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时间的沉淀

轻摇开扇，富士山图跃然纸上，上书“车持”两个大字。

被叫做“国分尼尊者”的少女语气老成，开口还带着几分古日语的韵味。“有趣。经教，就依你的计划，我会在背后协助孝信。区区武家竟敢对我藤原后世出手，不知天高地厚。”

还没弄明白这个国尼分尊者是谁，孝信就跟义家一起离开了，作为跟随，艾米薇等人也离开了主厅。

三兵郎是跟着孝信走的，孝信在走出不远后，便急着问道。“三兵郎叔，那位国尼分尊者是何人？”

“这……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是家主大人半月前请来的大人物。我怀疑……”三兵郎看了下身后的主厅，小声对孝信耳语道。“是藤原家的人。车持之扇毫无疑问是开家之主——藤原不比等的母亲之物。此物之尊贵可比拟富士山岳。”

经三兵郎一提，九条孝信立刻想起了相关的家传文献，藤原家即现在的近卫、九条、一条、二条、鹰司五摄家祖先，假如说天皇代代独揽国权，藤原家则世世掌控朝政，要不是幕府武家的出现，哪会轮到区区武士控制权政。

这些都被伊莱斯和艾米薇听在耳中，他们两人现在不算外人，三兵郎显然不介意被知晓。

最让九条孝信在意的还是对方尊贵的身份，他父亲见了天皇也没这么隆重，为何对一个白发少女刻意放低身份，怎么说现在藤原家已经成为过去，获得正统传承的是五摄家。

“两位趁早歇息，明日正午，我们动身去京都面见天皇陛下。”

在孝信走后，艾米薇跟伊莱斯各自回房，作为一个优秀的杀手，他们两人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过去的训练中睡眠时间比食物都宝贵。

因为感觉有点热，艾米薇半夜起身想去熄灭炬燧，在她起来的瞬间想起了炬燧在睡前已经熄灭。

再看拉门，之见有人跪坐在门口，折扇一摇，对方身后的火焰随即熄灭。

“十六夜爱未？我不习惯你们西洋的名字，不介意我称呼你的日文名吧？你挺厉害的，才十四岁就已经获得了正式的魔女身份。你的后见人是哪位？这么优秀的弟子居然不带在身边。”

犹豫片刻，艾米薇还是回答了问题，对方不是正常范畴的人类，示弱才是明智之举。“不，我没有后见人，是纯血统的魔女。”

纯血统的魔女一般是生母或是养母作为后见人，对方显然知晓这个惯例，马上就知道了艾米薇的状况。

“有趣，西边那群秃顶和尚居然会没斩草除根，留下了一个优秀的魔女后代。真为他们的上帝悲哀。”

一把太刀被对方放在了床铺前，刀长80余公分，外裹狼皮刀鞘，底镶铜片，红绳包柄，月光下可见“长光”二字。

“经教备了两把好刀送给你和你的朋友，这把能代长光是你的。虽不是什么稀世真品，砍砍人够了。”

艾米薇也不客气，直接收下了太刀，放在床边。“我是魔女，刀剑对我而言不重要。”

对方显然有些意外，些许之后才释然，“我一直以为我们日本国已经够死板了，想不到你这个大明国出身的西洋魔女也这么古板。刀剑好比你的手脚，用你的魔力强化它，不比直接作用在自己身上强吗？”

“好了，我明日中午跟你们一同去京都，在那里可别露出马脚。阴阳师眼里你可跟妖魔鬼怪差不多。”对方转身欲走，关上纸门之前，像是想到了什么，特地转头说道。“年岁高了就是容易忘记。我叫藤原妹红，家父正是藤原不比等太政大臣。今年正好700岁整。”

日本人在明治维新前用的是农历，毫无疑问，艾米薇眼前的“少女”是公元705年人。如果真是活了700年的怪物，那么说是藤原不比等的女儿也不是不可信。

“藤原妹红？”

根据后世的历史，藤原不比等的确有两个很出名的女儿，不过都不叫妹红，还是都天皇的妻妾，显然不可能是眼前有些男子气的“少女”。

“记住了，小魔女？”

说完走人，藤原妹红像是会用什么妖术，居然原地燃烧消失了。艾米薇看得很清楚，对方动作很快，可就在火焰燃起的同时身体变成了一张纸片。

假如真是藤原的老祖宗，谁会信？或是谁敢信？五摄家其余几家都只求自保，他们不敢发表意见。相比这也是藤原妹红没有对外公开身份的原因，因为意义不大。这个时代可不像未来，用互联网就能把信息发到千家万户。

但只要九条家取得了优势，藤原妹红一公布身份便是决定性的将军，是人都会顺风倒。如此看来九条家现在不是没胜算，而是需要取得胜利的机会。艾米薇是这样想的。

翌日，正午。

跟孝信说的一样，一大早九龙居就忙禄起来，毕竟是九条孝信受邀进京面见天皇，可不是先前假借名号回家时的躲躲藏藏。这次他们故意弄得声势浩大，就是要把关系挑明，向足利幕府下达战书。

三十余人的护卫队，外加佣人、马夫、家臣等，近五十人的队伍堵住了九龙居外的道路。艾米薇跟九条孝信的一个异母妹妹坐在一辆马车上，伊莱斯获得了正式的护卫身份，跟山田恒助一样，单独骑匹马，位于队伍前列。车队的主人九条孝信穿上了家族里最奢华的一套衣服，在几个佣人的搀扶下大大方方地坐上了最豪华的一辆。

艾米薇目前的身份是九条孝信妹妹——真雪的随从，可能是九条孝信这个妹妹还算喜爱，打算也带到京都，免得继续搅入九条家家事的漩涡。

“十六夜姐姐，我们是去京都吧？”

真雪目前只有10岁，很难想想65岁时的九条经教还能抱上女儿，反正跟她没关系。粗看起来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破孩，奈何九条孝信托付，艾米薇权当完成工作了。

要艾米薇照顾小孩，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好在真雪很听话，算是在艾米薇心中有了一点好感度。

“是，你已经问三遍了。”

艾米薇没好气的回答，“真雪酱，乖乖坐着。我们马上就出发了，到了京都，你哥哥会安排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艾米薇是想不出初春能有什么地方好玩，尤其在复杂的京都，估计到时候就把真雪丢在大宅里吧。

“真雪想去踏雪、冬钓，还有……还有……吃团子。”

所以小孩子什么的艾米薇最讨厌了。她在真雪这个年纪，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可以住在土堡上层，不提什么新衣服，连吃口饭都看运气。再看真雪养得白白胖胖，粉嫩的小脸惹得不由想捏捏，艾米薇半年前复活时候才知道女性出门要涂胭脂水粉。

“安静。安静十分钟。姐姐给你讲故事。”

“不要，不要。真雪不是小孩子，不听故事。”

好吧，艾米薇要收回之前的话，眼前的就是一熊孩子，自家已经风雨飘摇，居然还在闹脾气。

“真雪酱。姐姐知道的东西，可比拟京都里所有的藏书，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艾米薇也就是在小孩面前吹吹牛，她的记忆是碎裂的，存量惊人，可不一定随时能使用。

真雪眨眨眼，显然不会相信眼前的少女上知天文下通地理，在她看来就是个陪她玩的哥哥的朋友。“真雪知道的很多，什么浦岛太郎，龟鹤报恩的故事。真雪全都看过。”

也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在15世纪的日本，就算贵族家庭的女孩子也没几个有机会上学念书，才十岁就能听过大多数民间故事，已经是很不错了。

“那些只是讲给小孩子听的故事。”艾米薇看了看窗外，车队已经出发，咕噜咕噜的转轴声伴随着叫喊开始响起。“你喜欢什么？”

“真雪喜欢……喜欢雪。”

“说到雪，那就不得不提……”艾米薇本想讲讲北欧的神话故事，可话没出口，一段异常的记忆被她无意间唤醒。身体在一瞬间失去控制，强烈的恐惧感满布全身，跟上次逃离土堡时觉醒魔女身份差不多的感觉。

魔力在不经意间沸腾，渐渐试图涌动出来，虽不像上次那样疯狂，可现在真雪就在面前，邪恶的魔力要是不受控制，真雪就死定了。

“十六夜姐姐。你怎么了？”

在真雪试图靠近的时候，艾米薇终于凭借意志力，压抑住魔力的暴乱，所幸这次不是在战斗中，要是让她再接触到鲜血，天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太想想起的事情。”

雪对艾米薇不是禁语，是艾米薇自己联想到北欧的冰天雪地景色，才唤起了对于自己出生后母亲带着她与仅存的部下们往中国逃亡的事情。那时候也死了很多人，几乎无时无刻都在死人……不管是不是魔女或是教廷狂信徒还是不认识的其他人，都在接连变成血红色。那时候下着大雪，白色的雪花也被染成了艳丽的红色。

为了……为了什么？艾米薇那时候刚出生但的的确确听到过很多她当时还不懂的事

“是不好的东西？让十六夜姐姐生气了？”

“不，仅仅是过去，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