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儿子知道错了父皇....父皇....”
撕心裂肺的哭声从屋中传出,走廊的暗影下,侍卫依旧如雕像般耸立。
有那么一丝光亮在隔壁泛起,光亮之中一把绣春刀横在膝盖,斗篷下的飞鱼服异常耀眼。
何广义坐在门口,单手抚摸着刀柄,看着前方。
就在他的对面,没有光的地方,是王八耻那张惨白的脸。
随着朱文垚的哭声传来,王八耻的身体不住的颤抖,偶尔看向何广义的目光中满是求饶。
而后者,却动都不动......
“父皇,您听儿子解释,您给儿子一个解释的机会.....”
远处,朱文垚歇斯底里的大喊。
近在何广义眼前的王八耻忽然喉咙动动,“何都堂,能不能杂家一口水喝?”
何广义没动。
“给杂家一口水喝?”
何广义还是没动。
“呵?”王八耻自嘲的笑笑,低下头。
但随即,他又把头抬起来,“给口水都不行?”
何广义清冷开口,“职责所在,王公公应该懂...”
王八耻不说话了,但他的眼神似乎也在这瞬间也没那么怕了,而是带着些玩味的反复的看着何广义。
就在下午,他还在给皇帝准备着晚膳。可随着一道口谕,何广义就带人把他这个御前独一无二的乾清宫大总管司礼监大太监给看管起来。
他知道,也能猜到为什么。
三爷不犯错,他这些年对三爷的暗中照应不算错。甚至就连他把御前的事说给三爷听,都不是什么大罪。但三爷犯错犯罪了,那他王八耻.....光是口舌不严这一点就是死罪。
“可惜,醒悟的太晚!”
王八耻心中暗道,“哎.....再说谁又能想到万岁爷突然就病了,二爷突然逼宫了,三爷胆子那么大?”
一时间,他的眼神看着何广义,心思却神游天外。
“何广义翻脸不认人,曹国公这些年不管对谁倒是从来没有落井下石过?我的家小托付给他,应该错不了!”
“可惜,不知这回虎妞能不能给我生个小外孙呀?可惜,虎子还没成亲......哎!”
何广义的眼角,不安的跳跳。
王八耻看他的目光,好似...全是嘲笑?
不知为何,这目光就是让何广义感觉特别的不舒服.....
“王总管,您在看什么?”
“呃..呵!”王八耻回神,“杂家没笑什么...”
“可我看你分明在笑。”
“何都堂!”王八耻的笑没了,郑重的说道,“杂家喝水你不肯给,笑也不行吗?杂家现在,还没定罪呢吧?”
忽的,何广义的眼角就耷拉下来,整个人变得很阴沉。
“也是近二十年的老交情了...”
王八耻首视着何广义,“您这几几年,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何广义的身子,慢慢前探,盯着王八耻。
“规矩,杂家都懂,咱们都是万岁爷的狗,杂家也不会怨你怪你....更没不懂事到求你手下留情。”
此刻,王八耻竟然格外的,让人意外的很是安静。
“杂家只是跟你要一口水....何指挥,不管你我有怨也好,有交情也罢,二十年.....二十年抬头不见低头见,连口水都不给吗?”
何广义眼角跳跳,“你既然懂规矩,就不应该要?”
“杂家可以要,你也可以给....”
王八耻低头,冷笑,“你不给,是你在故意表现....也是你变了!你变得有些蠢了....”
猛的,何广义的面皮抽动几下。
王八耻话,像是钉子首接扎在他的心上,且有把锤子狠命的锤击了几下。
“杂家还没定罪,你就把咱家当罪人。何都堂,杂家伺候了万岁爷快三十年.....呵,万一,万岁爷觉得杂家罪不至死网开一面呢?杂家知道,你是职责所在。可是.....你把路都走死了,就是职责所在吗?”
“人呀....做事可以做绝,做人不能那么绝.....”王八耻的嘴角带着几分嘲讽,“啧,其实你年轻时候不这样呀。最近这几年也不知怎么了,看别人倒霉你高兴?先是跟曹国公结仇,现在又连口水都不给杂家....”
“王公公,你不会觉得,今天之后你还会是乾清宫大总管吧?”何广义忽然冷笑。
“对戴罪之人,你都玩落井下石这一套?这么刻薄,你的人性由此可之知!”王八耻笑笑,“杂家是不是大总管不要紧,宫里却不能没有大总管,皇上身边不能没有人....”
“杂家会成为后继之人活生生的例子,但是你何都堂的为人处世,也势必会让后人深深的记住!”
何广义的心,又是猛的一紧。
这些年他的确变了,变得胆子小了,也真是变得有些蠢....做任何事都束手束脚了!
他太害怕失去皇帝的信任,所以拼命的表现出自己就是皇帝的一只狗.....他更知道,一旦他失去皇帝的信任,是多么可怕....
尤其是这次皇帝病危,太子每次看他的眼神,都让他毛骨悚然....
其实扪心自问,他何广义错了吗?
没错,他真的没错!
他也难,他若总是变通处处都讲人情,他就是不忠!
现在的他,有些理解当年他的老上司,上一任锦衣卫都指挥使蒋環为何落到那个下场!
也明白了为何当初太上皇还在位的时候,就让他当了锦衣卫指挥使.....
在这个位置上坐久了,真他妈不是什么好事!
~
“拉下去...”
画面镜头,拉回刚才那间房。
朱允熥低着头,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无力的摆动。
“三爷,您留点体面...”
“父皇!”
朱文垚疯了一半猛的跳起来,推开邓平,大喊道,“虎毒不食子!”
“咳!”朱允熥的身子猛的趴在躺椅上,不住的咳嗽蜷缩。
心口处,针扎一样,冷汗弥漫无力喘息之感迅速的弥漫全身。
“皇上...”
亦失哈大惊失色,赶紧上前掰开一丸药送入朱允熥的口中。
“朕....没事!”
朱允熥脸颊潮红,气息不稳,“没事!”
“父皇...”朱文垚披头散发,满脸是泪,“您是要杀我吗?是毒酒还是白绫?父皇啊,我是您亲儿子,您要杀我?”
邓平上前,抓着朱文垚的手臂,“三爷....”
“滚....”
朱文垚疯了一般猛的一推,邓平本就不敢真的用力抓他,猝不及防之下差点被朱文垚推了个跟头。
而更让他惊骇的是......
唰!
朱文垚鬼使神差的恰好拔出了邓平腰间的匕首。、
噌!
亦失哈一个跨步,手拿着药箱护在了皇帝的身前。
“来人...”邓平也是一个跨步,“三爷,真要臣对您不客气吗?”
“都滚,都滚,滚......”
朱文垚挥舞着手中的匕首,“我杀了你们,我杀了你们,我灭了你们这些狗奴才的九族.....”
“朕...”
突然,朱允熥的手推开了亦失哈,苍白的脸昂了起来,眯着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朕,你也要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