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高终于结束这极度折磨的一天,回到仆舍,再看到自己那位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的蠢货室友时,想到以后要和他一直住在同一间屋室内,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完了。
赵高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不行,一定要想个办法离开这里。
但凡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记录的人,无论此人是好是坏,留下的是美名还是骂名,身上都会有些别人很难拥有的特质。
吕不韦有着高超的投资眼光和孤注一掷的果决,李斯有着非同寻常的自信和与这份自信相匹配的谋策,就连胡亥……
他都有个好爹。
赵高善于察言观色,奉迎别人,能在不知不觉中让人感到心情愉悦。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别人不知道他真实为人的情况下。
姜珂没有打赵高,也没有骂赵高,她总是温言善语地鼓励赵高,就赵高连做错了事情,比如因为高强度的撰写而不小心碰倒了笔墨,姜珂也只是心平气和地询问有没有弄脏他的衣袂。
温水煮青蛙那样。
姜珂总是在大家面前夸赞赵高的字迹很漂亮,令人赏心悦目,就连大王看到也一定会喜欢的。
她对于赵高的欣赏之情表现得太过直白,弄得赵高都有些相信姜珂是真心诚意欣赏他了。
别的舍人都觉得姜长史那么赏识赵高,他却一心只想得到大王的赏识,实在是有些太过冷漠,忘恩负义了。
可实际上,赵高除了每天累死累活的写字,其他什么也没做,或者说没有机会做,这一切都是某种在大家心里,若有若无的暗示罢了。
赵高在姜宅的日子,和隐宫比起来,周围人对他的态度简直天差地别。
渐渐的,他的名声在沣水附近就不那么好了。
“是吗?可能是他最近写字写得身体太累了吧,平日里他人还蛮不错的。”姜珂手里拿了两张不同活字泥制模版印刷后的纸张,相互对比,选出其中一张放到桌案上,“就这样吧。”
她又道:“大家不要总说他了,他听到后会有心理压力的。”
这话有点茶。
可姜珂却根本不在意,依旧笑得单纯又无邪。
她才不到十五岁,她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就连她的对手吕不韦都心甘情愿地承认,姜长史待人以诚。
但这并不妨碍吕不韦此刻恨她恨得牙痒痒。
嫪毐可是他寻了好久才寻到的,没想到居然如此轻松地让姜珂给半路截胡了。
截胡也就罢了,居然还让嫪毐去喂猪!?
虽然吕不韦不想承认,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吕不韦靠在凭几上,顺了顺气,心想如何才能把嫪毐从姜宅捞出来。
其实以他如今的权势,从姜珂手里要个人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可单独讨要嫪毐,显得太突兀了,定会引起她的疑惑,若是姜珂将此事告诉大王,那就更加麻烦了。
若是讨要全部,这些可都是太后亲口下令赐给她的婢仆。
这招借力打力,第一次让吕不韦感受到了久违的挫败感。
吕不韦自信嫪毐假阉一事天衣无缝,所以猜测姜珂和他要人应该只是个巧合,毕竟姜珂连章台宫中一起的隶仆都要走了。
但这依旧不妨碍吕不韦心里继续骂姜珂可恶。
想来想去,他决定不捞了。
庄襄王在世的那几年,吕不韦忙于四处征战,稳定朝堂势力,对于姜珂这个长居沣水,低调的鬼谷之徒难免有些掉以轻心了,正好借此机会往姜宅里插几个钉子。
至于进献太后之人,也只能重新选择了。
当嫪毐接收到吕不韦消息的时候,犹如五雷轰顶般绝望。
信件上还写了,让嫪毐利用他那天赋异禀的能力,和姜宅中的女婢们套话。
嫪毐:?
我在这里盼星星盼月亮等你捞我,你现在却告诉我要开启支线任务?
还利用,利用个毛啊,这些天里,他能接触到的雌性只有猪。
嫪毐烧掉信件,心中暗骂,相邦真是脑子有病,也不考虑实际情况。嘴巴一张一合下了条命令,就想让自己费尽心力去干?
做梦。
过往吕不韦曾经和他承诺过的荣华富贵已经成为消散成为过眼云烟。
嫪毐现在已经在猪圈里劁三天猪了,他的心和口口就像外面的冷风一样寒凉。
嫪毐烧掉信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屋舍,看到赵高后,再一次毫无顾忌地冲他翻了个大白眼。
一想到以后要这个令人讨厌的家伙住在一起,嫪毐几欲作呕。
看看明天表现得更好一些,能不能求求小姜长史给我换间仆舍,再考虑如何离开这里。
还有,他最怕的是,自己的假阉身份暴露。
他们俩两看相厌的时候,姜珂已经带着东西去了章台宫。
嬴政接过姜珂递给他的手稿,仔细端详,半晌,说了一句:“尚可。()”
如今的赵高才刚二十二岁,字迹虽好,却远不如后面写《爰历篇》时那般底蕴深厚,浑然天成。
“行,那我就让他按照这个自己雕诗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姜珂说完,又从自己的褡裢中拿出了两本装订好的书,献宝似的地递给嬴政:“大王,您看!”
她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无数颗星子处于其中。
姜珂兴致勃勃道:“这是我在荀子门下习字时的师兄所著之书,我这位师兄名为韩非,他精通法,术,势,毫不夸张的说,可以称之为法家集大成者。”
“韩师兄虽然有口疾,但其文章却写得很好。”姜珂竖起大拇指,夸赞道“是我找不到词来形容的那种好,真的很绝。”
嬴政从她手中接过书籍,韩非之名,他在姜珂口中听过数次,秦国其他官员们也都或多或少地同他提及过韩非之才。
因此,对于韩非其人,嬴政还是很有兴趣的。
“哦?是吗
()?那寡人倒要好好看看这韩非之才了。”()
“天色不早了,大王,那我就先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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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珂背上褡裢,正要离开,忽听嬴政开口问她:“你这褡裢之中是何物件?”
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听了令人心烦。
姜珂回道:“哦,没什么就是几瓶酒……”
然后硬生生地来了个转折:“久藏在我房中的小麦浆水而已……”
因为酿造酒水需要大量的粮食,所以秦国对于饮酒之事十分严格,酒驾高于别国十倍不止,平民黔首只有祭祀时能喝到酒,虽然对于贵族来说,政令相对宽松一些,但是也不好直接光明正大地放到明面上说。
嬴政瞥了一眼褡裢中的果酒,心知肚明,但没有点破。
父王薨逝后,自己又忙于政务,陪伴母后的时间少了很多,她久居深宫难免寂寞,这些日子阿珂常来陪伴她,也能让母后有个陪伴。
虽然这种未成年少女找秦国太后一起喝酒的事情听起来有点惊世骇俗,但放在姜珂身上,就显得不那么特别了。
姜珂离开后,嬴政翻开了韩非所著之书。
看着看着,嬴政逐渐沉入其中,忍不住赞美,怪不得世人皆夸韩非之才能,此人名不虚传,果然大才。
韩非虽然认了儒家学派的荀子当老师,但其本人却完全属于法家学派。
法家学派起源于管仲,自他之后,逐渐分成了三个派别,法,术,势。
法派以商鞅为代表,主张法治,认为上到国家,下到民众,全部都要按照规章制度办事。
术派以申不害为代表,主张术治,认为君王要用自己的政治谋略来治理国家。
势派以慎到为代表,主张要靠君王的权利威势压制,恐吓住民众黔首们,让他们不敢作恶。
这三个派别,每个派别都很重要,分别有各自的优点和缺点,而韩非,喜刑名法术之学,极其精通这三种理论,并能将它们统一于法。
韩非的书中写了君王如何用奖与惩,赏与罚来引导和控制朝臣,最重要的是,他主张君主专制中央集权的理论,认为国家的大权,要集中在君王一个人手里,君主权势鼎盛的同时也要使用各种手段来清理其余贵族残存的势力。
韩非这种人,就是历朝历代君主最喜欢的臣子。
嬴政忍不住挑灯夜读,看完之后,感叹道:“嗟乎!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
而此时,姜珂和赵姬喝得酒酣耳热,好不痛快。
其实赵姬如果只是深宫寂寞了,找个面首玩玩,她都能理解。
李渊当太上皇的时候,孩子生得比藤上的番薯都多,凭啥太上皇能找女人,太后就不能找男人了?
先秦时期民风并没有那么保守,男女上巳节在河里脱了衣服一起泡澡,看对眼后直接淫奔,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更何况是太后找面首了。
关键是你找面首行,别整出来后面那么多幺蛾子啊。
姜珂不明
()白(),明明在邯郸的八年过得那么苦都能熬过来?()『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怎么后面过得好了反倒开始作妖了呢?
所以她今天特地带着酒来赵姬“谈心”来了。
她带的是果酒,十二度,配些冰块和水果,酸酸甜甜的,别有一番风味,很好喝。
对于现代人来说,十二度的酒不算什么,可对于喝惯了杂质多,放久了还会变酸的浊酒的古代人来说,已经是很高的度数了。
听见姜珂来找自己喝酒,赵姬第一反应是拒绝,姜珂并未及笄,还是个孩子,怎么能让她喝酒呢?
但随着姜珂愈发热情的劝说,赵姬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没忍住喝了第一口。
酒水入喉,果香馥郁,比赵姬之前喝过的任何酒水都要好喝。
有第一口就有第二口,酒席之间,气氛灼热,赵姬几觞酒下肚后,面色酡红,意志逐渐迷离,喝得眼神都涣散了。
在确定她真的喝醉后,姜珂开始套话。
赵姬之所以这么轻松就被姜珂劝喝了酒,有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她这些日子也很压抑。
她出生在赵国商贾之家,家中薄有资产,自小衣食不愁,但世人皆轻贱商贾,赵国女子的风气又大都是游媚富贵,入后宫,遍诸侯,所以她干脆直接去教坊里做了舞姬。
赵姬自恃美貌,身姿摇曳,舞技又好,坚信自己一定能嫁入王公贵族之家。
之后她就在教坊中认识了吕不韦。
吕不韦虽然也是商人,可他的财富远胜于赵姬,相处时间久了,二人之间的感情逐渐升温,赵姬本以为自己会成为他的姬妾,没想到却是被吕不韦送给了秦国质赵的公孙嬴异人。
嬴异人虽不受秦国太子宠爱,却也是王族,相较于吕不韦,身份高了不知道多少个等级。
赵姬很开心地嫁给了嬴异人,实现了阶级的跳跃。
邯郸之围爆发后,这两个男人居然抛弃了赵姬和嬴政,自己跑了。好不容易等嬴异人成为大王,赵姬好日子还没过几年呢,他竟然薨了!?
赵姬心里有很多话要说,但是不知道和谁说。她现在还没到后面那种敢光明正大和嫪毐厮混的地步,借着酒劲,也只敢半吐半露,含糊其辞地说。
即使这样,姜珂还是大概明白了她心里想得什么。
因为姜珂硬生生地听赵姬讲了好多夸奖男人的话,包括但不限于觉得吕不韦心思活泛,有眼光,有才华,有魄力,还有嬴异人长得好看,身体好之类的各种省略一万字夸夸。
甚至还会主动给他们俩当初丢下自己找理由。
从各种角度找出不同理由,给他们俩洗白的仿佛水池子里的白莲花,一尘不染。
姜珂:……
姜珂听得表情扭曲,露出了痛苦面具。
赵姬夸男人时,表情轻快,语气雀跃,眼睛里的光堪比激光。
那副模样,和姜珂曾经的一位恋爱脑室友简直一模一样。
不过没关系,那个恋爱脑室友最后被她给劝分手了。
()你说你图吕不韦啥啊,他都快五十了吧?
这不就是初恋滤镜吗?
姜珂作为一个未满十五岁的少女,不可能主动给赵姬找面首,但可以对症下药,干点别的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比如……打牌。
赵姬第二天起来时还有些迷糊,脑袋昏昏沉沉的,想起昨夜酒席上的话,不由得大惊失色。
她心里期盼姜珂记性不好,把昨天晚上的话全都忘了,或者干脆也喝醉了,根本就没听进去。
姜珂在偏殿醒来后,像是昨夜那场谈话从未发生,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似的,举止如常,神色淡定,她回宅中取来了之前做好的麻将和由薄木片制作的牌,教赵姬怎么玩。
学会之后,赵姬很快沉迷于其中了。
姜珂又趁此机会给赵姬讲了很多人设优秀的言情小说祛魅。
男主身材高大,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又文武全才,反正就是各种优点全都有,还恋爱脑,什么为你负了苍生又如何,为你攻打天下又如何,我要让天下人给xx陪葬之类的。
虽然这些会把脑子看坏掉,但赵姬的脑子本来就是坏掉的恋爱脑,讲这些至少能提高她的审美阈值。
反正就是各种转移赵姬的注意力,让她把心思放在别的方面。
终于有一天,当赵姬去相府时,远远地看到因为处理了一宿公务而胡子邋遢,脚步虚浮,双眼无神,衣衫不整的四十九岁老男人,以及他胳膊上搂着的十几岁,风华正茂,容颜姣好的小妾。
赵姬:呕。
这一刻。吕不韦那些曾经在她心里聪明,强壮,沉稳,所有有魅力的优点,全部都被打破了。
去掉滤镜之后,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四十九岁老头。
看起来不太行。
远远比不上阿珂给自己讲过的轩辕傲天,君墨染等……
而另一边,章台宫长明殿中,当李斯再一次为新王讲史教学时,他在桌案上看到了那位才华远大于自己的师兄韩非所著的书籍。
心中一凛。
嬴政漫不经心地说道:“正好最近姜长史在册印书籍,先生以为,您的字迹,相比韩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