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父亲

这是胡律两辈子第一次见到胡启天落泪。就在大街上,胡启天双臂死死抱着他,滚烫的眼泪落在胡律脖子上，好一会儿,才放开了手臂,却还是用手牵着胡律,好像生怕一眨眼胡律就跑了一样。

“……”胡律蠕动嘴唇想问胡启天为什么这么激动，可刚刚那声“父亲”却再也叫不出口。上辈子加上这辈子，胡律和胡启天相处的时间也不超过半个月,他没法将这个男人放到“父亲”这个位置上。

“儿子，你没事就好。”胡启天抹了把脸,对于他一同的那名大胡子a国中年人说了几句，那名中年人露出恍然的表情,拍了拍胡启天的肩膀，又对胡律笑了笑，才转身离开。

稍稍镇定下来之后，胡启天才注意到胡律和顾董两人身上都风尘仆仆，顾董甚至还受了伤——尽管用外衣遮住了绷带，胡启天仍可以从顾董的动作上判断出他右手臂受了伤，活动不便。

“你们在这里是……工作？”胡启天用了比较委婉的说法，然后皱起眉看着胡律，“儿子，就算是工作，也不能把手机关了那么久啊！爸爸一个多星期没收到你的信息，顾先生也联系不上，爸爸还以为你……”

胡律不自然地将头转向一旁，“……抱歉。”进入i国之后，胡律就忙着培训其他组员、进行任务计划等等没有顾得上手机，后来跳机时手机遗失，他也没想到遗失手机会让胡启天担心。说到底，他并没有自己会让其他人担心的意识。

“儿子，下次不能这样了。爸爸会很担心你的。”胡启天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摸了摸胡律的脑袋，胡律也没有像以前一样侧头避开。

顾董稍有些诧异地瞥了胡律一眼，他没想到胡律与胡启天之间平时还有联系，而且现在看起来……关系还不错。胡启天每隔半个月就会与他通一次电话，询问胡律的情况，顾董还以为这两父子之间没有联系。

其实顾董的想法是对的，胡启天每隔两三天就会和胡律发信息问候——打电话会被胡律挂掉，而胡律的回答常常只是一个“嗯”，或者干脆是一个句号。

胡律敏锐地察觉到顾董的瞥视，侧过眼去瞪了他一眼，可脸颊上微弱的红晕却暴-露了他的紧张。他挣不开胡启天的手，这样亲密的触碰让他觉得有点不习惯。

街上来往的人们朝这三个东方人投来奇怪的注视，胡启天再次抹过依然泛红的眼睛，拥着胡律往宾馆走去。

简单交待了一下两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之后，顾董便向胡启天借了手机出门打电话与军部联系，将空间留给几个月没有见过面的胡律父子两。

胡启天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胡律，然后满意地拍了拍胡律的肩膀。因为在外执行任务的缘故，胡律已经完全脱离了之前整年不出门的死宅生活，皮肤被晒成浅蜜色，头发剪短了，手臂上也多了一些肌肉，看起来不再像以前那么弱不禁风，整个人看起来也多了几分爽利。

“儿子，最近还好吗？”胡启天没有问胡律为什么看起来风尘仆仆，手机还打不通。既然是在外执行任务，那必定是要严格保密的。

胡律低着头将自己的手指蜷起、松开、再蜷起，似乎永远也玩不腻这个游戏一样。在今天之前他完全没有想到会在国外见到胡启天——甚至没想过会再见到他，无论在哪里。

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胡律放在膝盖上的手倏然收紧，在心里对自己说，可是张开嘴，他却怎么也无法将这句话说出口。

“我……我还好。”胡律皱着眉，对这样的自己感到烦躁，忍不住用手指扒拉了一下头发，腿部肌肉紧绷了一下想要站起身走人，却又硬生生忍下。刚刚顾董离开之前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是“待在房间里等我回来”的意思，胡律烦躁地皱着眉，在“留下来”和“一走了之”之间摇摆不定。

由于胡律低着头让人看不到表情，胡启天并未注意到胡律的异样。他很自然地与胡律说起了他来a国的原因和计划，他是作为向导被请来的，将在近期带领一支由多个国家的科学家组成的科研小队穿越a国与i国交界的大荒漠。

因为突然与胡律失去联系，担心胡律的安全，胡启天在两天前决定放弃这次工作，回国看望胡律。因为在离开前必须找到接替向导工作的人，胡启天才在a国多待了几天，意外地在这里遇见了胡律。

“儿子，你没事就好……”胡启天长叹口气，拍着胡律的肩膀欣慰地说。“你这次的工作完成了吗？什么时候回国？爸爸这次工作结束后回去看你好吗？”

任务已经完成了，马上就回国，没有必要。胡律心底马上冒出这些话来，但是喉咙却好像梗着什么东西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的嘴唇动了几下，才从牙齿间勉强挤出几个字，“……随便你……”

“嗯。阿律，要照顾好自己，不然爸爸会担心。”胡启天笑着点头，一手摸出烟盒，还没抽出香烟，就意识到这是在胡律面前，而胡律不喜欢烟味。他顿了一下就要将烟盒收起，却被胡律忽然伸出手抽走了烟盒。

“儿子？”胡启天诧异地看见胡律熟练地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并从裤兜摸出打火机点燃了它。朦胧的烟气腾起，胡律将烟盒和打火机一起丢给胡启天，站起身走到窗边。

难怪顾董总喜欢抽烟，尼古丁确实能够让人冷静下来。胡律一边用力将呛人的气体吸入肺中，一边走着神。小镇的宾馆很简陋，窗外是一片荒凉的暗黄，那是风沙和枯草的颜色。胡律望着它们，视线却是虚无的。

“这次的任务可能还有后续，你不用来找我了，我没时间接待你。”胡律的话让胡启天凉了心，不过之后这句话却又让胡启天微笑起来。“有空的话，我会跟你打电话。”

说完这些之后，胡律转身就往门口走。一把拉开房门，他就看见顾董站在门外，像是在那里等了好一会儿的样子。

“给你解解馋吧。”胡律将手上刚吸了两口的香烟塞到顾董手里，毫不迟疑地与他擦身而过。

顾董表情古怪地看着手里点燃的香烟，回过头去看顾董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手里的烟，表情迟疑。这烟，是刚从胡律嘴里拿下来的吧？

两天后，顾董与胡律坐上了飞往京城的飞机。胡律找到座位坐好后便一直在玩手机，他以前的手机都是自己改装过的，性能比这一部强大了许多，他为此很不习惯。因为暂时没有改装硬件的条件，他就先对软件下手。

忽然，他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是新信息。胡律看着手机左上方不停闪动的信号灯，不停舞动的手指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盯着最上方那一栏代表有新信息的信封符号看了半晌，胡律忽然将手机整个丢给了旁边闭目养神的顾董。

“帮我回了它。”胡律说着，将外套往身上一披，侧过头假装睡着。

顾董看了他一眼，打开信息。“儿子，一路顺风。——发信人：胡启天。”

顾董哑然失笑。胡律这家伙，真是口是心非。手机是他们离开那座边境城市前往a国首都的时候买的，如果不是胡律自己告诉胡启天，胡启天哪里会知道这个号码，甚至是知道他们今天回国？

“飞机即将起飞，为了旅途安全，请各位乘客确认手机已关机！”广播里反复用几种语言播报着，一位空姐见顾董手里还拿着手机，还走过来请他关机。

这条信息不该由他来回，不过如果是胡律，可能最多回个“嗯”字吧。顾董再次摇头失笑，看了旁边打定主意要装死的胡律一眼，对着手机按下了关机键。

九月初，散落在i国南部的各名执行组成员陆续回国。秦晓晓也在白殊和其他几名军部成员的护送下回到了京城，这次任务可以说是完美落幕了。

但是，基地的气氛并没有因为任务的完成而变得轻松，医生的背叛始终是一根梗在所有人心头的刺，时不时抽痛着，叫人难受。

虽然与普通军部成员不一样，但特殊组成员依然属于军部编制，医生的行为已经够得上叛国罪，即使运气好没死在安格尔基地，除了被押解回国之外，她一旦踏上华国领土，就将迎来军部的追捕甚至击杀。

由于当时与医生一同在场的只有顾董、胡律、光头和秦晓晓，其他组员并不清楚当天的具体情况。在顾董并未作出说明的情况下，其他人也不太敢去问。白枫倒是私下底询问过胡律，但胡律却只是笑嘻嘻，什么也没透露出来。

现在在基地里住的只有顾董、胡律、白殊白枫兄弟和光头。幽灵虽然给执行组传回过消息，却始终没有回来；阿风则是因为爆发了言灵导致了严重的后遗症，从跳机之后就一直昏迷着，现在还住在第一武警医院里。

大厅里属于医生的那部大屏幕超清电视、红色沙发以及各式球衣、足球玩具都被移走，空下来的位置看起来十分突兀。三楼医生的房间倒是没有动，原样地锁着，等待下一名执行组新来的成员加入后的处理。除了这点变化，基地还和原来一样。可是执行组成员们的脸上，却都蒙上了一层沉重的阴影。

背叛。这个词像笼罩在基地上空的阴云，让所有人都轻松不起来。

九月下旬，天气开始转凉后，阿风终于苏醒，没两天就能下地了，恢复速度让医生都吃惊不已。【通知：请互相转告唯一新地址为】进入金秋十月后的第一个星期天，幽灵传回了两条重要的消息。医生没有死。她现在效忠于安格尔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