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风的冬日并不冷，阳光掠过旷野，将冬日的凌厉变得柔和了许多。
山路上，马车的铃铛欢快的响亮。
赶路的人，大声说笑。
“兄弟，白看恁北京是京城，可跟俺徐州比不了...”
赵有根盘腿坐在车辕，笑着攀谈道，“俺徐州把子肉地锅鸡辣汤羊肉.....烙馍。这京城有啥？那烧饼都没腚眼子大...一个烧饼还跟俺要仨铜子儿....”
“俺在徐州一个馍加一片把子肉，也才仨铜子儿....”
“哈哈哈！”
护送的镖师们，发出善意的哄笑。
~~
山路侧面的山林中，李小歪一首看着李景隆的侧脸，等着他的命令。
但是，李景隆却迟迟的没有声音。
“爷，眼看他们就出圈了！”
见山路上的一行人，眼看就要出去预先设置好的伏击地点，李小歪再次提醒。
李景隆依旧没做声。
他复杂的看着山路上的马车，行人。
“造化弄人呀！”
李景隆叹息一声，“让他们过去吧！”
“嗯？”李小歪微感意外，但还是点头，“是！”
~
冬日冷的，是风。
起风时候，吹在脸上跟刀子刮似的。
“人，孰能无情！”
李景隆纵马山间，微微仰头，口中感叹。
“毕竟十几年父女之情....再说，细说....她错了吗？”
李小歪默默跟在李景隆身后，寂然无声。
“她就错在是个女人...呵，倘若她是我的嫡亲女儿，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李景隆嘴角挂着几分自嘲的微笑，“哎.....人生在世，其实我们.....都身不由己！”
“她.....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现在能有个家安身立命，己是黄天保佑！”
说着，李景隆再次回头。
李小歪心领神会，在马背上微微躬身。
“你去徐州，找到她....”
李景隆低声道，“让她们一家人隐姓埋名走得远远的.....”
“是！”
“去夫人那支取三十万....”李景隆说着，微微停顿片刻，“五万就够了，钱太多反而害了她！”
“是！”
“哎！”
李景隆再次叹息，忽的挥舞马鞭，“驾！”
战马如利箭出弦....
~~
乾清宫，暖阁。
檀香萦绕，温暖如春。
“万岁爷...”
朴无用躬身进来，走到御案旁，眼看着地面，低头轻声低语。
说完之后，又赶紧快步挪开。
朱允熥放下手中的奏折，“他没动手？”
“是....”朴无用道，“放他们走了！”
“还算有些人性！”
朱允熥也跟着叹口气，“叫人，暗中保护他们一家子吧.....”
“奴婢这就是去安排！”
“回来！”
朱允熥拿着奏折的手，猛的一颤。
他赶紧放下奏折，把手放在腿上，不让人看见。
“那个孩子，你见过了吗？”朱允熥犹豫片刻，张口问道。
朴无用站在门口，“他们上头柱香的时候，.在那姓赵的供奉佛殿墙砖的时候，奴婢都扮作香客在旁边....”
“那孩子...如何？”
闻言，朴无用上前，低声道，“又白又胖，嗓门洪亮着呢....奴婢看着，跟太子爷小时候还真有几分像...”
“哦....”
朱允熥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然后眼神西处打量，“王八耻....王振...”
“奴婢在！”话音落下，王振急匆匆的从外边进来，跪在门口。
朱允熥道，“朕记得....有个有个小盒子....放着以前朕小时戴的玉佩之类的.....你找出来！”
王振闻言，心中快速的思索。
几乎就在朱允熥话音落下之时，就有了答案。
“奴婢遵旨！”
他返身去了偏殿，走到一个黄花梨百宝镶番人进献图的顶箱柜边，小心的打开柜门，从柜子下面的抽屉中取出一个小箱子来，然后双手捧着，小跑着再进了暖阁。
“万岁爷...”
王振双手举着暖阁，“您看看，是不是这些！”
咔的一声，精美的小箱被打开。
上下三层的小箱子中，装的都是极其精美的玉器配饰。
朱允熥看了看，伸手从第二阁当中，挑出一块圆形的银元大小，和田玉千手观音吊坠。
而王振，则是顺着原路，再次退了出去。
“这物件，说朕小时候戴过...”
朱允熥看着那玉坠笑道，“到底戴过没有，朕不记得了！可朕记得，六斤是戴过的...男戴观音，女戴佛...”
说着，信手递给朴无用。
后者赶紧双手接着，继续弯腰恭听。
“给那孩子吧...”朱允熥慢慢走到窗边，“希望他...平安长大，平平安安！”
朴无用看了一眼皇帝的北京，很想说些什么。
但几次三番的犹豫之后，还是选择闭上了嘴。
“其实朕...也有错！”
“哎....”朱允熥幽幽叹气，“从权衡上来讲，没错。但从人情上来说....”
~~
十二月初五，小寒。
风过后，是雪。
鹅毛大雪，漫天纷飞。
原本贴近年底很是喧嚣的京城，骤然间又再度安静了下来。
但朝堂之上，却骤然一道惊雷。
庄亲王亲自弹劾锦衣卫都指挥使和广义，徇私舞弊贪赃枉法，草菅人命。
上书所言之罪状，全部言之凿凿。
建议皇帝将锦衣卫都指挥使何广义革除所有官职，全家发配边疆。
此事一出，朝野一片哗然。
何广义乃是皇帝在东宫时就跟着的旧人，乃是帝王心腹，庄亲王即便要动他，也没必要闹这么大吧？
更让人诧异的是，对于这些罪状弹劾，何广义竟然全部默认了！
群臣私下议论，打狗还要看主人，莫非是皇上不喜何广义了，所以庄亲王才出手？
一时间暗流涌动！
何广义那个位置，可是得罪了不少人的。
许多人都在想着，怎么落井下石了！
当然也有人在想....
在惦记着即将空出来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
~~
雪愈发的大了，飞舞的大雪如雾一般弥漫，让人睁不开眼。
紫禁城的红墙，在漫天大雪中格外的艳丽。
“真美...”
何广义抬头，眯着眼看着漫天的雪，还有熟悉的宫墙，忍不住发出感叹。
近二十年来，他每天都要进宫，但他从没好好欣赏过，这座紫禁城。
“何都堂....”
“不敢！”
走到乾清宫外，面对王振，何广义很是客气。
如今的他是戴罪之身，虽说皇上还没有最终定他的罪。但在许多人看来，他都己是死人了。
就在刚才，他走过那些夹道和宫门。
守卫的侍卫们，看他的表情......都很是耐人寻味。
“您在侯见房稍等，万岁爷正在召见东瀛宣慰使胡濙.....”
王振的态度倒和往常一样，“下一个就是您了！”
看着眼前这张脸，何广义的心里忽然恍惚起来.....
王振的样子，渐渐的和.....另一个人开始重合，而另一个场景也开始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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