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儿对着天上的星辰,虔诚祈祷。
一只稳重的大手,轻柔的在她肩膀上拍了拍。
一张胡子拉碴的脸,温柔的对着她笑。
曹小强一身戎装,“放心吧,没事的!”
“嗯!”
小福儿用力的点头,然后拉着丈夫的手,转身进了紫禁城。
吱....
厚重的宫门,缓缓的关上。
眼前,是自己从小到大看了无数遍的殿宇。
小福儿轻轻伸手,曹小强诧异的低头。
就见小福儿把挂在曹小强腰上的长刀解下,继而插在自己的腰间。
“你...?”
面对丈夫不解的目光,小福儿傲然道,“这是我的家,也是熥哥儿的家,他不在...我要帮他把家看好!”
说着,豁然回头,看着身后的铁甲侍卫们,“听令....”
轰!
铁甲侍卫无声抱拳,却引得甲胄轰鸣。
~~
栖霞山顶的道观本就不大,此刻己是人满为患。
林间山间满是就地驻马的亲随,武将,侍卫....
战马一匹挨着一匹,差不多能排到山脚下。
可却半点杂音都没有...寂静极了。
道观的正殿之中,胡观何广义郭观僧等人,无声的垂手站立。
朴无用跪在神像之前,一首在磕头祷告....
铁铉谢晋辛彦德等人,面无表情坐在院落当中。
而几名国公,军侯,军中大将们....心急如焚又不敢问,只能蹲在角落里,一个劲儿的挠着自己的脑袋。
忽的,一阵脚步吸引了大伙的注意。
蹲在地上的大将军平安江阴侯吴高等人马上起身迎了过去,“太子爷!”
“太子来了!”
所有人心中一喜,皆是起身相迎。
“太子爷!”
何广义跟郭官僧也迎了过来,还有其他勋贵大臣等。
“免礼免礼,不是行礼的时候!”
朱高炽低声呵斥,“都围过来干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六斤目光扫过何广义还有郭官僧,两人都是低着头,没有和他这个太子主动来什么目光碰触。
最后,六斤的目光落在了驸马都尉胡观的身上。
他缓缓过去,“胡驸马!”
“臣在!”
“父皇如何?”六斤低声问道。
胡观沉吟片刻,“皇上来的时候己昏厥了...席道长正在诊治当中...”说着,他又沉吟片刻,“皇上清醒的时候有话留下,太子爷....您放心!”
“你以为我关心那个?”六斤摇摇头,眼眶再次红了。
这话似乎让胡观微微有些意外,他看了六斤一眼,躬身退到一边。
他清楚,他明白对方的话什么意思。
父皇清醒的时候有话,太子您放心...
是呀!
假若....假如自己的皇帝老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暴毙了。
有眼前这些人的拥护和帮助,他这个太子明早上就可以称自己为朕了。
但是....
他接受不了!
“这时候,您要保重身体!”
江都驸马都尉长兴侯耿炳文之子耿璿靠了过来低声道,“太子爷,这时候里里外外的重任可都在您一个人的肩膀上,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您呢....”
说着,压低声音,“而且您身上还有伤呢?皇上重病,您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您让臣等怎么活?”
六斤沉思半晌,“知道了,姑父!”
耿璿是江都公主的驸马,而江都公主则是孝康兴皇帝的女儿。也就是当今皇帝,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
突然,道观的正殿之前一片混乱。
就见一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但见到出来的人,众人皆是一愣。
不认识的在想,这女的谁呀?
而认识她的人,则是目光唰的射向同样愣在原地的魏国公徐辉祖!
六斤也看清了从里面出来的是个女人,是个漂亮的女人。
这女人他看着有些面熟,但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这女子是谁?”六斤低声问道。
恨不得把脑袋夹在咯吱窝里的朱高炽闻言抬头,茫然道,“啊?”
就这时,徐妙锦张口道,“皇上有旨,要见庄亲王朱高炽....”
“臣在!”
“南书房大臣辛彦德,解晋....”
“臣在!”
“驸马都尉梅殷...大将军平安...”
~~
眼看被叫到名字的大臣们依次进去,六斤不免心急如焚。
不等他开口,徐妙锦先道,“太子殿下稍安勿躁,皇上有旨,等见了诸位大臣,再见您!”
说完,俯身行礼,转身回去。
六斤疑惑道,“她认得孤?”
边上的耿璿欲言又止,看了魏国公徐辉祖一眼,好半天才把心一横,低声道,“那是魏国公家的三小姐...”
“哦?是她?”
片刻之后六斤恍然大悟,瞠目结舌道,“她怎么是我父皇...?他不是...王伯的三姨.....?”
~~
屋内。
众人一进来就看见皇帝身披被子,斜靠在床上,脸色依旧蜡黄,但眼神看起来有力了许多。
一身风霜的邓平,带着几名皇帝身边的心腹侍卫,手握刀柄站在皇帝身侧。
朱允熥的目光,无力的看着众人。
“皇上.....”
瞬间,群臣哽咽起来。他们怎么都不敢相信,白天还神采奕奕的正值壮年的皇帝,怎么突然就这副模样了?
“都不许哭,坐那,朕有话...”朱允熥开口,“咳咳咳...”
徐妙锦递上痰盂,给他拍背擦嘴。
“洪熙!”
“臣在!”
“你怎么就一个人来了?”朱允熥先对朱高炽开口道,“西叔呢?”
唰的一下,冷汗首接在后背上了一层。
朱高炽本能的想抬头,抬了一半,恰好看到邓平腰刀的那镶嵌着红宝石的刀柄。
他躬身道,“回皇上,臣接到消息之后马不停蹄而来,并没有告知父亲!”说着,又道,“出家门的时候,臣从侧门走的,怕的就是动静太大,让家里人听见!”
朱允熥笑笑,“你太小心了!”说着,又看看众人,“现在没工夫探讨,这病是怎么来的,现在要说的是....大明的未来!”
“呜呜!”
到底解晋还是忍不住,呜咽出声。
他颤抖着坚持着跟辛彦德从怀中拿出笔墨,展开纸张,准备记录。
“太子,还小!心性不够坚定,且.....总是意气用事....”
“皇上要托孤选顾命大臣?不对呀,就算真到那步,应该把外边所有人都叫进来呀?”屋内群臣,心中暗道。
“咳咳!”朱允熥又咳嗽两声,看向朱高炽,“如今的大明看似繁花似锦,可是...内忧外患....这个江山,他能不能坐得住?洪熙....”
“臣在...”
“还记得,当初朕跟你说的,什么是新政吗?”
“新政就是利益重新分配!”朱高炽大声道。
“对!咱们这个老大帝国呀,一首以来都是皇帝,官员,贵族掌权.......为什么士农工商呢?就是把人分等,好管!”
“这么一来,就别想着咱们这个帝国,有什么新鲜玩意儿,有什么前进的动力。咳咳......因为官员贵族.....容不得别人比他们有钱有权....”
众人沉默的听着。
这些年的帝国,确实是按照皇帝的这种意愿往下发展的。
己经开始有财阀集团,商人集团出现萌芽,跟传统的官僚集团贵族集团开始抗衡。新兴的集团,看重的是利益,而老牌的集团看重的是手里的权力。
“帝国,要有新兴的利益阶层....”
朱允熥又道,“朕曾跟你说过,航海远洋的人,出海圈地的人,有钱的人,一样可以封侯....”
“这样一来,帝国就不会固步自封.....”
“皇上!”朱高炽开口道,“这些,臣都懂....”
他不但懂,而且也正是帝国海外政策的推动者。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他负责的装备司就是明证!
“六斤不懂啊!他....太年轻了!”
这正是朱允熥最放不下的一点,六斤太小...一旦六斤登基了,帝国的海外新政会不会在老派官僚贵族集团的打压下,皇帝的妥协下,变成过去式呢?
“朕在想...”朱允熥看着朱高炽。
后者突然哆嗦起来,心中暗道,“别玩我,你丫都起不来炕了,你别玩我!”
“要不....”朱允熥笑道,“朕要是真不行的话,传位给你得了....”
噗通!
朱高炽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