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两个女儿嫁人了,苏青竹的精神一下子放松,他夜里睡得越来越沉,但面色看起来却越来越差。大妹谨记着苏凝的嘱托,她除了做饭洗衣,就是扶着苏青竹在院子走一走,不让他整日躺在床上。
大妹其实有些怕苏青竹,她一个大字不识的乡下丫头,见了这类读书老爷不自觉就矮了三分,加上苏青竹并不像苏凝苏碧轻言轻语的,她就更畏惧了,但她心眼实,每日该做的一样不少,闲了就拿了抹布到处擦洗,狗子每次来了,见了她就笑,她也不生气。
“大妹,两个姑娘的闺房你都打扫干净了吗?”苏青竹问,这闺女出嫁没几天,他却倍感寂寞,少了她俩的身影,院里院外到处都显得空落落的。
“老爷放心,我早打扫干净了。”大妹一会被问院子打扫好没,一会被问堂屋摆的整齐没,这会又被问,她还是耐着性子回答。
“那些东西都不要挪动乱了位置,免得她们到时候找不到。”苏青竹也觉得自己有些啰嗦了,但他就是不放心还是要说上两句。
“不会的,我收拾的时候可小心了。”大妹道,她唯恐摔坏了东西,弄得时候都是小心翼翼。
“那就好,你也要记得回门的时候不能失礼于人,见了姑爷要有礼貌。”苏青竹一心觉得自己不能一直给女儿做靠山,也只能在这些琐事上尽尽心了。
“我都记着老爷说的话呢,您是读书人,我都照您说的做,肯定不会出错了。”大妹觉得没有读书人不知道的事儿了。
苏青竹呵呵笑,并没有回答,这憨实的乡下丫头,对读书人抱持着一份敬畏,又哪里知道,书海无涯,越读书便越认识到自身浅薄,谁人能无错?
“老爷,这明个两位姑娘就要回门了,我是不是还要多准备些吃食?”大妹数着姑娘出嫁第二天了,老爷心里肯定不好受,也盼着姑娘回门,不然不会这样一个劲问这问那的,她唯恐自己办事不周到,还是问了苏青竹。
“你到了养鸡的人家买只鸡炖汤,再买些鸡蛋蒸鸡蛋羹,还有腊肉也切了炒,他们两个丫头爱吃。”苏青竹想了想也觉得只有平时那些菜色不够好,一句句嘱咐了。
大妹一个劲点头表示记下了。她扶了苏青竹回屋,正要退下,忽然想到还差了酒啊,又把头伸回去问:“老爷,那要不要买些水酒回来?”
苏青竹看大妹傻里傻气还一脸认真,倒被这个丫头逗笑了,他说:“酒不用了,院里埋着桂花酒呢,就等她们自己回来挖。”
“哦,我记着了,酒让姑娘回来自己挖。”大妹点点头,这才退了出去。
大妹没察觉苏青竹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她关好了里屋的门,就去隔壁找张婆子向她打听附近谁家鸡养得好了。实在是大妹每日守着苏青竹,不敢离远了,她人又安静,除了去苏家后面的一小畦菜地打整打整,连门都没怎么出,对村里的情形不熟悉。
这块菜地,苏凝她们不会种,以前都是给几个大钱托同村的农人帮着打理的,大妹觉得自己在家里的活轻省,她闲不住,也不让苏家再使钱了,自己接过手来。这样一来,张婆子对她倒很是欣赏,说她是个实在人,两人也能说上话。
张婆子一听大妹打听这事,她想也没想就说桂花家了,鸡养得好,瘟鸡都没出过,而且谁家都没她家养的多,鸡蛋去她家买准没错。
大妹又问了桂花家怎么去,然后她谢过张婆子,也没歇口气就找去了,这该做的事情没做,她一直惦记着也做不好其他的事情。
桂花是认识大妹的,去找苏碧的时候,她俩照过面还说了几句话。听她说要买鸡和鸡蛋,她让大妹进了屋,就去喊她娘了。
桂花见了她娘就扯着她娘的袖子央求道:“娘,鸡咱算钱,鸡蛋就算是送的,好不好?”上次她娘都松口了一篮子鸡蛋,这次不过几个,也会应吧?
一把把她推开,桂花娘柳眉倒竖就骂道:“说你是败家娘儿你还不服气,你当老娘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上次送了一篮子还没送够?”
“我,我只是……因为碧丫她……”桂花见她娘发火,人就萎了,低头绞着衣角,嘴里吞吞吐吐的,心里别提多委屈了。
桂花娘见女儿这个样子更来气了,她自己是个厉害,村里就没怕过谁,她男人也不是个软的,谁知道生个女儿娇娇弱弱,简直上不来台面!
“你个死丫头,回头再说你。”桂花娘狠狠的瞪了女儿一眼,出去卖东西了。
桂花眼巴巴的看着,桂花娘没手软,该怎么算钱怎么算的,她收了钱,大妹提着东西就告辞了,实在是桂花娘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寒碜人。
桂花本来想让大妹帮忙给苏碧递话儿,还没开口,大妹就走了,她人怯弱却还是有脾气的,当下也不理她娘了,绷着一张脸,自己拿了扫帚扫院子。
“我说你还撒气了!?你送再多鸡蛋有什么用?平时和人走得再近又怎么样?你能跟那苏家小娘们一样嫁给地主家?还是能嫁给镇上那当官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和她们一个天一个地的?”桂花娘垫着钱数了一遍,回头见胆小的女儿敢给自己脸色看,她忍不住尖酸起来。
“娘你瞎说什么?我哪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去肖想那有的没的?”桂花急道,她娘骂起人来那音量可不小,这话让别人听见了可怎么想她?
桂花娘阴阳怪气道:“那你上赶着巴结人作甚?人家嫁了个好人家,哪里还记得你?等我给你找了婆家,你也只能和我一样,做一辈子的泥腿子!”
终于被她娘激得忍不住,桂花捂着嘴跑回她屋里伤心的哭了起来,她是知道自己和苏碧不一样,但是她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她哪会有什么不堪的心思?不过是想送了东西尽尽心罢了,怎么到了她娘嘴里她就成了巴结的了。
桂花的小弟打着哈欠出了屋,他对桂花娘抱怨道:“不过是几个鸡蛋,送就送了呗,姐她这么哭着让人心烦,午觉都歇不成。”
见了儿子,桂花娘的脸终于由阴转晴,她放软了声音说:“我可不能让你姐姐她见了苏家不一般,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这女子,不本分,吃苦的还是她自己。”
“娘你想多了吧?就姐那个样子……”桂花心思单纯,从小到大可没少被他这个当弟弟的欺负。
桂花娘沉默一阵,年轻做姑娘的时候就是好啊,以为跟那小姐妹可以一辈子那么亲密,一辈子说体己话,嫁了人才晓得做了人家媳妇和娘家都是两家人了,更何况是其他?她越来越泼辣还不是因为那些糟心事,她对儿子叹道:“她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
苏碧不知道她的小闺蜜又被气哭了,这次还是因为她的原因。到了回门这日,她早早的起了,满心欢喜的收拾她买回来那堆小玩意的,其中有她打算送给家人亲友的礼物,爹爹的、姐姐的、桂花的、就连张婆子一家也是一样不缺的。
“这回门礼我早备好了,你这又提一大包。”石远看着他的小娘子跟偷着粮食的小耗子一样,转来转去瞎忙乎,那笑就没断过。他心里有些吃味,虽说每个女子在娘家做姑娘的时候最是轻松快活,但要回娘家也不至于高兴成这样吧?
苏碧看也没看石远,就说:“你备的是你的,我备的是我的,不一样。”
听见这话石远更不乐意了,他这送了新妇回门,明个就得回营里了,半个月才得一天假的,他是舍不得媳妇,可人家显而易见没惦记他的意思。他质问:“夫妻两个,还分个你我?敢情你没当我和你是一家人。”
苏碧总算发现这说话语气不对了,她放下手上的一堆东西,瞅见丈夫的脸都黑了,下意识吐了吐舌头,去扯着他的袖子撒娇道:“是我说错话了,石远,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嘛~”
点了点她的鼻子,石远道:“听听,谁家的新妇会对夫君直呼其名的?你这话明显没个诚意。”
“我只是觉得叫夫君难为情嘛,直接喊名字多亲切啊,就跟庄大哥他们一样老夫老妻似得。”苏碧实在喊不出夫君,她感觉这称谓别扭极了。
“刚才还有人说和我礼都要各备各的,现在就是老夫老妻了?”对于小媳妇的温言软语十分享受,石远缓和了脸色却还是端着架子。
“什么各备各的?你听错了,这些东西不是我们一起逛集市买的嘛,是我们一起备的啦。”苏碧很识相的立马改口了。
几句下来,石远那冷脸再也装不下去了,他这娘子撒起娇来让人招架不住,而且瞅着天色,也不能耽搁下去了,西来镇到荷花镇还是有一小段距离的,他还要出去雇俩车,不然误了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