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这些信后,姜珂再次投入到紧张而又刺激的工作中。
秦朝没有专门的丞相府,一般都是丞相手底下的班子每天勤勤恳恳来丞相府开会处理国家大小事物,姜珂现在住的地方,虽然不算咸阳郊区,但距离章台宫也不算近,因此她的新丞相府已经在动工了。
除了朝会上的那些事外,嬴政还下令徙天下富豪强绅共十二万户于咸阳,其实,早在统一六国战争时期,便已经开始陆续施行这一政策,统一后则开始了大规模施行,不止咸阳,全国各地都有迁徙,只不过咸阳最多最广罢了。
姜珂:流放岭南,流放宁古塔。
这一举措十分高明,可称巧妙,富绅豪强一旦西迁,那他们在当地经营数十年乃至百年的势力,产业,影响力,人脉关系等,都会随着人员的迁徙而如同风里杨花,水上幻泡,最后落得个零落消散的下场。
嬴政并没有下令收缴他们的财产,但在迁徙过程中路途遥远,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那些玉器,漆器等珍贵的宝贝在路上丢了,碎了或者被人抢了,皆有可能。
秦朝没有纸币和支票,世家们只能把家财换成黄金,也不方便携带。
以及,收天下兵,聚之咸阳,融了一部分,象征性地铸造了俩重达千石的大金人,放在宫殿门口两侧,其它则破旧卷刃的回炉重新锻造成武器,崭新锋利点的继续留着准备过几年照着世界地图挨个打。
嬴政喜欢建造宫殿,这是大家都众所皆知的事情。自从灭掉韩国后,便开始在咸阳北边的山坡上按照一比一的比例如法炮制,建造和六国相似的宫殿,如今基本已经建成,一座座精美的宫殿阁楼拔地而起,从雍门以东一直延续到泾水和渭水附近。
离宫别馆四周都装有窗户和栏杆,以及可供远眺的阁楼,阁楼天桥之间高低错落,彼此相连,木衣绨绣,土被朱紫,看起来很是巍峨壮美,将从六国俘虏来的美人,钟鼓,财宝等全部充入其中。
但嬴政还觉得有些不够。
老秦人的行事作风古朴严肃,以实用为主,宫殿建筑也不例外,从前秦国历代君主为了自己的东出大业,振奋精神,日日夜夜勤勉不懈,现如今好不容易霸业已成,他嬴政享受享受又怎么了?
“陛下万万不可,如今战事刚平,怎能如此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啊!”
这是新任治粟内史范增想要劝谏的话,不出所料还没等到亲口告诉大王,就被姜珂给驳回去了。
范增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但他最大的缺点就是性格急躁,很直,否则也不会在鸿门宴失败以后口不择言说出“竖子不足以谋”这句话,让项羽失了面子,最终中了陈平的离间计,与范增离心。
范增的想法是对的,但很显然他没有学习过语言的艺术这门课程,说话太直了。
他说的话倒是事实,虽然阿房宫如今还未开始建造,驰道也需要等车同轨普及全国后才能修建,但现在正在实施的建筑工程可一
点儿都不少,北边修长城,南边挖灵渠,除此之外还有骊山陵墓要建造。
光是骊山陵墓就需要用到十几万劳工,这些大部分都是六国的刑徒和奴隶,不够的话就从各县征调人手过来服徭役。
如今秦国的徭役类型共分为三种,第一种名为“御中征发()”,是由朝廷派遣到各乡县的徭役,修建骊山陵墓就属于这种类型。
第二种名为“恒事?()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是由各乡县自行征发的土木工程和其余需要劳力的任务,例如为县城修城墙,挖沟渠之类的。
第三种名为“氵献”,是各地政府临时需要兴建的工程,例如当年在大梁上游挖掘黄河大堤引水倒灌进城就属于这种徭役。
“唉!”
姜珂第不知道多少次长吁短叹后,终于引起了嬴政的主意,询问道:“姜卿为何接连叹息,可是谁又惹你不快了?”
她说出了那句很经典的话:“陛下,臣有一个朋友。”
嬴政:“你那个朋友怎么了?”
他怎么感觉姜珂口中的朋友就是姜珂自己。
姜珂重点强调道:“臣那个朋友之前写了一本书,这本书写得真的特别特别好。”
“什么书?”
姜珂道:“他说,游说君王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比如对方好名气,我对他说利益,那么这位君王就会认为我是一个卑鄙的人。如果对方好利益,我和他谈利益,他就会认为我是一个固执迂腐的人,如果对方既想要名,又想要利,那就更不好游说了。”
嬴政:……
如果朕没猜错的话,这本书应该名为《说难》,而你的那个朋友,叫做韩非……
“那,姜卿以为,朕所求何物?”
姜珂:“愿我大秦兴甘风雨,庶卉百物,海晏河清,长治久安,愿陛下福如深海,寿与天齐。”
“还有……”姜珂缓缓开口道,“臣希望您永远快乐康健。”
十数年来,姜珂劝谏嬴政的方法只有这么一套,但偏偏,嬴政他就吃这一套。
嬴政心知肚明姜珂的那些小心思:“依照姜卿所言,朕应该如何才能让让大秦长治久安?”
姜珂:“世界上最精明神武,最亲政爱民的陛下,最近天冷了,能不能稍微从国库里提出一点点物资来给徭役们添置一件冬衣,再熬制一些肉末羹汤呢?”
嬴政面无表情道:“你认为呢?”
姜珂:“我认为能。”
在这之前,所有王朝都是被诸侯等贵族阶级覆灭的,因此世上所有人都想不到历史上的秦朝是由陈胜吴广这两个贫穷的闾左黔首打响第一枪,由刘季这个小小亭长建立下一个王朝。
陈胜吴广刘季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是农民出身。
只可惜,现在还没有农民起义的先例出现,也因此没人重视他们。
赶在嬴政的脸还未来得及变黑,姜珂连忙解释:“如今已经入冬,天气逐渐寒冷,如果徭役们不能吃饱穿暖,那他们拿工具的手就会发抖,无法
()保证工程质量。”()
其实这完全没有信服力,秦朝的徭役要对自己修建的建筑质量负责,如果保修期内建筑有损坏,那么就连负责监督他们的司空都会挨罚,徭役本人也会被抓回来重新服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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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嬴政想知道姜珂还能找出来什么理由,于是他并未反驳。
姜珂:“保障徭役们的生存,他们也能更有力气干活,这样兴许工程还能提前完成呢。”
她接下来的劝告说得很委婉,总不能直说如果你再继续这样对徭役不好,那么他们就会造反吧?
造反这方面,嬴政想过山东六国的贵族,但却从未想过那些徭役刑徒们。
从嬴政十岁开始,姜珂就一直潜移默化地给他灌输要善待黔首的思想,虽然他现在还想愚民,但至少能听得进去劝。
在姜珂的不停唠叨下,嬴政点头同意了。
然后又按例问了一嘴:“还有其它事要上奏吗?”
姜珂:“如今天下已定,正值普天同庆之时,您能稍微给黔首们减点赋税吗?”
嬴政;……
他就多余问这个问题。
“减多少?”
姜珂弱弱地伸出四根手指头。
“四成!?”嬴政差点被她这个天才想法气笑了,他现在有点想把姜珂撵出去,并且也的确这样做了,“孟羊,送丞相离开。”
御前伴驾多年,孟羊早已明白陛下的想法,根据他的经验,如果今天真把丞相给送走了,那明天自己也会被送走。
同时得罪大秦的皇帝和丞相,这得是多没有脑子的人才能干出来的事情啊!
于是孟·高情商·羊选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低着头,假装自己聋了。
“陛下,臣知错,四成是有些多了。”姜珂一笑,露出八颗牙齿的完美微笑,将自己的四根手指头放下来一只,“三成?”
“孟羊!”
“两成……”姜珂连忙改口,“两成也行。”
最后嬴政还是没同意减免两成赋税,在姜珂的一番磨叽下,改成勉强同意减免一成赋税。
姜珂闻言,在他耳边夸了一顿彩虹屁,嬴政正受用着呢,本想等她说完之后再和她商量一番巡游之事,没想到姜珂说完这些话后突然毫无征兆,且十分无情地离开了……
离!开!了!
而且连头都没回。
嬴政:……
嬴政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自己好像被姜珂给骗了,但因为他不知道鲁迅这个人,所以并不能确定具体是如何被骗的。
“孽友!”
殿中史官的笔都快记冒火星子了。
据《史记·姜丞相世家》记载:始皇帝元年秋,帝相于殿内议赋税,因事不善,帝欲驱相于殿外,未果,继言之,二者皆欢然,谈毕举,姜丞相不告而别,帝怒,曰:孽友。
姜珂从殿里出来,虽然知道君无戏言,嬴政答应了的事情就不可能反悔,但她还是如一阵风似的快速离开这里
(),就连中途偶遇的章邯都未来得及打招呼。
回到丞相府中,姜珂告诉范增:“大王同意了,而且还顺便减免了一成赋税。”
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是在说中午吃什么一样平常。
范增:……啊?
范增脾气急,但这不代表他不通情理,他知道这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没想到姜珂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给办成了?
不愧是我主君。
还有,他最好奇的是:“您是如何说服陛下减免赋税的?”
姜珂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不可说,不可说。”
鲁迅先生曾经说过:“人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礕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姜丞相依样画葫芦曰:“陛下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假如你告诉他要减免一成赋税,他一定是不允许的,但如果你告诉他主张减免四成赋税,那他可能就会同意减免一成这个选项。”
冬天很快就要来了,除了骊山服徭役的人外,还有北地修建长城的徭役,士兵,以及各个乡县的徭役,这些人数加在一起很庞大,好在因为秦国之前已经大面积推广棉花的种植,有很多故秦人和原三晋之地的黔首能买得起冬衣,对于这种不需要分发棉衣的人,姜珂采用了一个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发钱。
樾是辽东郡中一名最普通的黔首,辽东郡原本是燕国的领土,在燕国的最北边,当然,也是温度最低的地方。夏天还好,一旦到了腊东之日,也就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伴随着刺骨的寒风,雪厚三尺,滴水成冰。
燕王原本就不是明君,再加上前些年痴迷炼丹,就更不理朝政了,将国家大小事物全部都交给赵高,赵高在祸害黔首们这方面战绩可查,纵观整个华夏历史那都是数一数二的头子,可想而知平日里樾过得是怎样的生活。
那是辽东独有的冷冽空气,甚至都不敢深呼吸,生怕这股寒气入侵到自己的五脏六腑,贵族们有精致美丽的狐裘和散发着热气的燎火炉,可以尽情欣赏这份银涛无际,天下皆白的美景。可他们这些连麻衣都穿不起的黔首那可就惨了,他们只能用缝补了不知道多少次的粗褐衣和身体中流淌着的热血熬过一个个寒冬。
没错,是熬。
辽东三尺的雪层下掩埋过很多被冻死的黔首,他们的死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无声无息,可对于一个小家来说那便是重若泰山,幸好,樾的血很热,他成功熬过一个又一个地寒冬,活到如今。
但是他马上就要跟着县里的徭役队伍一起去代地修长城了。
同队之中有几位侥幸从战场上活下来的黔首信誓旦旦地讲述着秦人的狠毒,听得他越发害怕起来,而且据说代地冬日的风雪更加肆虐,温度也更加寒冷。
路上,樾一直在想,那我到底还能不能熬过今年的冬天啊?
好害怕,要不……逃跑?
算了,逃跑被抓住后会挨揍,鞭笞之刑很疼的。
他是个悲观的人,已经在想自己究竟是何种死法了,饿死?打死?累死……?
最后樾总结,自己是一个既怕冷,又怕疼,还懒,且贪生怕死的人,到地方之后还是好好干活吧。
就这样经过半个月的路程,樾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因为他出发的晚,所以是赶着截止时间报道的。
这时候樾还有些忐忑,司空不能因为我是个燕人就欺负我吧?
据说秦人很残暴的。
樾:害怕·恐惧·JPG
令他没想法到的是,司空只是冷着脸教育了他们队伍几句,并告诉他们下次早些赶路,迟到挨罚之类的律法,樾都认真地一一听完了。
“行了,快去领棉衣吧,明天开始正式服役。”
大家闻言,忙不迭点头:“诺。”
等等……大家突然开始正视这句话,领什么?
“司空,小人愚钝,未听清您刚才的话,能劳烦您再说一遍吗?”
那司空是个故秦人,他已经从很多来服徭役的人眼中看到过这样的表情了,惊讶,惊喜,不可置信,这些复杂的表情大大满足了他作为一个故秦人的强烈虚荣心,看,我们秦国多厉害,我们秦国多么好,服徭役居然还给发棉衣,你们燕国就没有吧?
饶是很满意他们的表情,但很strong的司空面上还是做出一副不悦神色:“去物资处领取过冬穿得棉衣。”
樾闻言,有些恍惚,直到领取完属于自己的棉衣后,他依旧还有些不可置信,放在手上仔细摩挲,然后又用自己那张粗糙的脸蹭了蹭,最后才依依不舍地穿到身上。
这些棉衣是由隐宫中那些在战争中轻微致残的退伍士兵和失去丈夫的寡妇们所制作的,一天工资九个钱,也算是安抚退伍老兵,为他们多增加了一条就业渠道,要不然总不能让他们在秦朝卖老兵烧烤吧?
因为需求量大且时间紧急,这些棉衣做得并不精细,而且也不分具体尺码,樾身材矮小,这衣服穿在他身上有些大,但问题不大,正好回去让自己内人剪裁一番,还能再裁下来几块布匹以作它用。
这是樾第一次穿上棉衣,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好温暖,好舒服,自己从前那些冬天到底过得是什么猪狗不如的日子啊。
他穿着棉衣嘿嘿傻乐的神态并没有引来其他人的关注。
不是其他人善良,而是因为他们也沉浸于自己身上的新棉衣中。
一起服徭役的故秦人对此不屑一顾: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六国人,不就是一份棉衣,至于傻乐成这个样子吗?
嘁,没见识。
一刻钟后……
收到五十个钱的故秦人们:嘿,嘿嘿,嘿嘿嘿,大王真好,丞相真好。
到了飧食时,樾居然闻到了一股肉香!
秦朝服徭役是给发口粮的,每月两石粟米,其它诸如盐醋酱菜之类的调味品一律不管。
但今天他居然吃到了肉羹!
谁懂在寒冷的冬日里吃上一钵香喷喷热乎乎的肉羹的美好感受啊!
而且秦国的猪肉居然没有腥味,又鲜又香,樾也顾不上烫嘴,就这样直接将肉羹送入嘴中,真是太好吃了!
虽然这里面肉的分量堪比后世某师傅牛肉面里的牛肉分量,但至少它也是肉啊!
他干劲十足了。
三天后,樾他们的宿舍中又来了一队徭役,他们是因为路上突降大雪,封锁了路才来晚的,因为有正当理由,再加上当地乡县政府给写了文书,所以并没有受到惩罚,但他们和之前的樾一样,也十分忐忑,生怕自己被人欺负了去。
这些人也是燕地人,听到樾的口音后,有一种老乡见老乡的安心感,于是便询问樾这个有经验之人在这里服徭役日子究竟如何?司空是否会打骂虐待徭役之类的几个问题。
樾拍了拍胸脯道:“这位阿兄且放心,咱们秦人最是遵守纪律,除非你犯了错误,此外绝对不会无辜笞打责骂你的。”
问问题的徭役:?
你这一口辽东话怎么听都不像是秦话吧?
一天后,拿了棉衣,吃了肉羹的那位忐忑徭役对着樾感叹道:“兄弟说得对,咱们秦人果真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