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生即死

舰长室里，肖年同样将徐显那堪称神迹般的操作给震惊得不能自已。在其身后，肖年的副官已然说不出话来，数十吨的巨物真的就在眼前宛如轻飘飘的落叶旋转着缓缓下降，这一幕实在过于具有冲击力了。

落叶飘的超机动对于这个副官来说，并不算什么过于新鲜的事物，他也曾见过战斗机实际飞过落叶飘的机动。可是，战斗机的体型跟大型客机相比还是娇小太多，大型客机做出落叶飘的超机动总给人一种举重若轻的飘逸感。

或者，更加准确来说，应该是一种梦幻般的不真实。

“不是说只有矢量发动机才能做出落叶飘超机动吗？现在民用客机都用上矢量发动机了？”显然这个副官并不怎么了解D903SST的具体构造，至少在他的印象里，落叶飘超机动是需要矢量发动机支撑才行，自然而然的，他就将D903SST跟矢量发动机联系到了一起。

只不过，不管是从哪个角度，大型民用客机装配矢量发动机都是一件离谱到极致的事情。

“谁说做落叶飘就一定需要矢量发动机的？”肖年皱着眉转过身子，瞧了眼副官。若是换作任何一个拥有飞行背景的下属敢说这种话，他八成是要训斥一番的，这种毫无根据的固有印象根本就不是一个专业飞行员该说出来的。

不过，想到自己这个副官本来就是从事文职的，军事理论可能没有那么扎实，想想也就将火气给憋了回去。

“落叶飘超机动对于矢量发动机并没有硬性要求，甚至说是否是大推力发动机都没有明显的因果关系。能不能做出落叶飘的关键所在是飞机的迎角控制能力！”肖年从副官身上收回目光，再是望向窗外缓缓下降的飞机：“现在主流的四代机都具备一定的过失速机动能力，即这些飞机在超过失速的时候依旧具备一定的自控能力。不过，我也没搞明白为什么一架大型民用客机会具备如此之强的迎角控制能力，简直匪夷所思。”

“那现在他是准备就这么飘下来？”副官随意道：“看上去，危险已经解除了......”

在这种大仰角过失速状态下，飞机的速度会非常之小，一会儿着舰之后，刹停距离也会大大缩短，看上去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肖年嘴唇紧紧抿着，他没有应副官的话。副官没有做过飞行员，他或许知道落叶飘的基本概念，但是不知道在做落叶飘的时候，驾驶舱里的飞行员是怎样的状态。

危险远远还没有解除！

驾驶舱中，从开始落叶飘超机动开始到现在也不过短短十几秒，可是徐显就好像被一场大雨给浇灌了似的，汗水都浸透了他的后背，额头上的汗珠顺着鼻梁滑落下来，凝结在鼻尖处，他甚至都抽不出时间去抹掉脸上的汗水。

在右座的连山雪自然是发现了徐显的状态，鼻尖上的汗水还无所谓，影响不大。可是有不少汗水聚集在徐显的睫毛处，这要是掉到眼睛里可就有影响了。

现在稍微有些眼力见的人都知道徐显承受的压力很大，他估计是腾不出手了。犹豫再三，连山雪还是觉得有必要帮一下徐显。

然而，连山雪拿起小毛巾的动作一出现，徐显便是轻喝一声：“不要动！”

在如此重压的环境下，徐显突然来这一声倒是吓了连山雪一大跳。不过，为了制止连山雪的动作，也让徐显稍许分神，飞机又是一阵更加明显的晃动。

徐显赶紧修正，如此的工作量直接令得徐显心神大耗。从飞行到现在，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这般疲累。

由于飞机的非定常性和三轴强耦合性使得飞机在大仰角过失速区始终处于一个极度不稳定的状态。

对于四代机来说，它本身不但具备更加优异的气动布局，同样的动作，在四代机上会更加稳定一些，操纵难度上自然也小不少。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四代机的飞行计算机中装配了极精细的算法系统可以自动简化飞行员的操作。其中，对于三轴强耦合性的抑制最为明显。

就如飞行员想要抬头，结果飞机却滚转了，这时候飞行员就必须压盘来抑制这个错误的响应，结果飞机又开始偏转了，就仿佛按了葫芦起了瓢，没完没了。

而且，这种情况但凡有一次没有及时制止飞机的错误响应，飞机就无法可控的失速状态从而转为不可控的失速正尾旋。

不过，战斗机上的计算机会比飞行员更早感应到与飞行员操纵输入不符合的状态响动，再利用二级操纵舵面来抑制或者减少这种错误响动的影响。

光是这个功能就能极大减少飞行员的工作负荷！可惜，D903SST根本就不具备这种功能。说到底，D903SST只是一款商用飞机，对于用不上的东西都是不配的，至少D903SST的设计师在创造这款飞机的时候从未想过让它来做落叶飘的超机动。

现在的徐显神经完全就是绷成一根弦的，稍微有点儿松懈，他就会丢失对飞机的控制，而且一旦丢失控制了，可就再也修不回来了。

只要失去了对飞机的控制，飞机就是失速尾旋，如此高度，根本就无法完成修正，飞机百分之百会一头扎进海里。

渐渐的，徐显的呼吸声就开始粗重起来，气息来去之间，仿似沉闷的鼓点直击连山雪的心脏。光是闻听着呼吸声，连山雪便是知道徐显此刻状态到底几何，再也不敢做任何多余的动作了。

在落叶飘的超机动中，飞机的转弯方向是不能依靠副翼的，这种转弯方式对此种状态下的飞机来说太过粗猛了。只能用极细微的推力差来改变飞机的机头方向。

徐显在利用推力差产生起始旋转趋势后，便是缓缓地将两边的推力改平，不然飞机会越转越快，这并非徐显所希望见到的。

飞机旋转速度过快很容易伴随着逐渐增加的下降率，徐显认为的理想状态就是慢慢地旋转，慢慢地下降。

在甲板上，不管是普通水兵，还是军官都屏气凝神都注视着一切，没有任何人发出任何声音。一时间，整个空间里只余下海浪声以及D903SST的发动机运转的声音，周遭的气氛紧张得似乎都要凝结起来了。

随着D903SST的逐渐下降，飞机离甲板已经非常接近。此刻，由于飞机仰角过大，徐显的视野受限，他必须从自己的侧窗才能看到下方的情况。但是，他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仪表上了，根本分不出哪怕一丝精力去观察外界。

就在徐显心中焦急之时，耳边响起来连山雪的声音：“还有一圈！再转一圈，就能正好对准跑道了！”

徐显没有去验证连山雪的说法，他也没有能力去验证，只能选择相信，而且他也愿意去相信连山雪。

依照连山雪说法，飞机在再转过半圈后，无线电高度表开始出现显示了，这说明他们在水平距离上已经非常接近航母甲板了，连山雪说的果然没错。

他现在由于飞机仰角的原因看不到跑道状况，只能依靠无线电高度来判断接地时机。要是正常时间，这样的大仰角接地，肯定会要擦机尾的，但是徐显这时候也顾不得其他了，擦机尾就擦机尾吧，总比交代了小命好。

果不其然，由于仰角太大，无线电高度表还没有显示接地，飞机机尾却是率先接地了。

作为首先接触道面的部位，机尾承担了接地的初始冲击，几乎在第一时间变形了。接着，机头开始下俯，起落架主轮接地，巨大的冲击力直接让减震柱全部压缩到底，不过好在D903SST的起落架还是支撑住了，并没有发生任何断裂的状况。

起落架主轮承担了主要的落地冲击，很快前轮起落架也随之接地。前轮一接地，徐显已然收光油门，同时拉起减速板，最后按下驾驶盘，增加摩擦效应。

此刻，徐显心里也没有底，按理说由于落叶飘动作，他这次的接地速度比上一次小了将近三十节。而且，他的接地方式有点儿类似于垂直接地，这种方式最能消耗接地能量。

可即便是如此情况下，徐显对于能否停在甲板上都是没有确信。

飞机在斜线跑道上完成着舰，在跑道末端再转入直线跑道。驾驶舱里，徐显看着地速不断减小，在他目视到直线跑道的末端时，依旧有超过二十节的地速，这根本就不是足够小的速度。

眼看在接近最后一段距离的时候，甲板末端的阻拦网升起，这是最后一道保障措施。

在徐显都可以看到阻拦网上的细节之时，飞机的地速已经减小到十节以下，此刻，徐显几乎要长啸起来，他可以肯定他们绝对能停住了。

果不其然，已经接近停住的飞机在撞到阻拦网后消耗了最后一丝能量，徐显和连山雪都能感觉到飞机已经几乎停下了。

“得救了！”

连山雪在最后一刻才确定一切都安全了，整个人都瘫在座椅上，犹如脱力了一般。

徐显也好像抽去了骨头，他实在他累了，现在的他只想倒头睡觉，睡个三天三夜。可是，忽然之间，他隐约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

“嗯？”徐显下意识分辨声音来源，竟然是源自前面风挡玻璃。

此前，在越过大型海啸的时候，风挡玻璃被石块砸中，不过并没有裂开，只是出现了细密的裂纹了。

可是，这风挡玻璃在经过阻拦网的挤压后，似乎出现了一些其他的变化。

随着飞机最后一丝移动，阻拦网压迫在风挡玻璃上，咔嚓咔嚓的声音更加明显起来。刚刚灿烂的徐显的表情瞬间惊慌起来，陡然一声大喝：“低头！”

只听徐显喝声落下，原本布满裂纹的风挡玻璃霎时间爆裂开来。徐显几乎是本能地站起身子来，将连山雪搂在自己怀里。

此间变化过于突然，等连山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地。

就在连山雪的心跳逐渐平缓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滴落在了侧脸上，温温热热的。她下意识地用指尖擦拭了下侧脸，拿到眼前，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目的鲜红！

血！

连山雪心头猛地一紧，目光上移，正好迎上徐显惨白的面庞。再是移动目光，连山雪的曈孔立刻收缩起来......

她看到在徐显的脖颈处赫然插入了一片......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