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魔女的苏醒

艾米薇

是个名字，一个不知谁起的名字，被深深烙印在这具身体上，仿佛是来自某种传承。她已经死了，死于突发的急性肠道细菌感染。虽然古卡没有断了她的水和食物，但失去同伴的痛苦，使得几个强盗偷偷往她的食物里加了烂肉末。很不巧，里面有致命的病菌。

无疑，就算有人发现，也来不及救她。在医疗水平几乎为零的土堡，得病就是等死，很多人也真的就死了。

所以伊莱斯原本看到的应该是一具已经僵硬的尸体。

但记忆的碎片就在这里出现了。属于艾米薇的重生之地，她命运的开端。

一群不知哪里来的灵魂，进入了这具身体。神秘的力量同时修复了身体中所有组织器官。艾米薇获得了重生，但她也不是过去那个不听话的女杀手了。

“艾米薇。我的耐心有限。在我心烦前，快点给我起来！”

虽然眼前的少女还有呼吸，但呼唤了几声，还没看到少女转醒，伊莱斯有些生气地上前把少女拉起来。

“听到没？艾米薇？”

感觉不对劲，伊莱斯用手背拍了拍少女脸颊。

“好吧，已经没价值了。”

意识到少女处于昏死状态，伊莱斯终于失去了兴趣。既然是半个死人，那就没用了。

“嗯……水……”

也就在伊莱斯转身的时候，少女终于发出了微弱的声响。

“水？”伊莱斯停下脚步，伸手提起半桶水，直接倒在了少女身上。“没死就给我起来！”

水桶落地，在地上打转两圈。而伊莱斯手里也出现了一把匕首。

电光火石之间，伊莱斯一刀刺向了少女脖颈。

而就在这时候，少女勉强抬手做了阻挡动作。

“很好，总算有点活过来的样子。这是你的匕首，拿好了。”

伊莱斯并没发力，顺势把匕首柄塞在了少女手里。“我不管你醒没醒来。总之，你欠我一条命。以后你要听我的。不然就别想活下去。”

伊莱斯说完，走出牢门，喊来了看守。“把那女人送回她的房间。”

————

艾米薇现在处于一种混沌的叠加状态。她即是自己又不是自己，即活着，又死过无数次。混乱的五感不断冲击着她的神智，记忆的星云不断旋转，碰撞，留下些许碎片。

她活在15世纪，是个被拐走的可怜孩子，不记得父母模样，只知道自己来自遥远的西方，一片叫做欧若拉的遥远土地上。那里到处是疯狂的基督教教徒，他们用各种理由残害着异教徒以及自己的同胞。长得漂亮的肯定是恶魔派来毒害人间的毒蛇，长得丑的必定是被恶魔同化的罪人。有钱人肯定做了很多丧天害理的事情，把奉献给上帝的钱都装进了自己的钱包。没钱人绝对是异教徒，他们不信仰上帝，所以被上帝抛弃……

就是这样一片土地上，悲剧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她出生在来中国的路上，听着几个看不清面容的人讲诉那里的惨剧。

“孩子，记住。你叫艾米薇。我们……终有一天会回去，所以你要尽全力活下去。保存我们……最后的希望。然后告诉你的孩子，去重振……”

破碎的记忆却深深扎在了艾米薇灵魂深处，即使死亡也不能让她忘却自己的使命。

她又不是15世纪人，来自一个不同的地方，明明也叫中国，自己使用奇怪的仪器救治病人，有时候又变成了穿梭于大街小巷的商贩，明明每天都要去学校学习，再回想起来自己又成了堕落的年轻娼妓。前一秒还在埋头对着发光的玻璃板写写画画，后一秒却劳累地驾驶着铁做的大盒子。

她不是一个人，而是被十余人的求生欲望唤醒的聚合体。

记忆终于开始融合，只留下艾米薇这个名字。存在于几百年后的那些人渐渐化为了粉末，他们的记忆只留下只言片语，终究他们的死亡是明确事件。魔女的血脉被渐渐激活，艾米薇生前欠缺的正是庞大的知识储量，而成为一位魔女正需要这些宝贵的记忆碎片。

“这是哪里？”

扶着自己发痛的额头，虚弱的少女从木板床上爬了起来。也就在这时候旧的记忆回答了她。

土堡，一个荒废的前朝军事据点。北元残存势力，在这里落草为寇，为了他们的复国幻想，修建起来的人间地狱。她艾米薇跟很多被抓来的小孩子一样，都是土堡里强盗为了培养杀人工具而准备的牺牲品。基本都是战争孤儿和人贩子手里买的，比如艾米薇就是他们从西域人贩子那里花了几块碎银子买来的。

现在她就在属于她的房间里，大约六平米。有一张木板床，一个小柜子，以及几件衣服和一双鞋。因为是女性，长老跟实际掌权人古卡都还是大方地给了她单独一个房间。虽然不大，也比其他人好很多。

她不需要像其他住在上层的佣人那样，洗衣做饭，照顾蒙古强盗的日常起居。她是杀人工具，因为古卡等人一时兴起，追加的想法。

“如果能培养几个女性杀手，很多时候会更方便点？”

总之，只有艾米薇一个人通过了几年来的考验，还能作为杀人工具呆在上层。伊莱斯是所有小孩中的特例，他有着普通人没有的力量和爆发力，论杀人技术，古卡等成年人一起上都很难打赢他。唯一的毛病是他这人太自傲，不少强盗都很讨厌伊莱斯。要不是古卡器重，伊莱斯也可能被人下黑手阴死。

不过，说起来艾米薇的处境更差。她性格也很差，只是没伊莱斯那样嚣张。不久前因为动手杀了三个蒙古强盗，被长老们判了死刑。也多亏这次古卡改变主意，才让她不至于死第二次。

说到复国，也就只剩那几个长老还抱有幻想，古卡这群没见识过元朝辉煌的蒙古人压根没想着复国。他们就等着长老们进棺材，然后明目张胆地做强盗。土堡周围有好几条重要商路，靠杀人越货，足够养活土堡里的这群犲狗。

所以培养小孩子作为杀手，古卡真正目的还是控制周围整片区域，好让他当个土国王。南京城远着呢，明王朝自己还忙着内斗。

“艾米薇，古卡大人找你，让你吃完过去。”一个穿着干净的佣人敲门进来，说了这番话。还顺带给了艾米薇一些食物跟水。

艾米薇认识这个人，她是一个长老的第五任小妾，是个听话且会做事的女人，所以上层的传话工作很多就是她在做。

陈妍红，据说是一个官宦世家出身的大小姐。很可惜进了土堡就是汉猪，脑子机灵点就能在上层活下去，笨的就被丢进下层等死。陈妍红属于脑子好的，为人低调，逆来顺受，但就是抱紧那个叫穆尔达老男人的腰。

“古卡大人把你关进牢房就是想找个机会，让你活下去。长老们的性格你也知道，小丫头，下次遇到麻烦跑就行，杀人什么的，你让长老们脸面何在？”

她看着艾米薇大口咬着干粮和肉干，便在一旁劝了起来。“你等下配合一点，古卡大人已经想好了借口。”

————

艾米薇从始至终没跟陈妍红讲话，她以前就看不起这个女人。穆尔达得了不知名的疾病离死不远了，陈妍红现在经常往古卡身上靠，明眼人都知道她在唱哪出戏。

“小丫头，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至少我活得很好，人嘛，既然要活下去，那还有什么不能丢了？我可没杀过人，就是下了地狱，阎王爷也判不了我大罪。”

艾米薇不屑地转过头，她可清楚看到陈妍红手上带着的新手镯，纯正的西蜀翡翠。

“你手上的就是死人的东西。”

艾米薇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说这话，她还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很多事情都是照着本能在做，现在的她只想逃出土堡，逃到正常的地方，再想想怎么活下去。

“陈妍红，你去照顾你家男人吧。”

古卡嚼着不知名的草药，悠闲地坐在大厅中央，周围是六个头发白了的长老。很巧，就缺了穆尔达一个人，看起来马上长老又要少一个人了。

“是。”

待陈妍红走了，古卡才吐出嘴里的药渣，朝艾米薇一指。“跪下！”

虽然不愿意，艾米薇这个身体在听到命令后还是照做了。

“区区一个工具，居然杀了三个吾族的勇士。谁让你做的？”

因为有长老在，古卡显然说得很好听，还装模作样地审问起来。

“没人。是我杀的。”

照着陈妍红告诉她的说辞，艾米薇跟古卡开始演起了双簧。古卡也是个聪明人，审了十来分钟，慢慢把责任推到了那三个死人身上。当然这不足以像长老们交差，道理什么的在土堡可行不通。

“依照规矩，下个月初，丢上山顶喂秃鹰。”

也就在古卡说完后不到一分钟，外面传来了轰鸣声。

“怎么回事？！”

就在几个长老不知所措的时候，两个强盗跑了进来。“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天就黑了，雷声阵阵，还下起了冰块。”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其中一个人还把手里的冰雹碎块给众人看。所有人有很意外，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长老。

“这个季节不应该啊！难道是长生天发怒了？”

终于有个长老说出了这句话，而古卡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也许这个臭丫头不值得献给秃鹰。你们瞧，她也不是汉人或是西域人，是个更下贱西洋番人。”

艾米薇一头金发，还有明显的翠色眼珠，是很明显的欧洲日耳曼人。

长老们对艾米薇不断施以恶毒的咒骂，似乎他们以为能靠这种行为平息上天的怒气。古卡也上前踢了几脚，用更恶毒的言语咒骂着艾米薇。只要是能和艾米薇搭上边的事情，都能成为这些蒙古遗民发脾气的理由。

“肮脏的杂种！谁让你抱头的？站起来！”

也就在古卡说话的时候，外面的轰鸣声没了。这时，又一个人跑了进来，“冰块雨停了。也不打雷了。云似乎要散开。”

‘“行了，你们回去吧。顺带把这个臭丫头也带上。连长生天都不要她当祭品，我看到就心烦。留她一命，也许还能为土堡做点贡献。”

几个长老很相信鬼神之说，只能继续摇头咒骂着艾米薇下贱的身份。

艾米薇此刻装着惊恐的样子，躺在地上喘气，虽然又被毒打一顿，可至少自己的性命保住了。生前自己也习惯被古卡等人体罚，这点伤痛艾米薇根本不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