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异能者在普通人中的比例极低，只要确定名单上的人是异能者,十有八-九就是他们要找的人。顾董将一张百元纸币压在咖啡杯下,“跟我来。”他站起身来，一纵身从窗口跳下。

胡律吹了声口哨,毫不迟疑地跟着从二楼跳了下去。顾董等人的体质或许能够从五米高的高度跳下而毫无损伤,但胡律却是不能做到的。他真正进行身体锻炼的时间仅仅只有加入执行中以来的两个月而已。

耳边风声簌簌,胡律只觉得有一股力量托着自己的身体,双脚平稳落地，而旁边走过的行人像是看不到他们两个从楼上跳下的人一样，自顾自地打着电话从停车场前方走过。

是顾董的能力,胡律没有来得及思考，顾董已朝前冲刺而出。那个坐在黑色轿车后排的男子回过头来，视线准确地对上顾董和胡律二人。

被发现了,！顾董那变态S级的精神力，居然会被对方发现么？顾董是知道被对方发现了，才这么急促行事的么？一连串问题从胡律脑海中划过，但他已没有时间思考。

金发男子打开车门飞快地跑了出去，窜入了来往不息的人-流。八点钟正是公司上班时间，街道两旁的人行道上几乎都挤满了职业装的年轻男女。金发男子身高大约有一米八六，与亚洲人不符的身材和那头晃眼的金发让他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显眼。

“Hey！Hey，Steven！Whereareyougoing？Hey！”身材肥硕的新西兰老板艰难地将上半身探出车门，表情震惊地朝着金发男子的背影大声呼喊。可金发男子很快消失在人群中，连一个回头都没有。

顾董已朝着那金发男子追了过去，胡律的速度是追不上了。不过，他该相信他的副长的能力不是么？胡律轻笑着走过马路，一手搭上黑色轿车没有合上的车门，拿出那张警察证在新西兰老板和那名京城本地司机面前晃了一晃，状似不经意地在后腰处一撸，露出短袖T恤下的手枪皮套。由于动作控制巧妙，只有在车里的两人能够看得到。

“那个澳大利亚人是最近一宗人口失踪案的嫌疑人，我们是追查此案的警察。很抱歉我需要耽搁你们一点时间，史蒂文奥斯汀最近有什么比较奇怪的言行吗？”

老实巴交的司机大叔连脸都给吓白了，他这大半辈子也只在电视上见过追捕犯人的镜头，这会儿真枪都在他面前晃了，他差点连话都说不清。“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临时被雇来开车的……”

胡律微笑着安抚了他几句，转向一脸茫然的新西兰老板，将上面的话用英语重复了一次。新西兰老板脸上流露出震惊的表情，却还带着一点犹疑，用一口新西兰腔调浓重的英语不停地问着“Pardon”。胡律再次转为毛利语，对方的脸上才切切实实惊恐了起来。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好不容易找了一位精通毛利语、英文和中文的翻译，却找到了罪犯头上。秘书没在身边，新西兰老板只能和胡律一再表示他是无辜的，急得差点满头大汗。被胡律这么一吓，他是问什么说什么，一点隐瞒都没有。连他的秘书早上突然水土不服拉肚子拉到连门都出不了的事情都跟胡律说了两三遍。

十多分钟后，在数次保证此时不会牵扯无关人员，并请求对方在史蒂文出现时及时联系之后，胡律亲自帮新西兰老板关上车门，手里多了一个属于史蒂文的公文包。

先前的对话胡律在语言中加入了一些催眠的成分，对方一个一直不怎么坚定的普通人不可能反抗得了。这样一来，史蒂文只要一出现在他的老板面前，胡律就会立刻知道。史蒂文的退路已经被斩断了。

史蒂文被顾董追出去那一幕虽然有很多人看到，但由于双方没有什么过激行为，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也很快转移了视线，上班时间到了，他们可没有功夫在街上看热闹。

很快，街上的路人就换了一批。胡律靠在绿化树上迅速翻了翻史蒂文的公文包，果然，和新西兰老板所能提供的信息一样，虽然看起来什么都有，但实际上却都是一文不值的伪装。

“白浪费我的时间。”胡律撇了撇嘴，顺手将公文包整个儿丢到了垃圾桶里。装模作样地拍拍手，胡律靠在树上，摸出手机拨出顾董的号码。

距离雅诺公司所在地十多千米外的一处小巷，顾董正将手铐往金发男子手腕上铐。一路疾奔，顾董有些气喘，金发男子更是不堪，汗水都打湿了后背的衬衣，满身不知从什么地方蹭到的灰尘，直喘着气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那个人……呼呼……警察大哥，你别冤枉好人啊，我真不是你要抓的那个人……”金发男子不住哀求着，顾董看也不看他一眼，一手握成刀状狠狠劈在金发男子后颈上，然后动作利索地将手铐卡擦一声铐在已经昏迷过去的男子手腕上。

嗡嗡，嗡嗡。裤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顾董让金发男子坐在地上，快速检查了一下对方的体征确认已经昏迷，才松开手拿出手机。“胡律？人已经抓到了，你尽快过来。”

这处小巷虽然人少，但偶尔也有行人路过。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顾董的审讯手段不便曝光，最好的人选还是胡律。催眠的能力应用到审讯上，可比其他手段强多了。

顾董报上了小巷的地址，十分钟后，胡律到了。顾董此时已经将金发男子转移到了一处小旅馆，暂时将他安置在这里。

“这么快？”顾董打开门让胡律进来。

“我可没有副长那么厉害的体力。”胡律朝顾董挥了挥手里的小票，“我是打车来的，这属于工作范围，可以报销的吧？”他这两个月的工资都赔给了牧生，还搭上了数额不多的全部存款，如果不是住在基地不需要交纳宿舍费也不需要伙食费出门还能免费征用同伴的私家车，他早就撑不下去了。

“……回去给你报销。”顾董的表情有些无奈。

胡律满意地合上门走到床边，弯下腰正要将金发男子弄醒，动作却忽然一顿。“喂，副长，我没眼花吧？”

金色头发从根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为黑色，男子整张脸的轮廓也柔和下来，原本属于白种人的苍白肤色转为健康黄种人的小麦色，四肢缩短了一些，骨架明显缩小，最后，一身剪裁流畅的束腰西装变成了布料普通，样式刻板的黑色职业装。

“我可什么都没做啊！”胡律双手举在胸前，刷的一下往后退了一大步。

顾董眯着眼盯着床上那个明显是普通上班族的年轻男人，手指间还没来得及点燃的香烟被狠狠夹扁。“麻烦的特殊系！”

二十分钟的追逐过程太过漫长，在无法使用异能的情况下，即使是顾董，也无法保证对方一直在视线之内。不过，顾董能肯定对方逃离他的视野没有一次超过了三秒。也就是说，他发动能力所需要的时间连三秒都不到。

这个年轻男人完全被变成了那个男人的模样。无论是体貌特征、声音，还是萦绕在体表的精神力。并且，持续时间至少有十分钟。发动时间短，效果逆天，持续时间长。这样的能力，在特殊系中的评价也不会低于A。

现在的问题是，金发男人史蒂文去哪里了？顾董视野中并未出现过两个金发男人，如果史蒂文将这个无辜路人变成了他自己的模样替他蒙混过关，那么他自己呢？逃走了么？不可能，三秒的时间不足让他完全逃离顾董的视线。那么，他到哪里去了？而且，这个与史蒂文素未谋面的年轻人为什么要跑？他发觉自己被变了个模样，应该是惊慌失措而不是转身逃跑才对。

忽然，顾董想起了之前的一个片段。史蒂文慌不择路跑到了亮起红灯的人行道，虽然避过了车辆有惊无险地到了对面，却和一个年轻男人撞了一下。启动并从人行道开过的汽车将顾董的视线遮挡了两秒多钟，之后，他看到那个被撞的年轻人踉跄着跌倒，而金发男人转身就跑。

两人的位置不对！如果是史蒂文，他原本就背对着马路，哪里还需要转身？而且这个转身并不存在强迫，倒像是这个年轻男人自己做出来的动作。

被控制了？顾董深深皱起眉。如果这也是史蒂文的能力，那就更加棘手了。

“副长，要和其他小组联系吗？”胡律问。

“我去联系吧。”顾董将手里被捏扁的香烟点燃，深吸了一口。“这次是我的疏忽。床上那个人就麻烦你了，被变成另一个人这段记忆不能留着。”

当顾董这一方为早上这一事处理后续时，被顾董追出了十多公里的正主正走进一家装修老旧的小旅馆。“我要一个钟点房。”像是早已准备好一样递出护照，金发男子迎着老板娘好奇的打量，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很快，他拿到了房间的钥匙，在老板娘的指引下找到了房间。一关上门，他便整个人瘫坐了地上，冷汗像是放开了闸门的水龙头一样刷得冒了出来。他靠着门，喘息着，用脱力的手颤抖着摸出烟盒，哆哆嗦嗦地抖出一根香烟，按在打火机滑轮上的拇指却怎么也无法用力。

最终，他放弃了努力，松开手让两样东西掉在腿上，仰起头靠着房门，一只手按住砰砰直跳的心脏，好像要把那过快的心跳压回去一样。

这次的任务，太过危险了。史蒂文一边努力无视脑海里盘桓不去的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一边艰难地思考着。太过危险——这句话他从接到任务的时候就提出来过，可惜，队长最终还是接下了这个任务。

“这是我欠他的，史蒂文。”接下任务时队长这么说。

没错，队长是欠那个曾经是美国情报处副处长的男人一个人情。可是，这个人情，需要用命来还吗？

史蒂文疲惫地闭上眼。每一次使用能力，他就必须接受对象的所有记忆。并不是简单的读取，而像是亲身经历一样的直接投影。然而每个人能够持有的记忆和情感都不是无限的，每一次接受其他人的记忆，他自身的记忆和感情就会被磨灭一分。如果哪天他最终迷失在无数记忆之中失去了自己，他也不会感到任何惊讶。那是他一早就知道的结局。

可是这样的话，队长要怎么办呢？史蒂文抬起手盖住双眼，轻声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史蒂文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史蒂文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按下接听键，“队长。”

“史蒂文，”电话那头的嗓音低沉，“你没事吧？”

“嗯，我没事。”史蒂文顿了顿，“我暴露了，对不起，队长。”

“别再说这种话了。你碰上顾董，只能说是我们运气不好。”借由夺取对象记忆的能力，史蒂文虽然在对中年纪最小，却绝对是最不好对付的。其他各项技能不说，他的精神力控制已经达到了别人难以企及的地步。可惜的是，无论多么精妙的技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无法挽回局面。

在被顾董看破行踪的时候，史蒂文甚至没能感觉到对方身为同类的气息。如果不是事先见过顾董的照片，史蒂文绝对逃不掉。

这次行动之前，他们已经试图从各个方面了解敌人的资料。从已知的信息来看，执行组中的最强者毋庸置疑是顾董。S级别的异能，S级别的精神力评价，精通格斗术和枪械，并且，从执行组所有命令由他发布来看，谋略战术方面他同样不差。对上这样一个人，史蒂文无论是在哪方面都占不了太大优势。

“史蒂文，没有遗漏吧？”队长指的是在他被发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其他不该留下的东西。这个错误他相信史蒂文不会犯，但这次任务太过重要，他也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史蒂文无声叹息，“是，没有遗漏。”史蒂文听着对方的呼吸，声音也降低了下来，“我见到了他们的那个新人，叫做胡律的。”

“是个不错的新人。”史蒂文说道。胡律的学习能力毋庸置疑，但毕竟觉醒时间还很短，他那在其他人眼中看起来收敛得不错的精神力，在史蒂文眼里只不过是泛泛。当然，相对于新人来说，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是吗。那很好。”如果只是“新人”的话。“史蒂文，你没有用能力吧？”

“……没有。”

“那就好。你自己小心。晚上计划不变。”

结束了通话，史蒂文看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才站起身，走向洗手间。快速将身上的汗渍冲去，史蒂文将旅馆备好的浴巾围在腰间，推开了房门。

此时是上午九点，小旅馆几乎没有客人。走廊里空荡荡的，史蒂文就这么围着一条浴巾直接下了楼。没有客人，他更不必顾忌监控。那个华国年轻人的记忆还在脑海里反复铭刻，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小旅馆的监控已经在一个星期前彻底坏了，老板娘却因为省钱而没有维修——毕竟那个华国年轻人，就是刚刚那名老板娘的儿子。

“啊！”坐在柜台后方正在看电视的老板娘扭头看到史蒂文半-裸的模样，立即叫出了声。“你这……”

崩！史蒂文抬手打了个响指，老板娘即将出口的唾骂瞬时断绝。他走上前，微笑着，以一口无比纯粹的京片儿说道，“大姐，能麻烦您帮我找几件衣服吗？”

“……”老板娘的眼神迷茫了一瞬间，接着恢复了正常。像是没看到史蒂文裸-露的上半身一样，无比亲切地拉着对方唠叨了起来，“你这孩子，就几件衣服，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你坐着，我去跟你买去。”

“那就谢谢大姐了。”史蒂文并未如同她所说的那样坐下，而是抽出了手臂，退开了一步，“大姐，我上楼了。等会儿您帮我送上来吧。”

“好！”老板娘答应着，很快从抽屉里拿了钱出门。

史蒂文目送老板娘消失在门口，脸上的微笑消失，流露出比刚刚还要深刻的疲惫。就像让那名华国青年按照他的想法跑开一样，他对老板娘所用的是同一种能力，也是他从无数次记忆投影中所得到的能力……

——“催眠。”

胡律一手支在车窗上，此刻，他们正在去往名单第二位目标嫌疑人所在地的路上。“曾绍（那个年轻人）是被催眠了，就在你没看到的那一瞬间。史蒂文把‘逃跑’这个不属于他的念头强塞到了他的脑子里。”

顾董开着车，听着胡律的话，神色平静如以往。

“瞬间催眠，史蒂文的技术很不错。”胡律赞叹般地啧了啧舌。不过什么时候，瞬间催眠这种东西也变得烂大街了？这样一想的话，果然会有点不爽呢。胡律撇撇嘴，忽然扭头看向顾董，“副长，史蒂文应该不属于‘不能下手’的哪一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