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先生,我也要前排

春天。

春意盎然，万物复苏，这是一个让人欣喜的季节。

而正在秦家小学堂里教书的先生赵港却很是头痛，一点也没有欣喜的感觉。

他看着台下那些个正昏昏欲睡，也毫无复苏迹象的小家伙们，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春天就是容易犯困啊。

秦依默，张利这种一向认真听讲的好学生眼神都有些飘忽。

秦晓雪这种老老实实听话的乖乖女也是强打精神支撑着眼皮。

就连一向精力旺盛性子活泼的假小子秦明月也是安安静静的，走了神儿。

就更别提一向不认真听课的秦广哲，秦广明，秦广保，秦大勇这些个正房子弟了，早早就趴在桌上酣睡了，秦大勇连呼噜声都响起来了。

然而让赵先生有些意外的是，在学堂后排的一个角落里，他居然发现了一个聚精会神，认真听讲的小小身影。

这个小男孩叫做秦始。

刚进入学堂学习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听李管事说，是秦家外房一个破落少爷和一个小妾生的孩子，所以在这秦氏家族的私家学堂众学子中也算是最下等地位的，按规矩他只能安排在后排角落听讲。

赵先生本人是不在乎秦家这种所谓的身份地位与座位的安排，对他来说，肯认真听讲的，才是在他心目里地位更高的，应该坐在前面的。

小男孩秦始个头矮小。

如果不是此刻，坐在他前面的金宝舵金宝芝兄妹俩都已困得俯在桌上，而再往前的其他人更是卧倒昏睡了一大片，恐怕秦始他一般连看黑板都会很吃力，得伸长了脖子还得探头探脑的，穿插着在前方人群中找寻空隙来看黑板。

赵先生回想了一下，这一个月的时间下来秦始留给自己的印象。印象中小男孩的形象每次出现，他的脸上似乎只有专注的神情，没有过一丝懈怠。

赵先生不由得嘴角一翘，心情也好上了许多。

他决定给小家伙一个机会，就看他的勤奋是不是真的，还是在装模作样，而他的学习进度又是否足以让自己满意了。

赵港赵先生猛的一拍讲台，把所有人都震醒过来。

还有个别几个仍然昏头昏脑的，身为修仙者的赵先生也没有那个耐心等他们自己清醒，默然片刻法决已成，右手一挥，一个“水三术”已经丢了出去，化为三道水花泼在三个随意最浓的人的脸上，顿时水花四溅，冷水敷面，让他们清醒过来。

毕竟他中级灵士的身份也不是摆设，这种低级灵术已经是挥手即来。

顿时，学堂里犹如猛的吹进了一股寒风，寒气袭体，所有人都清醒了许多，注意力集中到讲台上的先生身上。

赵先生在小学堂里将连灵术都使了出来，虽然只是很低级的“水三术”，但也轻而易举的镇住了场子。

看着学生们或是战战兢兢，或是充满期待的眼神，赵先生满意了，反正只要不是昏昏欲睡的眼神就行了。

“下面考听写句子。”赵先生板着脸说道，“秦始，你上来，到黑板前面听写！”

课堂里顿时一阵嘀嘀咕咕的声音。

见到秦始被叫到黑板前听写句子，秦广哲等人都幸灾乐祸起来，准备看好戏。

心地善良一些的学生，像是秦晓雪这种，则在心底觉得这瘦小的小男孩真是可怜，不知倒了什么霉，竟然被抓到黑板前面罚听写。

要知道，听写的难度可不一般。

不仅要听清楚先生说的是什么字，还要会写每个字，而且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每个字的笔画笔顺完全写对，最好字体还得写得漂亮，否则就要丢脸。

最主要的是，赵先生要求十分严厉，说了是考试，那就不是练习，这种情况下，稍有失误就要挨罚，打手板罚站都有可能。

“听写：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而能长生……”

学堂内一片惊哗。

没想到先生居然出了这么难的一个句子！

句中不仅有多笔画的“能”字，还有笔顺易错的“地”“长”“以”等字。

这句话出自《道德经》中还没有讲到的部分，是教材上今天本应该讲习的内容。

如果没有预习的话，听了也完全不知道先生说的是什么，更别说能把这句话完整写出来了。

他们不禁为那个瘦小的男孩捏了一把汗，看来今天他是难逃一劫了。

学生们没有想到的是，这句话里还隐藏着一个陷阱！

就算你预习了《道德经》将这句话默背下来，写出来也是错！

因为道德经原文里没有那个“而”字！

这便是赵先生故意设下的诛心陷阱。

只有真正学得好，肯预习，并且冷静的一个字，一个字，仔细听了先生所说的听写内容的人，才能完全答对。

秦广哲满脸的讥笑，已经准备爽爽的欣赏秦始被罚的好戏，只恨此时没有零食入嘴开胃。

秦广明，秦广保等人也是一副看好戏的心理。

金宝舵，金宝芝兄妹则是无所谓，不关心的态度。

大块头秦大勇十分不屑的撇嘴，他始终觉得秦始那瘦小的身影看不顺眼，觉得他有辱秦姓血统。

张利一脸的同情之色，为自己这个伙伴即将遭受的命运而担心。

秦晓雪也为这个刚加入学堂不久又没上过私塾的插班生感到担心，不解为什么赵先生会让他上前考听写，是秦始犯了什么错误了吗，可是在自己印象里，他一直是很老实认真听讲，跟自己很像的感觉啊……秦晓雪不禁有些同情起来，觉得秦始真是运气太倒霉了。

秦明月却是没有任何同情或者担心的神色，也不是幸灾乐祸看好戏，她看秦始的眼神有些怪，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秦依默先是有些讶然，略一思索，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她显然是听出了先生听写内容里的那多出的一个“而”字，但她没有想到先生是故意设下的陷阱，只认为是先生一时口误。

她将自己放到秦始的位置去设想，听到这样一句话究竟该怎么办，究竟该不该写这个“而”字。

若是写了这个而字，那便与书上内容不符，而且会让先生下不来台，那岂不明显是指出先生背错了句子？不写这个而字，那便是与听到的内容不符，如果谁较真起来，那就是错，自己就要挨罚。

她不由得咬着嘴唇，左右为难。写还是不写，究竟该怎么办？

她想不出答案，最终她还是决定看秦始怎么办。

学堂里学生们各怀心思，气氛也就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秦始神态从容，毫不慌张，听完内容后就满脸平静的在黑板上书写着，仿佛没有感觉到任何一丝压力。

于是整个学堂的人都摒住呼吸，亲眼见证着，那一个个齐整端正的字从秦始那干瘦矮小身影的手中，一笔一画的出现在了黑板上。

直到最后一个字写完。

秦始转身看向赵先生，脸上依然是一脸的平静和淡然。

其他人也都盯着赵先生的嘴唇，等待他的最终判决。

“全对！”赵先生重重的说出了这两个字。他看向秦始的眼神中发出灼灼的光，这个小子的表现太令他惊讶了，原本自己只是想着如果这小子确实刻苦预习了功课，自己就奖赏他的，没想到对方不仅预习了功课，还发现了自己设置的陷阱，而且居然还能写出这么一手漂亮的字！他真的是没上过私塾吗？赵先生心中有些怀疑。难道……

而此刻，学堂里却是一片沸腾。

这怎么可能？

谁能想到这不起眼的小家伙居然能全对？换我上去也不行啊！

他明明一个月前还什么也不会，也从没上过私塾！

一个月就从不识字到如今追上教学进度，听写全对，而且居然还能写出如此一手好字？骗我的吧！我没睡醒呢吧？

什么没上过私塾，他是在家里由家人培训教育的吧！不是说是外房的吗，怎么也能受到这么好的童年教育？住平民区？难道平民区的人都这么厉害吗？

不断有人打听着这小个子的身份来历，听到他的出身时也不再露出鄙夷的神色，而变成了赞许。

当然有人欣赏，就有人仇恨。有人为他高兴，就有人嫉恨万分。那之前等着看好戏的，自然是确确实实的看了一出好戏，只不过这出好戏的主角却是秦始，而这主角的发挥也太光辉耀目了一些。秦广哲等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像是被谁打了几巴掌似的，而更为憋屈的是，这打自己脸的人居然还是自己。

不作死就不会死，不嚣张的等着看别人丢人的好戏，就不会等别人发挥出色的时候自己丢人。

一直不屑的，无视的自然也有一些，但终是少数。大部分人都处于惊愕的状态。

一鸣惊人是此时状况的最好形容。

秦依默神情则有些茫然，默默的念叨着：“他写了那个而，他竟然写了那个而……”

继而，她又眼神一亮，迷茫之色一扫而空，暗赞了一声，“个子虽小，却还有几分担当……”

秦始在她心目里，变成了是非分明，只认道理，不惜得罪先生的倔强形象……

秦依默的嘴角微微一翘，她，竟然，有一丝笑了。如果这一幕被哪个同学看到的话，一定惊讶死，成为最具有爆炸性的新闻。从不露笑脸的秦默然，居然也会笑！而且还是为这个小个子插班生秦始？可惜，没人注意到这一幕。大家的关注都集中在讲台黑板前那个瘦小的身影身上。

秦始以超出预期的表现通过了赵先生对他的测试，赵先生自然是大为满意，他决定给他应得的奖励。

“很好，秦始你把桌椅搬过来，从今天起你就坐在我台子前面这个位置。”赵先生一指讲台下方紧挨着讲台的位置。

学堂中又是一片喧哗声。

然而这次却没了嫉妒，都是同情或者是幸灾乐祸。

又有谁会想坐得离先生那么近呢？

先生打个喷嚏，估计都得被喷一脸吧。

坐在先生眼皮底下，那岂不一点都不能偷懒了？稍有小动作岂不就要被抓个正着？

然而秦始却是满脸欣喜的谢过赵先生，兴高采烈的搬桌椅去了。他满心的欢喜，心道再也不用伸长脖子看黑板喽，也不用担心总这么伸长脖子将来变乌龟了怎么办喽。

这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秦依默突然开了口，说出了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一句话：

“先生，这句听写我也会，我也要坐前排！”

她语气认真，眼神坚定。

秦家小学堂里一片寂静，针落有声。

然后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