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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夜半,月上中天,皎洁清辉毫无遮拦般地洒满咸阳城内的每一个角落,将万物都照得有光泽了起来。
扶苏就是蹚着这样美丽柔和的月光回到自己殿中的。
他刚参加了一场筵席,扶苏的酒量很好,而且是位克己守礼的好少年,一言一行从不出错,所以从来不会在筵席上做出醉酒之事。
可今夜也不知是怎么了,整场筵席中扶苏只是按照礼节饮了三觞,便感到整个人仿佛置身于云雾中,晕乎乎的。
扶苏强打精神使自己在筵席中不出任何差错,直到筵席结束,他上了马车,夜风扑面,带来一阵凉意,却并未将他吹清醒。
照顾扶苏的傅姆和宫婢都还未入眠,见他归来时一张白玉似的面容上染起酡红,似有醉态,于是立刻去庖厨为扶苏端来一碗醒酒汤。
傅姆知道自家公子的性子,自记事起便端方沉稳,很有方寸,所以这次都怪那位氏章的少府。
都做那么大的官了,怎么筵席间还上假酒!?
某章少府:?
等傅姆端来醒酒汤时,借着佻挞摇晃的烛火,却发现扶苏已经在榻上睡着了,呼吸均匀,睡得很沉。
见此情形,傅姆便不在打扰,屏声敛息剪断几支烛火,使室内光线暗淡下来,不敢发出太大声响,随后离开屋内,。
扶苏恢复意识时,似乎有什么冰凉锐利的东西贴在自己的脖颈上,他收手不及,一阵痛意袭来,痛得他睁开双眼,透过对面打磨光滑的铜鉴可清晰看见剑刃已经将脖颈上的一层皮肉划破,鲜血流出染红皮肤和剑,好在最后剑刃触碰到皮肉的瞬间收了些力道,这才没割破喉管。
来不及关注这道伤口,扶苏意识到这间房屋的布置极其陌生,根本不是自己的寝殿,自己所居整个宫殿都没有这样的房间。
不,从布局装饰上来看,皮毡、弯弓、刀剑……风格简陋而又粗犷。
与其说是咸阳宫殿的风格,倒更像是漠北草原军营中的风格。
扶苏下意识地低头,再看自己身上所穿的衣裳。
是军装。
扶苏心中暗道糟糕。
这半月来他经常和姜珂呆在一起,无事闲聊时从她那里知道很多知识,也增长许多见识,因此很快就猜到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自己身为皇长子,居然得了这么个病,虽算不上难以启齿,但传扬出去总归是有碍于秦朝皇室的名声,不过扶苏也并非讳疾忌医之人,从窗柩中透过的阳光来看,现在外面应该已经天光大亮,于是他稍一思量便做好决定,去找医家弟子们就医。
没错,自己一定是得了丞相口中的“梦游症”
观这房间里的物件摆放,以及明显疲累,几乎老了十岁的面容,他猜测自己应该是熟睡后不知不觉从寝殿中梦游到博物馆来了。
确认这个结果,扶苏将宝剑擦拭干净,放回原处,又简单地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这才安心离开。
推门而
出,看到自己面前站着的人时,扶苏却愣住了。
一个明显使者打扮的中年男人,以及……
“蒙……蒙将军?”
肯定不是自己夜间梦游疾驰数千里跑来上郡,那就只可能是蒙恬将军回咸阳来了。
他问道:“您是何时归来的,可曾见过父皇?”
见扶苏完好无损地从内舍出来,并未受伤,蒙恬脸色一喜,只是在听到父皇二字时,表情又变得异样,心中酝酿许久该如何继续劝说公子,刚要开口,却被一旁的使者抢了先机。
使者名为阎乐,可不单单是个普通使者,还是是如今中车府令赵高的女婿兼心腹,因为自己的外舅是陛下身边的红人,颇受陛下宠爱,阎乐的身份自然也水涨船高起来。
可惜如今陛下已死,不过没关系,只要那个计划能成功,十八公子顺利登上皇位,那么自己外舅作为皇帝的老师,地位会将会更高,自己亦然。
想到这里,阎乐面上浮起一丝得意之色,不过又很快被他控制住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方才大公子已经提剑进入内舍准备自裁,明明计划马上就要成功,怎么他如今又反悔了?
阎乐假装正色道:“请公子速速奉召自裁!”
扶苏闻言,眉头一皱,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是……父皇的诏书?”他有些迟疑地问道。
阎乐:“正是。”
扶苏:嗯?
因为我梦游,父皇就要杀了我吗?
或者是因为昨天筵席上饮酒的事?
可他能保证,自己昨日喝完酒后,虽精神有些恍惚,但却绝对没有失任何礼节。
他正思索着呢,阎乐却又一次等不及了,大声朗读诏书道:“扶苏为人子不孝,赐剑已自裁。”
“请公子速速奉召自裁!”
“请公子速速奉召自裁!”
阎乐重复了许多遍,但扶苏都没有理会,倒不是狂妄抗旨,只是单纯地没反应过来。
这上面说我不孝?父皇认为我不孝顺?
这不对吧。
他清楚地记得父皇三天前还和自己说过在他的二十几子女中,自己最是贤孝,怎么现在还不到一月,就改口说我不孝了,而且还特地下了份诏书。
虽说君心难测是自古以来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实,但自己父亲的心也太容易改变了吧?
不对,太不对劲儿了,再一想到自己异常的行为,扶苏敏锐地从阎乐手中要过诏书仔细检查。
嬴政已经去世,这份诏书当然不是嬴政写的,而是他十分信任的中车府令赵高所写、
诏书交到扶苏手上那一刻,阎乐紧张地直冒冷汗,生怕扶苏看出其中端倪。
不过又很快镇定下来,安慰自己外舅侍奉陛下笔墨三十余年,三十年的观察临摹,所伪字迹,恐怕就连陛下都分辨不出来,更何况是在外数年没有回咸阳的大公子。
“父而赐子死,尚安复请。”
一道空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扶苏立刻抬头,都没来得及看诏书,他对这道声音太熟悉了,因为这是自己的声音。
他看见正前方站着,准确说是飘着一个和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若非要说哪里有不同,大概是这人面容稍老成些,眼睛里带着浓重的忧伤,扶苏在里面看到了痛苦。
十八岁意气风发的扶苏不会理解三十一岁的扶苏为何会如此痛苦。
但他现在挺害怕的。
见到扶苏脸色大变,阎乐心里的紧张彻底消失,他就说嘛,大公子向来是害怕陛下的。
扶苏真的很守礼。
一般来讲正常人看到自己面前飘着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还让自己去死,早就大声尖叫逃跑了,扶苏却只是露出些惊恐之色。
阿飘说他不清楚扶苏是什么地方的鬼怪,但既然占据了他的身体,就请帮助他继续自己未完成的事情,按照父皇诏书上所写,自裁吧。
扶苏:……
面对这样一个荒谬的世界,我感觉我已经死了。
而且看蒙恬将军和这名使者的反应,他们似乎看不到这只鬼……
阎乐催促自杀的声音再次响起,阿飘扶苏跟着他一起催促扶苏,反倒一旁的蒙恬最清醒,悄声以骊姬之乱这件事劝说扶苏冷静,莫要自裁。
春秋时期晋献公宠爱自己的妃子骊姬,为了立骊姬生得儿子奚齐为太子,下令逼迫太子自杀,最后导致晋国长期处于混乱之中。
蒙恬倒是不担心陛下晚年昏庸,毕竟嬴政对权力的追求几乎达到极致,但就是怕有人在其中捣鬼,背后诋毁大公子或做出什么其它歹毒事。
一片慌乱中,扶苏决定先看一遍诏书再决定如何行事。
他看得很认真,越看,一双长眉便皱得越紧。
“士卒多耗”“无尺寸之功”“日夜怨望”……
“这诏书……”
扶苏缓缓开口,笃定道:“这诏书是假的。”
闻言,阿飘扶苏和蒙恬皆大为震惊,而屋内的唯一反派阎乐被吓得慌了神,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但还不死心,继续狡辩道:
“这就是陛下亲手所写的诏书,上面还盖有陛下的皇帝印玺。”
“殿下,您若是怕死……”
他话还没说完,扶苏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蒙恬腰间的佩剑,一招绞剑朝阎乐处攻去。
众人反应过来时,这把闪着寒光的宝剑已经抵到了阎乐脖子上。
这次轮到蒙恬发懵。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公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武德充沛了?
扶苏向众人解释,嬴政每次写“以”这个字时,最后一笔都会习惯性往上方挑一下,写这张假诏书之人显然是嬴政相熟之人,知道他这个不为人知的习惯。
但这人不知道的是,嬴政在书写时也会追求完美,意识到这件事后会下意识想要改掉这个习惯,所以一般他亲笔所写的诏书只有第一个或前几
个以字的最后一笔是往上挑的(),癑荛h坛??捫?坛协?
??蝥晎???葶"h"坛桑????()?『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扶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来这背后做局之人技艺还是不精啊。
这件事还是姜丞相告诉他的呢,她语重心长地对扶苏说怕他以后挨骗,什么乱七八糟地诏书都相信。
扶苏清楚地记得姜珂当时看自己的眼神,慈蔼中又带点怜悯,有点像看那种智力不是很高的……傻小孩。
那时的扶苏还太年轻,以为姜珂是在和自己开玩笑,结果没想到现实中还真有人敢做出这样的事!
这可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扶苏的剑尖又凑近阎乐一分,冷着脸历声喝道:“说!这件事的背后主使是谁?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还有……”
诏书虽假,但印玺却是真的,想到此,扶苏脸色更沉,原本温暖和煦的嗓音刺客却如同一月中的寒冰,凌冽刺骨:“我父皇如今情况如何?”
蒙恬不由自主睁大双眼,心想大公子从内舍出来后,怎么换了个人似的,可实在是……
太帅了!
不过阎乐是个嘴硬的,死不承认,甚至还在心中暗想,即使计划不成,等自己寻个机会刺杀掉大公子,将凶手伪装成蒙将军,也算完成任务,依旧能得到咸阳的荣华富贵。
他大骂扶苏不忠不孝不贤不义。
扶苏不吃他那一套,如果现实生活中有人这样骂他,他可能会忧伤一段时间,并且自我反省。
可现在经历这么多莫名其妙,令人费解的癫事,他没有发疯就算情绪稳定。
这一定是在做梦,或者遇到了巫鬼精怪。
扶苏命人将骂骂咧咧的阎乐带往牢狱之中。
然后转头看到左边飘着的明显还没有反应过来,状况之外的阿飘扶苏和右边也明显很气愤的蒙恬。
在这一刻,少年扶苏明白了当大人的滋味。
阎乐被带走后,扶苏脑袋突然疼痛起来,大量记忆潮水般向他涌来,而他只能被动承受。
整理完这些记忆后,扶苏几乎生无可恋道:
“你是说荆轲先生想不开去刺杀父皇,然后死掉了?”
“中车府令是燕国那个著名的奸相赵高?”
“你帮淳于越和那群炼假药的求情?”
阿飘扶苏解释道:“淳于博士是我的先生,作为他的弟子,理应守孝悌之道。”
完了,一定是最近和姜丞相相处时间太久,听到阿飘扶苏这句话,他脑海里居然自动响起姜丞相的名人名言:
他自己都不想活了,那你就做件好事,成全他呗。
但现在最关键的一件事,是这个世界没有姜丞相啊,莫说姜丞相了,连阿信,左车都没有。
扶苏把自己接受到的全部消息在脑袋里面消化融合,见他许久都未说话,阿飘扶苏询问道:“你怎么了?”
扶苏生无可恋道:“我想死。”
他开始思考一个哲学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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綆??????虓?()?『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但结果大概率是不能。
扶苏:愁……
……
阎乐的嘴很有志气,但他的身体却很诚实。
单只是见到这满狱的刑具,见到上面清理不掉的陈年血渍,闻到空气里弥漫着的浓郁血腥味,甚至都不用亲自体验。
就招了。
陛下病逝于沙丘,临死前让大公子扶苏会咸阳主持葬礼,中车府令赵高趁机联合十八公子和李丞相密不发丧,暗中矫诏意图扶持十八公子胡亥上位。
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全部抖落了出来。
闻言,阿飘扶苏和蒙恬皆悲恸欲绝,锥心刺骨般痛苦,即使扶苏知道这是一个虚假的梦,不是真实发生的事情,依旧情难自禁悲伤至极,直接咳出一口鲜血。
“父皇……”
“陛下……”
屋内传来连绵不断的哭声,直到夜深露重,扶苏情绪才稍好一些。
他很快作出决定,眼神坚定道:“蒙将军,我要去沙丘揭穿中车府令的阴谋。”
蒙恬闻言,幸好没有,他心中欣慰,原本以为大公子会顾念和十八公子的兄弟之情,心软产生恻隐之心,幸好没有。
但其实……
阿飘扶苏的确心软了。
蒙恬想要陪同扶苏一起去沙丘,却被扶苏阻止,他从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口中得知如今大秦还未消灭匈奴,便劝说蒙恬留下来,莫要让匈奴得到可乘之机。
扶苏的动作很快,当即从马厩中骑上一匹最健壮骏马出发。
趁着挑马的功夫,阿飘扶苏纠结世上从来没有出京城的太子,也处理军中事物当监军的太子,兴许父皇本意就是要传位于十八弟。
扶苏道:“按照惯例,以前也从来没有当皇帝的惯例,也从来没有废除分封制的管理,父皇本就是一个喜欢打破惯例的人。”
阿飘扶苏闻言讪讪,想要继续说些什么,看到扶苏利落上马往沙丘方向疾驰,便不再说话,飘着跟上他的进程。
赶路时,扶苏也没闲着,强忍着悲痛思考该如何破局。
现在最关键的就是不能打草惊蛇,让赵高等人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他们的阴谋。
脑海中一一闪过那些自己信任的人面孔,姜丞相不在和他的门客们都不在,蒙毅先生被父皇派去向山川神灵祈祷,章少府远在咸阳,就连左车和阿信也不在……
现在一切就只能靠自己了吗?扶苏彷徨地有些想哭。
他镇定下来,最终决定去找如今的右丞相冯去疾帮忙。
到达沙丘时,巡游队伍已经从这里离开了,扶苏继续追寻,最终在平原津处和冯去疾会和。
见到夜幕下风尘仆仆的扶苏时,冯去疾第一反应是惊讶,可听他讲完前因后果,当即悲怒交加。
冯去疾宅中的猫看到扶苏千里迢迢从上郡赶来这里,张口叫了一声。
二人筹谋一夜,有了主意,二人先是派人潜入赵高住处将拿回真正的诏书,随后又秘密安排好士兵,这才行动,揭穿那三位沆瀣一气之辈。
却说胡亥这边,他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嚣张跋扈的公子,从未想过当皇帝这种好事还能落到自己头上,所以在赵高劝说过自己几次之后,就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不过他现在可没有历史上真正当皇帝后的肆意妄为。
他很忐忑。
也不知道那封发往上郡的假诏书究竟结果如何,大兄到底会不会真的如诏书所言自裁谢罪,这个拙劣的手段到底会不会被发现?
棋盘之上,沉默许久的李斯终于下定决心走了一步棋。
他的两只眼睛下挂着大大的黑眼圈,虽说他上年纪后睡眠便少了许多,但这次,同样心里发慌,他已经整整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
二人看似在对弈,实际心里各怀鬼胎,各有谋算。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这些脚步声在门口停下了,忽然,吱嘎一声刺破空气,门开了。
他们以为是来送餐饭的隶妾,谁都没有在意,依旧低头自顾自的。
“十八弟,李丞相!”
这个声音……
如此熟悉,听得二人冒出一身冷汗,以最快速度抬头往门口处看去。
那个原本在计划中应该死掉的人,现在正紧紧地盯着他们,眼中似有滔天怒火:“看看你们都看了什么忤逆人伦,罪大恶极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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