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原因是她曾经在网上刷到过一句话:韩使郑国来秦反间,说秦作溉渠以疲秦人。
当时姜珂的第一反应:哇,韩国好牛逼啊,居然将郑国整个国家的居民都送到秦国给他们修水利工程,是让郑国人把秦国粮食全都吃完的那种疲秦吗?
后来一搜才知道,哦,郑国是个人名,职业为水利工程师。
不过她肯定不能实话实说,于是开始了照着答案说步骤的分析:“首先,修水利工程本就是一件劳民伤财,费时费力的事情,更别说是泾水到瓠口这么一大段距离,保守也需要十几万黔首……”
“其次……”
她的分析条理清晰,脉络分明,说得嬴政一下子就明白了韩国的真正目的。
恍然大悟之后,嬴政脸色变得阴翳,皱起眉头,一时间怒火中烧,难以抑制。
真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居然敢欺瞒寡人!
年幼君王的怒气几乎要凝成实体,周围温度都降了几分,姜珂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心想,《唐雎不辱使命》肯定是假的,唐雎再牛逼,肯定不会比嬴政还要厉害。
姜珂劝道:“您莫要生气。”
有时人的怒火连自己本人都控制不住,所以姜珂这句话的作用几乎为零。
“发怒伤肝,容易导致肝气不畅、肝胆不和,还会发生胸闷气短,诱发心绞痛等症状,对身体有害。”
“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您的身体比这世上任何东西都重要。”
嬴政:……
极度爱惜自己身体健康的嬴政心中怒火瞬间就消去了一大半儿。
“寡人没有生气。”
蒙恬蒙毅:啊?还有这种操作?
“寡人只不过是想要下令砍了郑国而已。”
姜珂:“大王万万不可!”
姜珂试图劝说嬴政,她记得历史上李斯是写了一份叫做《谏逐客书》的文章,才成功把嬴政劝回心转意。
但问题是,姜珂根本不知道《谏逐客书》写得是什么,她只会背《与朱元思书》。
而且现在还没到驱逐六国客卿的那一步。
不过问题不大,她会写《姜子劝秦王书》。
嬴政问她:“为何不可?”
姜珂:“郑国虽为韩谍,目的不纯,但他的能力却无话可说。”
“珂听闻,自古论迹不论心,论迹贫家无孝子。韩之谋策,计在疲秦,可疲秦之计,最多只能疲惫十年,对于秦国的利息确实千年万年经久不衰。从秦国的角度来讲,水渠建成之后,可泽润万物,增强亩产,届时关中可为沃野,秦国富而民强,当造益无穷。”
“泾水多泥沙,含有大量肥效,利用地形,以其自流灌溉沿流碱卤之田,可改良土壤,增加肥效,再加上郑国所提出的横绝之法,横向环流,能解决粗沙入渠的问题,不再堵塞河道。”
“……”
“故珂以为,此法功在当代
,利在千秋,可以使得秦国水源,生生不息,源源不绝。”
嬴政沉默片刻:“若听此计,那将至少十年无法东出。”
姜珂:“可它的好处能延续百年千年诶。”
嬴政能看出,姜珂是真的很想建造这个工程,他问:“你既然如此执着,为何一开始要将郑国的真实身份告诉寡人?”
他若是不知道郑国的身份,定会同意继续修建这座水渠的。
姜珂:“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不想欺瞒您。”
如果你不信,我还可以再给你编出来一箩筐理由。
又是几番谈话过后,嬴政终于同意让郑国来继续修建水渠的建议。
可怜的郑国,还不知道自己修渠的第一天就直接掉马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嬴政表面对工程关心至极,对他关爱有加,弄得郑国心里的愧疚一天比一天多愈发地无以自容。
他在韩国时,只是一个最低等级的水利工匠,根本不得韩王看重,韩庭官员也都不怎么和他结交。未曾想到了秦国,秦王居然如此赏识自己,这是自己之前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郑国心中有愧,又无人倾诉,他真的很害怕事情败露后秦王那双看自己失望的眼睛,于是只能把满腔愧疚都转化成对于修水渠的动力,呕心沥血,倾尽自己全部的体力与心力,认真程度堪比大禹治水。
嬴政:那只是寡人在敲打他,和关爱一点儿也不沾边,谁知道这韩谍居然这么会脑补。
而此刻,姜珂的视线在长明殿中四处张望,之前嬴异人当秦王的时候,她一点儿都没有观望这座大殿的心思,现在却不同了,她都敢连吃带拿。
秦宫内摆设简单,却都精细贵重,姜珂身前的黑漆朱绘鸟纹桌案,龙凤图侍女帛画,曲烛纱影屏风,数对青铜鎏金凤凰鸟兽灯烛台放置在墙壁左右,每一样都精美异常,怀银纡紫,因为是正午白日,所以并未点燃灯烛。
这个时期宫殿内的窗户名为“牖”,多使用纱绫或者打磨过后的蚌壳所镶嵌安装,采光性极差,因此,殿内阴暗暗的,光线很差。
若是普通的平民黔首,就只能用芦苇或稻草挡在孔前,当做牖了。
姜珂下意识道:“好暗。”
随后,她就看到一旁的蒙毅手持毛笔,神情认真,在版牍上写着什么。
“蒙毅,你在干什么!?”
“哦,姜长史。”蒙毅从版牍中抬起头看,看着她,说道,“毅只是觉得你刚才说得话很有道理,所以打算记下来一会儿交给史官。”
姜珂:……
这时,已经有宫婢进入殿内,点燃膏烛,灯影绰约,使殿内更明亮了几分,却还是无法达到外边光线的亮度。
姜珂看向嬴政桌案旁的一堆堆的竹简,虽然他现在还未行冠礼,由太后和文信侯辅佐国政,大部分国事都经过文信侯之手,书简还没沉重到灭六国后的一百二十斤之多,可他每日需要处理的国事仍然不少。
即使有凭几,可跪
坐还是伤腰,室内光线不足,很伤眼睛,看这么多竹简,伤脖子,偶尔被朝臣们的奏折气上几句,伤肝……
啧,姜珂默默吐槽,当大王可真是个高危职业啊。
嬴政见她歪头发呆,于是问道:“阿珂,你在想什么?()”
“啊??()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姜珂回过神来,“我只是在心疼大王。”
嬴政:……
嬴政默默打了个哆嗦,丝毫没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任何担忧,反而还感受到一股姜珂曾经说过的“阴阳怪气”。
“你生病了?”
“没有。”姜珂问他,“你每天看这么多竹简,眼睛和腰背能受得住吗?”
“尚可。”
姜珂心想,果然是千古一帝,这精力就是厉害。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技能点,既不会烧玻璃,又不会造沼气灯,唯一能排上用处的大概率就只有……造纸?
姜珂和嬴政说了这个想法,并得到了他钱财方面的大力支持。
归家后,姜珂先是坐在桌前,写了两封信。
一封是写给荀子的,言辞诚恳,字里行间透露着对他的关心和思念,写得很正式。
然后在信件结尾来了一段:先生啊,珂最近有些疲累,我在秦国种了三年田,现在这里的粮食动辄亩产三四千斤,粮仓都装不下了,还要为他们培育出能在冬日里像狐裘一样保暖的植物……
治粟内史他最近偷懒儿,把为黔首们“免费”分发粮种,铁农具和耕牛的活儿都交给了我。珂现在非常羡慕其它国家,因为楚国根本就不需要为黔首们分发农具,官员都很清闲,每天只需要想怎么讨大王开心就行了。
不像我们秦国,得真为黔首办实事,每年还有年末考核,虽然你徒弟我每一年都是优,但还是要兢兢业业的干活,否则就会和那些次等官员一样,被上司训斥,罚俸,甚至撤职。
黔首们是都能吃饱穿暖了,可是珂珂我啊,累哦。
明抑后扬,看似在吐槽秦国官场太严厉,实际每句话都在夸赞,甚至还用朱笔在免费这两个字上画了个显眼的圆圈。
最后问道:先生啊,您说到底什么是救世?
这句话是姜珂灵机一动瞎写的,模棱两可却又针砭时弊,对于姜珂来说唯一的意义就是没有意义。不过荀子身为著名的大思想家,肯定能将这个答案思考到更有意义的深度,至于具体思考到哪种深度,那就不归她管喽。
另一封是写给韩非的,因为都是同辈,所以文风相对来说较稍微轻松了一些。
师兄你好,见字如面,最近身体还好吗?在楚国生活得还适应吗?著书还顺利吗?
先是一个死亡三连问,然后又将郑国入秦这件事告诉了他,还高深莫测地写了水渠建成之后的各项好处,什么至少能灌溉数万亩田地,什么能改善土壤肥效,增加田产之类的,只要是郑国所承诺过的话,事无巨细,她都写到了信上。
然后总结:师兄,韩王可真是个舍己为人的大好人,这种好处多
()多的工程他自己不干,反而留给秦国,可真是连尧舜都比不上的贤德啊!
姜珂能想象到,这其中的每一句话都会化作成一把尖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刀刀扎在韩非的心上。
韩王还是没有召您归国吗?真是可惜。不过没关系,是美玉总会在秦国发出光芒的,师妹我啊,每天都在秦王面前和他推荐您的才能,秦王对你的学说和主张也很感兴趣……
哎呀,一不小心就写了这么多,师兄你不要误会,我没有挑拨你和韩王关系的意思,我只是心疼师兄~
对,没错,战国时期没有标点符号,但是姜珂自己动手,手动在上面画了个波浪号。
她强憋着笑,像个大反派似的,平静了好久,才将信件封缄,交给邮人。
与其一同带走的,还有姜珂送给他们的一份礼物。
荀子,赵国邯郸人,韩非,韩国新郑人。虽然现在不是一个国籍,但以后统称山河四省,山河四省的特产是什么?
当然是豆橛子啊!
姜珂:先生,师兄,您看阿珂我啊,多么贴心,特地给你们送了两千年后最爱吃的豆橛子干。
我真是一个善良可爱,细心体贴的好徒弟/师妹。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韩非和荀子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哆嗦。
信件送走之后的第二天,姜珂就风风火火地开始了造纸行动。
《天工开物》上显示,宋代的纸共分为两种,一种是竹子制造的竹纸,另一种是树皮,桑麻等制造的皮纸。
造纸工序,原文也就不到一千字,总结起来只有八个步骤,分别为木料去皮、切削、碎木蒸煮、除杂、漂白去水、水分挤压、熨压、裁剪。可真实施起来,麻烦却一点儿也不少。
比如说漂白这一步骤,“灰桨水淋”,这其中的碱性灰浆到底是火碱呢,还是亚氯酸钠呢,还是氢氧化钙呢?
纠结来纠结去,姜珂恍然大悟,古代哪里来的这些化学药剂。
哦,原来是草木灰啊。
她突然意思到,原来草木灰才是永远的神!种田用它,止血用它,造纸还用它……这个作用简直和炒菜里的姜一样。
万能。
造了几批纸,姜珂还是不太满意,因为她用习惯了现代洁白没有杂质的纸,对于古代这些粗糙灰暗的纸总觉得别扭。
不过没有现在的那种高科技流水化工序,能做到这样也很不错了,接下来的改进工作就交给工坊里的工匠们继续吧。
毕竟只有让技术和知识散落到群众中,才能结出新的,更好更茂盛的种子。
造纸技术的普及,可以大大降低普通人读书的成本,秦国识字率不高,大概是二十之有一,可即使这样,识字率都算是七国中最高的国家了,因为秦国有专门教习律法的学堂。
她拿了一沓子纸张,准备去找嬴政交差,突然这时有人过来禀报,说农家在田地中遇到了一些小问题,犹豫不定,需要她过去亲自定夺。
于是姜珂打算先将这件事弄完后再去章台宫。
可她还没迈出一步,又有人过来告诉他说工坊里有了争执,需要她去解决。
姜珂:……
“姜长史!”远处传信的使者急匆匆跑了过来,喘着粗气,对她说道,“治粟内史邀您一见。”
姜珂正在纠结先去见哪个时,又有人来报,“主君,主君!门口有一人前来拜访,名叫李斯,您是见还是不见?”
姜珂:啊啊啊啊啊!
我为什么这么忙啊!我怎么还没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