑一声。还想吓唬我？她刚刚听到白青打电话了。学生特意找人假装学校领导，打电话威胁老师的事情，她听好多同事说起过。

果然啊！这个小姑娘一看就不是省心的货色。

老师心说，你还想吓到我。语气特别坏，不耐烦道：“你谁啊？！”()

“我谁？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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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谁，还来问我。有病吧你，滚蛋。”

老师“啪”一声挂断电话。

几秒之后，电话又响了。老师接起来，那边说：“许雯，我是徐方明。现在、立刻停止正在办理的入手手续，为先来的同学……”

老师挂断电话，吼道：“有完没完了！有些学生以为有点小聪明，几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就能让老师给予优待。”

她说话时，眼睛是看着白青的，言语越发尖酸刻薄。

“真以为学校是你开的吗？穷人家的小孩忽然激发出诡能，就以为自己撞大运了。整个人飘到天上去，都不知道脚踏实地是什么滋味。”

白青低头看看自己。原主是一个特别节约的人，她清楚自己用的每一分钱都是爸爸殉职换来的。衣服能穿就行，不洗到破损不会丢掉。

白青穿过来之后，没有购买过衣物。她身上套的是一件洗得发白的衣服和褪色的运动裤，在诡域里待了好几天，全部皱巴巴的像晒干又腌过的菜叶子一样，外套更是不知何时挂破了好几个洞。

她得承认，老师的话语尚算客观，给她留情面了。

自己看起来分明是叫花子，对方还只是给她套上“穷人家的小孩”的名头，不算过分嘛。

老师还没说完，语气激动昂扬：“诡异大学是什么地方？这里不差几个没眼色的学生，差的是我们心美这样刚激发出诡能，就可以制作出诡牌的天才。别以为有进学校学习的资格就一定能成为尊贵的镇诡者阁下，老师在学校这么多，见过太多一年年留级，三十多岁还无法制作出任何一张诡牌的诡能者。我瞧你这衰样，肯定是个差生。哼！想办手续就办，不想办就滚。”

白青没说话，心美扯一扯老师的袖子，小声说：“悦悦姑姑，事情不太对劲。她是怎么知道你的手机号码的？”

老师心中“咯噔”一下，觉得不妙了。

老师的侄女，挽着心美的矮个子女孩悦悦说：“门口不是贴着姑姑座机的号码吗？没准她是在外面看到，瞧瞧记下来了。”

老师松一口气，抽出一张纸巾，擦拭额头的汗水。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老师取出手机，见来电的是副科长。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汗水越擦越多了。她接通电话，电话那一头传来粗重的气喘声。如烈日下耕田的老牛，累坏的时候发出的声音。

“赫赫赫……许雯……处长打电话给你，你让他滚蛋。科长让你停止办理入学手续……赫赫赫……你为什么不听？还辱骂科长，挂他的电话。你疯了。”

科长？

老师忽然想起，第二通电话打来的时候，对方说自己是谁来着……徐方明？怪不得她觉得有点耳熟。

这不正是科长的名字吗？

老师只觉得浑身燥热，偏偏背脊发冷。她打了一个寒颤，正要

()道歉，电话挂断了。

门口，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旋风般冲进报到处。气喘吁吁，双手撑着膝盖，直不起腰。这是跑得太快，心肺撑不住了。

“副科长……”

老师连忙迎上去。

他平时最不喜欢下属称呼自己为副科长。遇到没眼色的，一般都装作没听见。这会，计较不了细枝末节的东西。他推来要来搀扶自己的老师，一双精明的眼睛在办公室扫一圈，立刻锁定目标，走向白青。

“同学，”副科长深吸一口气，终于能说出完整的一句话：“这边请，我来替你办理入学手续。”

白青站起来，跟着副科长走向办公桌。

副科长在老师的位置上坐下，看向对面坐着的心美和悦悦，神情一肃，声音冷厉道：“两位同学，先到沙发那里坐着，等待一下。”

悦悦立刻怕了。浑身一抖，站起来。

心美没动，用商量的语气说：“这位老师，我的入学手续已经快办完了。不如，你替我办完，再给她办理。”

副科长一拍桌子，大声道：“你没有道德，做出插队的事，还敢厚着脸皮跟我讲条件。赶紧起来，让开位置。”

心美愣住，眉头蹙起。她家境优异，至亲中有一位镇诡者，社会地位不低。她长得好看成绩又好，一向是老师的宠儿。故而，她不害怕老师。往往只要撒娇，犯错都能被原谅。

这是第一次被老师责骂……心美觉得特别难堪，心想一个普通人有什么牛逼的。她站起来，坐到沙发上。牙齿咬着下唇，拳头攥紧。

白青淡定地坐下来，像被撵起来时一样，表情平静。

副科长在电脑上调出白青的信息，打印出来，推到她面前。声音温柔，笑眯眯说：“同学，你核对一下个人信息。没问题的话，在底下的方框里签上名字。”

白青拿过来一看，名字、身份ID和过往的履历都对得上，而且还有一张彩色的证件照片可以对照，肯定不会有问题。

说实话，她对诡异大学的第一印象很差。任谁遇到那位悦悦姑姑一样的办事人员，都要怀疑该学校的整体素质。

这位副科长又拉回一点印象分。

正在白青签字时，大门被推开，一个中年女性小跑进来。副科长立刻站起来，喊道：“科长！”

科长狠狠瞪站在办公室里手足无措的心悦姑姑许雯一眼，见白青朝自己看来，脸上立刻堆满笑容说：“同学，对不起啊。今天让你受委屈了……”

话音未落，大门又被推开。

一正一副两位科长都是面色一肃，正科长迎上去：“处长，请进，请进。”

许雯缩缩脖子，喃喃道：“教务处处长……”

自己在电话里让他滚蛋来着……

现在人家真的来了。

这时她还不知道自己摊上事，她就是个傻子。

她不是傻子。

这个平平无奇的女学生到底什么来头？

这么多的领导都在，许雯一个字都不敢说，自然不可能去问白青。

处长正和白青保证，要扣许雯的工资，在校职工大会上严厉批评她。

许雯一点不满意的神色都不敢露出来。

这时，门再一次被推开。一个男人满头大汗地走进来，一屋子校领导全部站起来，递纸巾、倒水、请他坐下。

处长表决心道：“李校长，这件事我们一定严肃处理。”

这位是分管教务处的副校长，许雯远远见过他几面，从没说过话。

李校长却是谁也不理，对白青说：“让你受委屈是学校的问题。许雯这个职工，她其实不是学校的正式工，而是一个临聘工人。培训不到位，办事能力不行。小同学，你别往心里去。”

许雯只觉得晴天霹雳。

让熟人插个队而已，多大的事？

怎么连编制都被取消了？？？

可她不敢反驳，也不能反驳。

她知道，如果自己敢嚷出来，面临的就不是编制被取消，而是被解雇了。

这时候，心美早已坐不住了。家人跟她说过，诡异大学的副校长自身是镇诡者，而且能力极大！她同大气都不敢出的悦悦一起站在沙发后面，第一次觉得自己毫无存在感，但又庆幸自己毫无存在感。她悄悄去看白青，只觉得穿得破破烂烂的白青形象一下子高大起来……这个女同学家里一定有非常强大的背景吧。

不过，她说服自己：自己已经是镇诡者，对方只是一个诡能者。哪怕对方背景强大，未来的发展一定也比不上自己。

李校长才不管众人什么心情，笑眯眯问白青：“小同学，这种处理方式，你觉得满意吗？”

白青没有回答，校内的处罚和她有什么关系。

这时，李校长接到一个电话，亲自站起来打开办公室的门。

校长许致怀带着秘书走来，问李校长：“事情处理得怎么样啊？咱们的教职工给学生道歉没有？”

李校长愣住了。

许雯立刻走向白青，弯腰鞠躬，说道：“白青同学，我不应该违反学校的规定，让亲戚插队。我狗眼看人低，见你衣着简陋就觉得你好欺负。我更不该羞辱你、诅咒你，我是一个品德败坏，势利眼的成年人……呜呜呜……”

白青看出来她是真的在忏悔。因为自己让她付出的代价，真的太高了，所以她后悔得要死。可观她行事毫无顾忌的模样，平日里不知道有多嚣张。

很多乖学生都被她辱骂过吧……

若非校研究所有求于自己，自己还真拿她没什么办法。

可见如自己一般受气的人绝不在少数。

只能说是活该吧……白青不会把多余的同情心给她，淡淡道：“我能继续办理手续吗？”

副科长立刻说：“可以、可以。”副科长的手有点抖！因为校长一来到办公室，办公室的位置就彻底不够坐了。他的领导们全部站在他的身后，一个个似乎都很关心手续办理进度的

样子。

他敢打赌。领导们脱离一线太久，绝对看不懂流程了。

一个个全是在装模作样。

可他被盯着，压力还是很大的。

校长许致怀对心美两人招招手：“你们是插队的学生吧？你们也过来。”

校长的气场是很强的，虽然他进来开始对谁都没冷过脸，但心美和悦悦并不敢拒绝他。

悦悦害怕到不行，她知道自己把姑姑害了。又委屈又担忧，还怕校领导们对她的印象太坏，就不让她上学了。

校长慈和的说：“你们犯错，是不是该道歉啊。”

悦悦立刻对白青说：“对不起、对不起……”

白青说：“没关系。”

这件事在她看来，80%的错误都该许雯承担。每个人都有私心，难以控制。不管是排什么队，总有想要插队的人。但只要保证公平，队伍就不会乱起来。

许雯没做到公平。

心美看到白青淡然自若的模样，道歉的话不知为何说不出口。多年养成的高傲性格不容许她低头，咬咬牙，故作天真地道：“镇诡者在全世界受到优待，入学报到不该有优先权吗？我觉得自己没做错啊。校长，我建议学校应该按实力划分学生的等级，实力弱的给实力强的让步……”

她在校长睿智的目光注视下，渐渐说不下去了。

许致怀一笑，像一个智者包容傻子一般，说道：“天赋重要，德行更重要。”他转向白青，说道：“我不能强迫一个学生让她为学校的错误买单，更不能强迫一个不觉得自己有错的人向你真诚道歉。”

白青一愣，“没事……”

许致怀对副科长说：“手续办得差不多了吧？我把人带走了。”

副科长是个老实人，说道：“白青同学还没体检。”

许致怀大手一挥，说：“没事，我带她去校研究所体检。走吧！”

白青点点头，走到门口还能感觉到一道怨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喊道：“捣蛋诡！走了。”

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小女孩从一张桌子底下钻出来，鬼气森森，黑色眼珠子凝滞不动，十分骇人。最可怕的是一只诡一直待在办公室里，没有任何人发现她注意到她。

小女孩跑向白青，路过心美身边时，直勾勾看着她。

心美后退两步，尖叫道：“你要干什么？”

白青淡淡道：“不要顽皮。”

小女孩还是没挪动步子，她想恶作剧。

这个女人就是很合适的恶作剧对象。

白青没再说话，只是伸手一招。六张诡牌在手心里凝聚，展开如一把由诡牌组合而成的扇子，十分华丽。诡异并未被召唤出来，办公室里已是阴风阵阵。明明是炎热的天气，每个人都觉得寒冷刺骨。

小女孩吓了一跳，她不想再被打屁股。只能不满的、乖乖的走向白青。

白青没有看心美一眼，收起诡牌，率先走出办公室。

许致怀虽是见过大风大浪，此时也是眼睛发亮。他原本只是为老教授来的，现在觉得自己没来错……老教授真是福星啊。

心美心中讶异不已，指着白青的背影，结结巴巴道：“你……你……你……”这个女生，她竟然也是镇诡者，而且有六张诡牌？

这是什么样的天赋。

她一时难以确定，但知道自己那一点小小的天赋，足以被碾成渣。

校长秘书慢一步，路过心美身边的时候轻声说：“同学，如果学校真按照你说的办法进行分级……你还没踏上社会，便要在象牙塔里遭受毒打了。”

心美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