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半夜,虞藻的意识才逐渐开始回笼。
他迷迷茫睁开眼,浑身上下里里外外皆无比酸胀,因哭得太久,眼睛也传来酸涩的肿胀感。
虞藻试着动弹,然而腰腹有一沉甸甸的手臂。
“小乖,醒了?”
虞藻顺着声音来源望去。
裴雪重正在不远处批阅奏章,许是担心光线太强会惊扰到他入睡,于是裴雪重只点了一盏灯,且用罩子削弱了光芒。
裴雪重坐在床沿,大掌轻轻抚蹭幼弟的面庞。
虞藻看起来仍处在迷茫状态,神色涣散、嘴唇微张,毫不设防的模样,像一只误入野生丛林的兔子。
虞藻被摸了一会儿脸蛋,才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
呆滞的小表情似被一把怒火点燃,燃起了点点星光,他越想越气,张唇用力咬在裴雪重的手腕。
这会儿的他意识不清,控制不好力道,故而咬得有些重。
裴雪重的手腕传来一阵剧痛,布满甲痕的手臂多了一块咬痕,若有若无地洇出血丝。
裴雪重一动不动,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幼弟的后背,哄着:“咬够了吗?”
察觉幼弟松开了齿关,他将手往上送了送,“若是还没咬够,咬这里。”
“这里软一些,不会弄疼你的牙。”
裴雪重不说还好,一说,虞藻当真觉得牙齿酸疼,许是方才咬太用力了。
他很费劲地撑身而起,身上清爽干净,原来是已经被清洗过了,乌发传来淡淡的皂角香与花香。
虞藻仔细低头嗅了嗅,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身上还有兄长留下来的味道。
窗外夜色浓重,他完全不敢想象,从白日到夜晚,他是如何熬过来的。
苏醒之后,虞藻绷着张粉艳脸蛋,欲兴师问罪,忽然望见身侧起来一个高大身形——原来裴家俩兄弟已经说好了,他们轮流陪幼弟入睡,轮流批阅奏章,确保幼弟不是一个人。
看到裴忌,虞藻心中便来火。
可借着摇曳的昏黄烛火,他才发现他们身上都是他留下来的抓痕与咬痕。
有几个咬痕极深,肩头遍布得极为密集,纵横交错泛着可怖的青,个别竟还结了痂,可见他当时咬得多么用力。
虞藻看得一呆,他讷讷低头,再看向自己。
虽也布满痕迹,但嫣红斑驳的色彩落在雪白身躯之上,宛若雪地里的点点红梅,无端透出几分诱人的欲色。
如此一对比,虞藻倒分不清,究竟谁才是被欺负的那个。
“小乖?小乖?”
裴雪重轻轻拍着虞藻的后背,嗓音温润且柔和,“还没清醒吗?”
裴雪重以为虞藻还未清醒。
期间幼弟也苏醒过几次,不过皆是睁大了眼睛、神色空茫,仿佛被抽干了灵魂,不等唤他几声,他便有气无力地睡回去了。
幼弟自小病弱,平日体力不佳,今日确实
累着他了。
尽管裴雪重与裴忌时常暂停等他休息,又注意把控时间传膳、补充体力。
可频繁的高,仍然将他累得不轻。
“小乖,再睡一会儿吧。()”裴雪重伸手挡住虞藻眼前的光亮,轻声哄着。
乌泱泱的长睫轻轻一颤,虞藻抿了抿红肿的唇瓣,一声不吭地坐了起来。
坐起时,他屁股一酸,一双纤白的腿更是抖得不成样子,若不是裴忌及时伸手捞住他的腰身,恐怕他已经翻下床榻了!
“可有哪里不适??()?『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裴忌见虞藻眼眶湿润,伸手检查他状态,摸了一把,又掰开瞧了瞧,确定没有意外发生后,才松了一口气。
脸上却突然挨了一耳光。
裴忌习以为常地将虞藻搂入怀中:“是不是想去小解?”
毕竟是看着幼弟长大的二哥,多多少少能从幼弟的行为与表情间,窥得幼弟的打算。
裴忌不说还好,一说,虞藻面庞瞬间涨红。
被仔仔细细搂在怀里的他,倏地抬起小脸,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我都说了我憋不住了!我说停,我要去小解,你们、你们还……”
“你们一点都不听话,我要下旨罚你们!”
裴忌任他骂,一个字也没有回嘴。
反倒是一旁的裴雪重,哑然失笑道:“小乖,那时候说求饶的话,只会是情趣。”
而且哪有人会一边说不,一边泪眼汪汪地用双臂紧紧勾着人不放,缠得那般紧。
虞藻不听,他伸手捂住耳朵,绷着张脸蛋生闷气:“我不管。我现在手酸脚酸屁股酸……哪里都酸!”
他眼珠子一转,试探性地看向裴雪重,“接下来一个月,我都拿不动笔,没办法上课了。都怪你们,你们帮我去跟倪先生告假。”
裴雪重挑了挑唇角,温声道:“好,都怪我们。接下来一个月,小乖都不用上课了。”
这么爽快?
虞藻愣了一愣,他原本只打算一周不上课,但担心兄长不同意,于是将天数往高了说。
届时他一点点减,从一个月到半个月、再到十天,最终勉为其难缩减到七天,想必兄长一定会同意的。
谁知,裴雪重一口答应。
虞藻总觉得他亏了。
他满脸疑云,又试着进行新的谈判:“我腿酸屁股酸,走路都不舒服,早朝我也去不了。”
身子的确酸胀,但不至于连路都走不了,况且,他哪次去上朝是走路去的?不都是乘坐銮舆,在銮舆内还得抱着睡。
都是当小皇帝的人了,还是那般娇气粘人。
裴雪重没有拆穿幼弟。
不上朝这一事,不太合适。可瞧着幼弟怒气冲冲、又饱含委屈的眼神,他又不忍拒绝了。
“好。”裴雪重应下了,尽管此事会有些麻烦。
这也能答应?
虞藻睁圆了眼睛,他之前不想早起、不想上朝,但总是会被兄长哄着
()起床、塞进銮舆。
虽然路上也在补觉,可终归睡得不安稳,故而他总是将自己塞进兄长的怀里,这样睡得才比较安心。
没想到只是辛苦一夜,便能换来这么多好处。
虞藻突然来了精神,他双手扒拉在裴忌的肩头,探出一张小脸:“还有,我要出宫玩儿。我每天待在皇宫里,都要闷死了。”
虞藻愈发觉得他亏了。
皇帝还不如他当初的小世子随性快活,最起码不用这么早起,想去哪里便可以去哪里。
裴雪重见他如此稚气心性,不免纵容地笑了笑:“好。还有别的吗?”
虞藻不答反问:“我说什么,哥哥你都会答应吗?”
大掌撑在床沿,裴雪重倾过身低头,薄唇轻轻吻了吻虞藻绯红的眼尾:“嗯,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
唇角被哄得高高翘起。
下一秒眉头却紧蹙一团。
不对呀?
先前长兄也是这般说的,可方才待他最凶的,也是这位长兄。
全程他一直在唤哥哥、在求饶,长兄非但没有克制,反而愈发凶狠了。
更不对的地方是,他现在是小皇帝,所有人都要听他的。
小脑瓜突然想通、变聪明了的虞藻气得睫毛抖了抖,他很凶地咬了一口裴雪重的下巴,凶神恶煞道:“你本来就该答应!”
虞藻郁闷地捂住屁股,他真是亏大了。
也就是他现在还没转过弯儿、没适应帝王的身份,才被两位兄长狠狠欺负了去。
不过——
眼尾在瞥见堆积成山的奏章,虞藻决定,还是先不惩罚两位兄长了。
他们留着还有用呢。
奏章那么多,裴雪重与裴忌两个人连夜批都批不完。
一些大臣酷爱咬文嚼字,又喜欢说一些废话,有时洋洋洒洒一万字,竟找不到一句重点,全是拍马屁的言语。
起初,虞藻还会看一两份奏章,可时间长了,他一个字都懒得看。
全部交给兄长。
想明白后的虞藻,自认他做出一个极其聪明的决定。
他依偎在裴忌怀里,有气无力、提不起精神的样子,眼珠子却转得飞快。
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裴忌低头看着幼弟切换小表情,忽的,怀中的小脸缓缓抬起。
虞藻戳戳他的喉结:“我要去小解。”
嗓音故意抬高,带着几分绵软的哑意,“裴太尉,朕要你亲自抱朕去。”
这时候倒是想起耍帝王威风了。
裴忌十分配合地往下说:“臣遵旨。”
可真抱着虞藻下床走路,虞藻又觉得浑身不自在。
裴忌虽然将他抱得很稳,可路途难免颠簸,里面酸酸涩涩,因上了药,时常传来清凉之感。
裴忌没走两步,虞藻便别别扭扭道:“算、算了……就在这边小解罢。”
裴雪重见他
们拉拉扯扯半天,担心幼弟被憋坏,于是从一旁取来尿壶。
裴忌见状,干脆直接坐在床沿。
他从后抱起幼弟,双手抄过膝弯,裴雪重也将尿壶递了过来,一只手帮虞藻把着。
虞藻睁圆了眼睛,他呆滞低头看向跪地为他的长兄,抬起脑袋、看到的又是另外一个兄长。
“陛下?”裴雪重那双修长的手,轻轻揉了揉虞藻,语气恭敬道,“臣已拿稳,陛下可以开始了。”
裴雪重越是用这种温润柔和的嗓音说这种话,虞藻越是羞耻。
他大抵发现这位长兄的许些恶趣味,也知晓长兄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霁月风光。
虞藻抿唇低头,另外两道沉甸甸的视线一齐落下。
他皱皱鼻尖,想要酝酿,可他们的视线实在显眼,令他半天酝酿不成。
“哥哥,你们盯着我,我小解不出来。”虞藻郁闷极了。
身后传来裴忌的声音:“你儿时我便这么抱着你,你都能小解得出来,为何这次不行?”
裴雪重也温柔哄说:“小乖,再试试。”
虞藻面色迟疑。
他知晓兄长说得没错。
从前,他半夜嫌外头冷,想要小解时,都是将自己黏糊糊塞进兄长怀里。
接下来他什么都不需要做,总之兄长会帮他完成。
虞藻在努力重新酝酿时,裴雪重忽的捏了捏他的腿肉。
粉白软肉自指缝间溢出,伴随一句:“陛下近日倒是被养胖了些。”
气色也好了不少。
但脸还是很小,唯有腮肉变得圆润,下巴尖尖细细,显得模样愈发稚气。
“小时候只有这么点大。”裴雪重看了看虞藻的小脸,“现在养大了,还是小小的。”
虞藻皱起眉头,道:“那是因为我身体不好。若是我身体好,定然生得比哥哥你还要高大。”
裴雪重不置可否:“嗯,小乖说的对。”
裴忌则露出一副不信的表情,又意味不明地:“哦?”
配合那张冷面,总让虞藻觉得,他被嘲笑了。
他涨红着一张脸,立刻跟长兄告状:“哥哥,你看二哥,他又这样!”
裴忌问:“我哪样?”
二人不知怎么的,又开始斗起了嘴。裴雪重哑然失笑,伸手拨了拨虞藻:“怎还没反应?”
“不会无法小解了吧?”
这确实是他该担心的问题,毕竟之前出了那么多回。
虞藻脸色煞白:“不、不会吧?”
裴雪重的肩膀抵着虞藻的膝盖,他近乎将脸贴了上去,低头仔仔细细检查一番,又不轻不重吹了口气。
“有反应吗?”
除了痒,没有别与的反应。
虞藻惊恐地发现,他好像当真无法小解了,他看着罪魁祸首在身前转悠。
又急又气的他,先是一脚踹在裴雪重的脸上,随后又给了裴忌一耳光,
最后把自己塞进被褥间、背过身。()
竟翻身不搭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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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藻已有几日没有上朝。
裴雪重以皇帝感染风寒为由,拉了一个帐子。
这样群臣便无法看到龙椅上是否有人,他只需要偶尔把熟睡的幼弟抱过去坐一坐,又或是干脆不来。
只有决策重大事项时,虞藻需要露面,其余的无关痛痒的小事,皆有裴雪重他们代为处理。
不过,裴雪重与裴忌二人察觉到,小陛下在躲他们。
虞藻是真被搞怕了。
他每天往明凛那边跑,在明凛这边避了几天风头的他,只觉日子舒坦极了。
明凛退位后,只需要养病,他们每日在院子里赏花看景,他又素来溺爱虞藻,从不过问功课或是朝政一事。
这也让虞藻特别爱留宿在他这里。
天气逐渐转凉,火焰般燃烧的枫树在院中摇曳生姿,秋风拂过,漫天落叶飘向天空。
虞藻看着院中满地金黄,心中只觉惬意。
忽的,他嗅到一阵鲜美的香气:“父皇,你今日在做什么?”
正在煲汤的明凛,抬起头回答:“今日做的是沙参乳鸽猪肚汤。近日天气转凉,陛下可以借此大补元气、安神定志。”
虞藻连忙下了贵妃榻,来到明凛身边,探头探脑瞧个不停。
“父皇,我今日还想吃你做的糖蒸酥酪。”他扒拉住明凛的手臂,抬起的一双眼灿若明星,“要多加一些糖。”
明凛之所以能留住虞藻,很重要的一点是,他擅长做糕点。
而这些糕点,都是虞藻爱吃的。
“小藻,等一下。”明凛无奈地侧过身,“等我先净手。”
明凛净过手、将手上水珠擦拭干净后,才将如小粘糕一样贴在身上的虞藻,迎面抱在怀里。
“除了糖蒸酥酪,还有其它想吃的吗?”他道,“近日国事繁忙,你辛苦了,是该好好补补。”
虞藻面上发热。
他根本没有处理国事……不过最近两位兄长,的确很忙。
虞藻将脑袋靠在明凛的脖颈间,面颊无意识挨着明凛的侧颈。
他思索片刻,才道:“没有了,父皇,我现在只想吃这个。”
明凛抬起下颌,任由虞藻蹭着他。
绵软软的肌肤仿若云团,温热而又细密。
从未有人如此依赖过他。
更从未有人这般亲近过他。
明凛心中升起怪异而又美好的滋味,大掌轻揉纤细的后颈,他低声道:“小藻,近日天气转凉,我担心你身体受凉,更忧心下人伺候不好你。”
“今夜,父皇帮你沐浴,好不好?”
怀中的面庞忽的抬起。
一双明亮又湿润的眼睛,直直与明凛对上,干净澄澈的眼眸,如一枚镜子倒映着明凛的面庞。
那一刹,明凛心惊肉跳,只觉他的心思即将被看穿揭
()发。
谁料,怀中的虞藻再次将脑袋扎了回去,软乎乎的颊肉蹭着他的颈侧:“好哦。”
明凛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头荡开名为幸福的滋味。
他只是身体亏损,并不是不能人道,为了堵住群臣的劝谏,他才想出串通太医院,提出不能人道这个缘由。
这个理由果然很有效。
任谁都想不到,坐拥后宫佳丽二千的一国之君,会在这件事上撒谎。
明凛对宠幸后宫没有兴趣,对开枝散叶更提不起兴致。
从前他最厌恶小孩,更不喜孩子叽里呱啦地哭闹,这只会让他觉得枯燥。
可怀中的少年,又是不同的。
大掌托着饱满圆润的臀,明凛将虞藻面对面提抱在怀里,感受着独属于他的依赖。
这就是养儿子的感觉吗?
……
次日,朝堂有要事商议。
纵使虞藻再不想早起,也得耷拉着一张漂亮小脸,闷闷不乐地上朝。
朝堂之上,争吵不断。
虞藻双手托腮,眼神郁闷地落在虚无一方。
这群人什么时候才能吵完呢?
虞藻是真的不明白,他们究竟有什么好吵的。
正当他困得不行、想要打一个哈欠时,一个熟悉的老者,再一次阔步上前。
虞藻记得此人,这是江丞相,也是江独明的爹。
上次最先提出要他选秀的人,也便是这位江丞相。
今日江丞相仍然没放过选秀这个话题,只不过,内容稍微变换许些。
上一次,江丞相让虞藻选秀,而现如今,变成了纳男妃。
高台上方、端坐龙椅的小皇帝,登时睁大了眼睛:“什、什么?!”
男妃?
“没错!”江丞相语气铿锵有力,“陛下,您可以不选秀,但您身边必须有个贴身人照顾,臣等才能放心啊!”
下一秒,江丞相行跪拜礼,声调愈发响亮,“臣愿意将自己的独子送入宫中,为陛下排忧解难,望陛下恩准!”
虞藻手足无措地跌进龙椅椅背,嘴唇因错愕微微分开。
他望着朝堂下方的一众人,神色迷茫又不解。
江丞相的死对头便是魏将军,见状,他陡然沉下脸色。
好啊,这老狐狸真是下血本儿了,竟将独子都送出来了!
魏将军不愿落后于人,于是同样上前一步:“臣,也有一子!”
魏将军的独子,自然指的是魏黎安。
自那日下朝,魏黎安也同魏将军表明过心意,当时魏将军还骂他痴心妄想,宛若仙人的小陛下是他这等粗人能够沾惹的吗?
魏黎安被父亲嫌弃后,闷闷不乐许久。
却没有打消念头。
当下朝堂老对头江丞相已先发制人,魏将军自然不能落后,尽管他的儿子是个粗人,寒碜到拿不出手。
但也没办法了,他只有这么
一个儿子能送!
江丞相冷笑道:“魏将军,你怎不问问你儿子愿不愿意呢?”
不等魏将军出声,魏黎安已迫不及待地接话,生怕慢一步,便会失去这个机会:“我自然是愿意的!能伺候陛下,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四周投来的目光晦涩复杂,魏黎安却丝毫不惧,一双黑亮的眼睛老实却炙热,直直望向坐在高位的小陛下。
小陛下已经昏头了。
他支支吾吾,一时想不到回绝的话,兄长没提前教过他这个啊……
半晌,他才憋出一句:“这不太好吧?”
没有拒绝,便是有希望。
朝堂上的众人,眼睛不约而同一亮,盯着龙椅上的小陛下,如见着肉骨棒的鬣狗一般,迫不及待摇起了尾巴。
昔日里太学里的学子们,如今基本有了官职,朝堂之上,也顾不得避嫌,他们纷纷催促自家老爹:“爹,你快上去啊!咱们家还有我这个儿子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
朝堂立刻乌泱泱跪了一地,这边有臣子道:“臣家中也有一子!品行端庄才能皆备,愿入宫伺候陛下!”
另一边响起同样有力的声响:“臣的儿子温良淑德,做得一手好羹汤,他愿意尽心尽力伺候陛下,为陛下排忧解难……”
“臣亦有一子……”
朝堂之上,能跪的基本上都跪完了,唯有最前方的两个高挑身影岿然不动。
裴家俩兄弟脸色阴沉,龙椅上的小陛下连瞌睡都不敢打了,迷茫地睁圆眼睛。
这、这……
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了啊?!
虞藻求助地看向兄长,裴雪重上前一步,低声问:“陛下怎么认为?”
“朕觉得……”
当然不可以呀!
好端端的,纳这么多男妃做什么?况且方才吵吵嚷嚷着要伺候他的一群人,他都记着呢,他们不就是太学那批人吗?
虞藻才不想搭理他们。
可他是皇帝,若是直接拒绝,未免伤了君臣之间的情分。
这个坏人,应当让别人来做。
虞藻给裴雪重使了个眼色,端着小脸道:“裴爱卿怎么认为呢?”
裴雪重看出幼弟的局促不安与抗拒,他朗声道:“臣以为,此事不妥。”
“后宫毕竟是妃子的居所,古往今来,也从未有过纳男妃的先例,此事于理不合。况且,伺候陛下的活儿,有宫人便可,诸位犯不着献出自己的儿子。”
裴雪重向来以性情温和、翩翩公子闻名。
而现如今,温润的面庞,竟浮现几分明显的嘲讽之态。
林观遇从地上起来,毫不畏惧地上前一步,语气不无讥诮:“裴相国,此言差矣,陛下是一国之君,身边伺候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你莫不是担心我等入宫之后,会抢走陛下对你的宠爱?”
“裴相国你能伴随陛下左右已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此刻竟阻止我等入
宫,当真善妒至极!”
从未有人敢这般指着裴雪重的鼻子骂。
虞藻也看呆了眼。
早在太学时,他便知晓林观遇此人性情“泼辣”,却没料到林观遇胆子大到这种程度。
熟悉的面孔又出现了,是凌北:“陛下,后宫需要新鲜血液,旧人哪有新人来得称心?您日理万机已经足够辛苦,应当适当嘉赏自己!”
“陛下龙章凤姿,乃九五之尊,身边理应多几个体己人陪伴左右。裴相国裴太尉,你们万般阻挠,莫不是想独占陛下?”江独明冷声质问。
虞藻心虚地躲开目光。
他、他没有特别疲劳呀……
奏章都是兄长批的,只不过需要他坐在兄长腿上。
若是当日政务繁忙,他只需要给兄长一些小报酬,也不用特别累。
裴雪重与裴忌的言语被堵了回去,他们鲜少有如此吃瘪的状况。
此刻他们说什么都是错,若是反唇相讥,还会落下一个妒夫的恶名。
“请陛下广纳妃嫔!”
“君王需治理国家大事,纳妃乃国家繁荣之基础。望陛下以社稷为重,广纳贤良,以充后宫,兴后宫之美德。”
“臣等愿意进宫侍奉陛下!”
众多臣子跪了一地,朝堂鲜少出现如此和谐统一的画面。
虞藻成了被架在火上考的小绵羊,爪子蜷缩了起来。
他目光讷讷又无助地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一直沉默的新科状元身上。
“燕爱卿,你、你怎么看?”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臣闻古之圣王皆知纳妃之重,后宫之安定关乎国家之安宁。今我朝虽无此忧,然纳妃亦为长远之计,望皇上二思。”
一身官袍的燕清远,端的是清正孤傲。而他上前一步,俯首恭敬道,“臣自请入宫侍奉陛下,望陛下成全。”
……
虞藻蔫蔫巴巴下了朝。
他郁闷极了,怎今日上个朝,他后宫多了那么多男妃呢?
虞藻望着底下乌泱泱一片人头,脑容量小的他,只能将个别人脸对上名字。
好不容易解决完后宫一事,妃嫔位分又成了一桩大事。
每个老臣都想为自家儿子争一个高位分,朝堂之上,老臣唾沫飞溅、毫厘不让,小的就差拳打脚踢。
总之乱成一团。
最终还是小皇帝实在忍无可忍,一拍桌案,玉白脸蛋气得通红,憋出一句:“退朝!”
他绷着一张俏生生的脸,拂袖离开,只留下一个清瘦曼妙的背影。
虞藻闷闷不乐地回到明凛的寝殿。
明凛看出虞藻的心情不悦,他一边喂虞藻吃点心,一边柔声道:“陛下,今日朝堂发生了何事?怎脸色这般差劲。”
虞藻大致将朝堂之上、群臣吵架一事,告诉了明凛。
他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怎么这么多话呢?”
明亮失笑道:“
是这样的。陛下,你辛苦了。”
“他们还提了后宫纳妃一事……”
喂糕点的动作,蓦地一顿。
明凛久不闻朝堂之事,今日听虞藻细言,才知晓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竟已有人入住后宫了。
虞藻左右张望,见周围没有偷听的贼人,才放心小声嘀咕:“所以我在想,究竟要给他们什么位分好呢?后宫宫殿闲置已久,不同位分的妃嫔所居宫殿不同……若我分得不好,恐怕也会惹来不满。”
他在犹豫,要不要将此事交给兄长。
“陛下愿意让他们进宫,已是天大的恩赐。位分什么的,不过是虚名。”明凛安抚道,“若他们因此心生不满,便是他们太过小肚鸡肠。这等小家子气的人,想必不是大户人家出生,上不得什么台面。”
“若陛下信得过我,可以将此事交给我来处理。”
虞藻眼睛一亮。
对呀!眼前不是有个现成的人吗?
明凛自幼在宫廷长大,深知宫廷规则,自然知晓其中利害。
不过……
虞藻小心翼翼道:“位分一事耗神费心,太医百般叮嘱过,须好生休息,切勿操劳过度。父皇,你身子受得住吗?”
明凛刚要说话。
却忽的咳嗽起来,脸色变得极其苍白。
虞藻大惊失色,他忙咽下一块糕点:“父皇,怎突然咳嗽起来了?太医不是说,你近日身子好转不少了吗?”
明凛露出勉强一笑:“多亏有陛下。这几日陛下一直来探望我,我身子确实好转不少。”
“不过,也许是我所住的宫殿距离养心殿太远。我多次前去探望陛下,可能是在路途间感染了风寒吧。”
明凛再度以拳头抵唇,剧烈咳嗽后,安抚着虞藻:“只是吹了些风,无碍的。”
虞藻即刻严肃。
他端着张小脸,一本正经道:“父皇,我为你换一个宫殿吧。这里风景秀丽、适于养病,但距离养心殿的确太远。”
明凛的眼神微动,他虚弱地看向严肃的小皇帝,展露笑意,道:“这样也好。”
虞藻是个孝顺的好皇帝。
他与明凛共乘銮舆,陪着明凛在宫廷转悠。
皇宫内的宫殿,除养心殿外,明凛可以任意挑选。
精美的銮舆车身,雕刻华丽繁复的龙凤图案,镶金丝锦缎帘子随风飘扬。
銮舆在宫廷内转了一圈,最终停在后宫。
虞藻嫌干坐着硌屁股,如今正坐在明凛腿上。
明凛低下头,将下巴搭在虞藻的肩头,缓慢蹭了蹭后,声线轻弱、如大病初愈一般:“陛下,不如,我便住在后宫吧。”
虞藻:“??”
“父皇,这……”他迟疑道,“这不太好吧?”
皇宫那么多宫殿,明凛身为太上皇住哪儿不好,为何要住在后宫?
明凛温声道:“陛下,我只想与你近一些。而偌大的皇宫,距离养心殿最近的,便只有后宫内的宫殿。”
皇帝的宫殿是养心殿,而后宫的宫殿分布在养心殿周围,方便帝王宠幸妃嫔。
正如明凛所言,若想距离小皇帝近一些,是该住在后宫里的。
“好、好吧……”
虞藻被说服了,他偏过脑袋,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问,“那父皇,你要住哪个宫殿呢?我好命人前去打扫。”
明凛凝视虞藻片刻,忽的轻扯唇角。
他伸手搂住小皇帝的腰身,再度将面颊埋入雪颈之间,语气自然又端庄:“自然是景仁宫。”
銮舆左右的宫人,听见銮舆内的声音,不约而同面色微变。
景仁宫?
那不是皇后的住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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