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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取义见徐韶华与自己的想法一滞,一时眼中笑意更甚,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乃是基于多年打仗的直觉,倒是军师,这怕是他打娘胎出来的头一场仗吧?
按理来说,正常人得了大胜,若无万全的把握,总要仔细斟酌才敢缓缓落子,可少年无论是下棋还是运兵,都是那样的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既如此,军师先请。”
武取义如是说着,卫知徵没忍住道:
“武将军当初在我爷爷口中,也是一等一的将才,不若先说说您的想法?”
卫知徵虽为学习兵法,可他幼时没少听老乐阳侯将战场上的事儿,尤其是这用兵之道。
华弟虽然智计双绝,可却不如武将军熟悉边关情况,若让武将军先说,华弟也可修正一番自己心中的想法。
武取义闻言,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道:
“方才吾已经派斥候暗中跟随,寒塞与玉尘关高低错落,但藏军之地唯有两处。”
武取义说着,起身带众人走到桌上平铺的舆图旁,点了两个点位:
“而这两处,恰恰是我军的下风口。若派一支精兵夜袭烧了他们的粮草,吾等再挥师攻下,定将他们打的屁滚尿流!”
武取义靠的是经验,但无疑,此法是这样局面之中最直接,也最容易让敌军应接不暇的手段。
卫知徵听到这里,也不由别扭的点头道:
“此法确实是眼下最好的法子。傲舜军刚吃了败仗,此时士气必定低迷,若再逢夜袭,定能将他们杀的七零八落!”
卫知徵说着说着,忍不住看向徐韶华息了声,那他这算不算好心办了坏事儿?
徐韶华并未介意卫知徵这横来一手,这会儿他仔细审视了一下舆图,微微颔首:
“此法确实是上佳之法,武将军用兵老练,若是傲舜军无那等利器,定不是武将军的对手。”
武取义闻言,一时脸颊涨红,难得有种骄傲和不好意思交错之感,他搓了搓手:
“若是军师没有异议,那我这便先召诸将前来下发调令。”
徐韶华微微颔首,含笑道:
“将军莫急,我还有一计。傲舜军盘亘在怀义国的边境,总不是一回事儿,总要让他们结结实实的疼了、怕了,以后才能老实,将军才能安守,百姓才能安心。”
武取义一愣,他寻思自己方才那法子已经够狠了,这一仗下去,傲舜军必定元气大伤,难不成军师还有旁的法子?
徐韶华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随后抬手落在了舆图之上:
“此地,派精兵千人以箭攻之,破而不入。”
武取义定睛一看,少年指下出乎意料的,只有三个鲜红小字:
‘玉尘关’
“对了,还请将军请我军箭手用傲舜之箭。谨以此计,愿将军势如破竹,合全军之力围杀傲舜大军,以奠我大周边疆安定之基!”
徐韶华言罢,拱
了拱手。
武取义起初还没有回过味儿来,但也连忙扶住徐韶华:
“军师何必如此?远在城中却能知边疆之忧,不惜险阻远赴来为我排忧解难,若要拜,该是我来拜!”
二人对行一礼,随后这才分坐两旁,武取义定了定神,下一刻又拍案而起: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军师胸有乾坤,吾不如也!”
卫知徵和安望飞不由一愣,卫知徵忍不住道:
“将军这话什么意思,也不分说明白,倒让我等蒙在鼓里。”
武取义听了这话,看着徐韶华的眸子里流光乍起,几乎都要溢了出来,他立刻道:
“玉尘关乃是怀义国要塞,就连傲舜国也要有所避讳,虽不知此番傲舜国用什么法子劝说了怀义国主背信弃义,可若是这时候来自傲舜国的箭插在了玉尘关上……”
“我的天爷哎!让他们先自食恶果,战战兢兢一段时日,夹在我大周和傲舜之间还敢当墙头草,真不怕死!”
卫知徵直接接了一句,言辞犀利,安望飞想了想,也道:
“最重要的是,若是如此,傲舜军便无法向怀义驻军求援了。”
“妙极妙极!华弟此计当真绝妙,谁让这是他傲舜天下独一份的‘宝箭’呢?”
卫知徵忍不住击掌大笑,那双凤眼勾起,说不尽的风流潇洒。
徐韶华听到这里,也只是轻轻一笑,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让卫知徵下一刻便不由得开口道:
“不是,华弟你这么淡定,莫不是你早就想到此法了?”
“以彼之箭,还之彼身。明乐兄知道的,我这个人素来比较记仇。”
徐韶华浅笑盈盈,一双桃花眼内,乌丸墨瞳被日光映亮,却是那样的沉若瀚海,几乎可以让人的灵魂都沉溺进去。
卫知徵瞧了一眼,便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他这才知道以前的华弟对他又多么宽容。
如今涉及家国安危,他不留情面起来,简直吓死个人!
武取义这是也才从怔神中回神,他看着徐韶华的眼神怎么看怎么满意,一番欲言又止之下,武取义还是决定等此战结束再议。
帐中一时安静,徐韶华喃喃道:
“算算时日,半月前俘虏商长陵,证实傲舜军在我大周边境潜伏的消息也已经送至京中了,也不知京中如今是何光景?”
武取义听到这里,整个人都不由笑了:
“这次怕是要让那些个尸位素餐的家伙急疯了吧?”
与此同时,金銮殿上,关于傲舜军驻军怀义国的消息已经连议了五日,这对于素来三日一朝的大周来说,重视之意不言而喻。
这五日,平南侯座下之人直接把右相一党骂的狗血淋头,就连民间如今也开始陆陆续续的传唱其右相不顾边疆安危,执意裁减军费之事。
再加上如今国子监中也有不少学子归监,有清北学子更是直接将本次乡试的考题默了出来。
一样接一样
的实锤砸下,哪怕是权势滔天如右相,如今也不由得沉默了许多。
至于右相一党,现下更是个个夹紧尾巴小心做人,安王也因为误打误撞拦住了右相的减兵,在民间也被人称颂。
以至于这一败局中,右相最恨的人不是平南侯,而是安王!
右相与平南侯之争落败,可以说是时运不济。
可若是安王,那只能是安王有心算计!
右相自诩自己这么多年对于朝堂的局面也算是尽在掌握,对于安王这么一个又贪心,又怕死的小人了解的也是透彻。
可没想到,到头来竟是被他狠狠的刺了一刀!
不过三日间,京中茶楼酒馆全是对他的抨击诋毁,这不是安王有意安排又是什么?
但如今局势紧张,右相只抿了抿唇,看了一眼还在参他的御史,冷声道:
“圣上明鉴!老臣自呱呱坠地至成人也不过二十余载,其余半生尽已许国,刀剑无情,千难万险,老臣从未敢懈怠。
无论在场诸位如何作想,但本官减兵所议,皆为大周所想,只可惜时运不济,否则尔等终将看到更加富强的大周!”
右相话音落地,景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目含慈悲,仿佛坐在庙堂之上的佛像,不言不语。
盖因而今他这个天子的言语并不重要。
右相抬眼看向众人,左相冷笑鄙夷,平南侯怒目而视,安王笑里藏刀,其余诸人避退的避退,低头的低头。
偌大的朝堂,右相头一次觉得如此孤寒。
“但如今木已成舟,臣,自请闭门思过,以平民愤。”
右相拱手拜下,他该庆幸的,庆幸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
景帝终于开口,高高在上的天子一声令下:
“准!”
金銮殿中,回响不绝,右相只觉得脑中一空,整个人如在梦境一般,失魂落魄半晌,一旁的吏部尚书小声提醒了一句:
“相爷……”
右相如梦初醒,遂谢恩:
“臣,叩谢圣恩!”
随后,右相这才缓缓退出了金銮殿,只是那因老迈而花白的发在空中摇曳,唯独背脊未弯。
右相的短暂退出朝堂,足以让景帝、平南侯、安王在这段时日尽情的吞噬右相的权力。
这是右相行事失误的惩罚,也是右相默认的事实。
然而,争权夺利的事再紧要,也不敌边关之事要紧。
平南侯折腾了五日,早就已经撒完了气,这会儿他只在原地沉默片刻后随后这才上前拱手道:
“西边我大周与月以国战事胶着,臣侄恐一时分不开身,为今之计,臣欲领兵三万,援驰寒塞!”
平南侯如是说着,顿了顿:
“若是臣没有猜错,此番傲舜国乃是借道怀义国,怀义举国之兵不过五万余数,故傲舜国之利箭必不会超过五万。
那利箭……非人力可能阻挡,臣只能尽力而为,若是有所不测
,还请圣上护臣之家眷平安。”
平南侯直截了当的说着,他既承此名,当无愧于天地圣上,哪怕此战必死,仍往矣,乃大将品格!
平南侯寥寥数语,朝中一时安静下来,不是此刻景帝不愿意派遣别的武将前去,奈何先帝时期的武将早就已经老的老,死的死。
他们的后辈,最年长的也才有雷睿明那般大,而今正值青黄不接之时,又是与曾经连先帝都头疼不已的傲舜国作战。
何人敢当先?!
平南侯挺身而出,却走的注定是一条绝路,一时众人纷纷肃然,左相率先开口道:
“平南侯此举,老臣佩服,为大周计,老臣请圣上准许。”
左相这一眼,便是将送平南侯去赴死之事揽在了自己身上,左相话音刚落,安王便立刻站了出来:
“臣附议。”
乐阳侯犹豫了一下,想着卫知徵信中的话,也道:
“臣,附议。”
如此一来,不过半刻钟,众人纷纷拱手应和:
“平南侯大义,臣等佩服!”
景帝看着下首一片附和之声,他忍不住问道:
“若此战仍无法阻挡傲舜野心,诸卿又当如何是好?”
下一次,可没有另一个平南侯再愿意领兵前往边关,以血肉之躯,阻挡敌人的利箭。
景帝的话,让金銮殿中一片静寂,就连平南侯的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一丝悲色,但随后,他冷静道:
“那还有臣侄,还有我雷氏子孙七人。”
“先帝时期,傲舜迫于我大周大军上下一心,视死如归而败退,这一次,他们终将再度拜服于我大周之军的勇武!”
玉尘关外,三里处,随着轻薄的雾气笼罩,使得里面的人影变得若隐若现起来。
李武忍不住挠了挠脑袋:
“军师此计好是好,就是有些不怎么光明正大。”
李铁原忍不住用蒲扇大的巴掌结结实实的抽了他的后脑勺一巴掌,这才低斥道:
“老子看你是好日子过的迷了心了!你当军师这一计只是为了让怀义国闭门,和咱们来一个里应外合?”
“那还有啥?将军,将军不就那么说的?”
“说你蠢还真没白说,你动动你的脚趾头想一想,要是这一次怀义国帮着咱们把傲舜军围死了,你说傲舜国能放过他们?
这群背信弃义的狗杂种们不得来一次狗咬狗?到时候,坐山观虎斗的就是咱们,指不定还能捡点儿便宜,你就偷着乐吧!”
李武一整个瞠目结舌,李铁原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要不是这家伙口口声声说把自己个当兄弟,他才懒得和他解释这么多。
说完,李铁原拍了拍李武的肩膀:
“经此一事,我相信你的军功真的是实打实的杀出来的了。”
李武回过神,呐呐道:
“我脚趾头咋想事儿?那怕是军师那等人物才有这本事吧?”
李铁原:“……”
“别说了,动手吧!”
与此同时,武家军主力也在领兵离开后的半个时辰出发,徐韶华披甲与武取义同行,武取义忍不住笑着打趣道:
“军师这是非要给那商善一箭才能睡的安稳啊?”
徐韶华亦是回以一笑,那把玄铁弓入手,已是沉的的坠手,但徐韶华依旧面不改色:
“我接下了商善那一箭,也不知他可能接下我这一箭?”
少年唇齿溢出一声轻笑,随后翻身上马:
“将军,您若是再磨磨唧唧,我便先行一步了!”
少年清澈爽朗的声音飘荡在小路之上,少年足风流,踏马展风采,眼看少年的身影即将追寻不到,武取义连忙驱马追了上去。
“真是个急性子。”
武取义低语一声,却又忍不住笑开,人不轻狂枉少年!
“驾——”
与此同时,昏迷了大半日的商善终于幽幽转醒,只不过这一次他下意识的叫着副将的名字,进来的却是一个面生的小兵。
商善一时沉默,一颗浑浊的泪,落在了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