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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清带着两名属官大步走了进来,与曾经在京城时的谨小慎微不同,马清此刻眉宇一片舒朗,显然是如今清北省的安泰让他得以欢欣喜悦,颇有几分意气风发的味道。
这会儿,马清一进来便看到了那坐在举子席首座的少年,那身他早早就吩咐人开始准备的礼服,此刻在少年的身上十分适宜。
那一袭白衣,衬得少年气质多了几分清冷,可那丝丝缕缕的赤红却又添几分热烈,如此矛盾的元素在旁人身上或许会有几分不合适,可在少年那沉静如海的气质,却更添几分优雅。
“学生等见过巡抚大人!”
举子们纷纷起身,随后冲着马清躬身一拜,马清适时的收回了停留在徐韶华身上的目光,淡淡一笑:
“诸君免礼入席即是。”
马清的到来,到底让众举子多了几分拘束,但也有些学子在席间吟诗作对,希望可以引起巡抚大人的注意,那么他日入仕之路应当会很轻省。
沉稳如胡氏兄弟,被此刻的气氛渲染,这会儿的呼吸也不由急促了几分。
倒是不远处的安望飞,举杯独饮,只时不时看一眼首座的徐韶华,面上浮起与徐韶华几乎一般弧度的笑容。
不消片刻,内外帘官被侍从直接接引进来,众人又是一番拜见座师、房师等,好一通热闹后,魏有任和苏平真二人这才按照顺序在马清身旁落坐。
魏有任这会儿抬眼看去,但见对面的少年貌若好女,一举一动自有风仪,心里也不由感叹了一句:
‘如斯美少年,举手投足尽风流,他站在那里,便已是风华无边!’
便更不必提少年那巧妙的作答,让人敬佩的文采与字迹了。
魏有任突然理解了右相为何对少年独独这般优待了。
待内外帘官落坐后,马清宣布开筵,下一刻,只听远处的清波亭中坐着的乐师开始奏起了乐声,乐音袅袅,是为鹿鸣之曲。
有善乐的举子也吩咐侍从取来了乐器,古琴之音自指尖涓涓流淌而出,间或有萧声与陶埙声相合,已是难得的佳乐。
下一刻,帘官们与举子们齐声同唱: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
……
在一片整齐的音律之中,前十位举子纷纷起身,徐韶华为首,其余九位学子以三横三列的小阵立于徐韶华身后。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
徐韶华率先展臂而舒,少年的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可随着少年舞步翩翩而起,欢快的脚步随着乐声旋转、跳跃,长袍翻卷之间,红与白交织,如晨曦轻柔的撒向世间。
或许是少年的表情实在从容愉悦,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仿佛深深沉浸在乐曲与舞曲的欢快之中,脸上也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笑意。
下一刻,少年一个旋身,将自己落入人群,
在一众白衣之中,少年独步而行,劲腰在空中腾挪之间,衣摆犹如莲花般散开,又合起。
而就在谁也不曾注意到的地方,徐韶华的衣袖仿佛长了眼睛一般,轻轻将两位做错了动作的举子手臂击打了一下。
那两位举子下意识的顺着徐韶华的力道起舞,而其他六位举子都是临时才学了这舞,本就有些艰难,这会儿见徐韶华有如此巧技,纷纷在徐韶华身边而舞。
今日他们不光代表自己,更代表他们清北省,岂能有所疏漏!
徐韶华来者不拒,一心几用,更有胡氏兄弟从旁引导,一时间,这曲魁星舞越发的和谐美好。
约莫过了两刻钟,乐声渐消,十位举子这才退回原位,卫知徵第一个鼓起掌来,他激动的都快要把手心拍红了。
华弟的舞,不管是祭舞还是魁星舞都有属于自己的韵味,其与女娘的舞蹈不同,刚柔并济之中,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劲气,让人观之难忘啊!
而魏有任这才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忍不住击掌道:
“彩!这魁星舞本官平生只见过三次,可唯独此番最为精彩!谁说清北苦寒无人闻?吾独觉此地人杰地灵,实乃厚积薄发之像!”
苏平真这会儿也认真道:
“昔年京中亦有此宴,殊不知此舞并非一人的独角戏,众者皆舞而能合者,才为上上之舞!”
毕竟,那鹿鸣哟哟,本就是鹿寻到了美味的食物来呼唤同伴的声音,如此和谐之景,方才配得上此曲!
魏有任和苏平真的话让马清欢喜的合不拢嘴,而其余的举子抬袖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却不由得感激的看了一眼徐韶华和他身边的胡氏兄弟。
这三位不光在乡试之中独占鳌头,就连人品心性也远非常人可及。
君不见曾有多少举子为了在巡抚大人和座师面前得脸面而恨不得将同年踩在脚底?
如此一想,众人不由得对徐韶华等人多了几分亲近。
而也因此,原本应该有些勾心斗角的鹿鸣宴今日分外的和乐,众人只是尽兴歌唱,品尝美食。
有兴致的学子还招呼同年们玩了几局曲水流觞,他们本想要看看解元郎的诗文如何,可几轮下来后,众人听着解元郎一首比一首精彩的诗文,不由拜服。
这位解元郎可是个实心儿的,谁也挑不出刺儿!
一场鹿鸣宴,众人尽兴而归,还未出门,便有早就得了消息的百姓冲进来,将剩下的食物带走,以图沾个吉利。
而此时,山雪小筑的一处院落,马清正与徐韶华等人坐在一处,桌上摆着一些精致的茶点,马清亲自执壶,为徐韶华斟了茶水,徐韶华忙阻止道:
“马大人,这于礼不合!”
马清闻言,摇头道:
“徐郎君说的哪里话?有道是客随主便,今日我是主人,徐郎君听我的便是。”
无人知道,马清自任职清北巡抚后,最喜欢的做的事儿,便是在休沐的时候,换上常服,走在大街小巷,看着这
烟火人间。
也正是看着百姓们那步履匆匆却带着希望与欢喜的面容,马清突然明悟本心。
官,父母官。
不就是视百姓如子女,他们过的越好,马清便越高兴。
方才的曲水流觞,马清也吃了两杯酒,可这会儿他倒是眼神清明,看着徐韶华笑吟吟道:
“徐郎君,我该感谢你让我来此地,看着清北省的百姓日子越过越好,我就觉得窝心。
或许,这才是我等官员存在的价值,京中多纷扰,地偏心自宁啊!”
马清眼中含着笑意,卫知徵不着痕迹的和安望飞等人对视一眼,马大人对任地百姓如此重情重义,若是他知道了清北边疆之祸,只怕要心神大伤。
徐韶华闻言,也是面上含笑:
“听马大人这么说,这杯茶我是不能不喝了。”
徐韶华也不矫情,端起茶碗,慢悠悠的吃了半盏,让一旁的卫知徵等人都急的忽略了马清口中的感谢,这会儿抓耳挠腮,逗的马清一笑。
随后,徐韶华这才搁下茶碗,笑眯眯道:
“马大人爱民如子,可有道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学生斗胆一问,不知马大人为我清北百姓做了什么准备?”
马清听出来徐韶华这话是考自己,他也不恼,前头是徐郎君的聪明才智,这才让自己一步一步走稳。
可如今清北省的建设却是自己苦心经营,今日一见徐韶华,马清难得有了点儿给先生交了满意答卷的骄傲。
随后,马清掷地有声,一拍桌案道:
“清北十三仓,仓仓皆满够不够?”
举国各地皆有粮仓,尤其是有驻军的省城更是需要数个粮仓,清北原本的十三粮仓乃是先帝战时所备,可却从未填满。
而今,马清可以自豪的说出,在自己的任期上,他填满了清北粮仓!
马清见徐韶华面色未变,也不急,随后又一拍桌案道:
“这还不够,那我清北人丁于两载内上涨十之又二,徐郎君以为如何?”
还不待徐韶华开口,马清又拍了桌子道:
“我清北当地案件频次较之过去,亦减少了十之又三!”
马清眼中满是光芒的看着徐韶华,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骄傲与自豪让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这是曾经大周最贫穷的省,而现在,它却已经渐渐壮大兴盛起来。
徐韶华听了这话,也不由朗声道:
“马大人抚民有方,安民有术,是我清北省的福气!学生拜服!”
徐韶华随即起身,冲着马清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谢马大人这些年为清北百姓的操劳。
他的根在清北,他该谢!
马清见状,眼圈微红,激动的手指轻颤,连忙将徐韶华扶住:
“徐郎君见笑了,我有如今,却不敢为外人道,实在憋闷许久了。”
就连送入京中的折子,马清都不敢多写,他清楚的知道,他在此地差事办的越好,便越会被右相忌惮。
这对圣上和清北百姓都是极为不利的。
徐韶华反手握住马清的手,认同道:
“我知道马大人的一腔苦心,清北省能有如今,京中却还一概不知,才是马大人最厉害之处。”
马清闻言,没有说话,只是抓着徐韶华的手更紧了,但下一刻,徐韶华认真道:
“不过,马大人,学生认为现在这些还不够。”
“还不够?”
马清有些茫然,他能做到这些已经是极限,剩下的,他实在不知道还能为清北的百姓做些什么了。
“粮仓已备,百姓安居,可若是如今外敌环伺呢?”
徐韶华轻之又轻的话,仿佛在马清脑中丢下了一颗炸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