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说服

1404年的夏天，仅距离上次金阁的妖怪作祟事件不到7日时间。京都大德寺又因为妖怪作祟正殿被烧毁，包括住持在内二十余名僧人横死。一时间京都内人心惶惶，大街上几乎看不到行走的人。

九条家的府邸有鸦天狗守卫，不用担心对方被逼急了直接过来屠家。为了完美地让这场对决落下帷幕，藤原妹红终于正式在京都的夜空中显形。

炙热的大火鸟展翅后像一片火烧云，金阁上空照得如同白昼。

“吾乃藤原氏始祖之女——藤原朝臣妹红。”

大片火雨从天而降，守卫在金阁外的士兵们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听到天上的火鸟高呼过去藤原家名号，下意识以为是恶灵过来报复。

前几日的黑风每次仅是杀伤几个人，但这次来势汹汹的火焰雨对于这群征召兵卒成了灾难。

但凡被火雨触及，活人就在一瞬间点燃起火，他们想要寻找掩体也没用，花草树木一同引燃。

金阁内，足利义满与邪仙对坐饮茶，他们看到外面火光冲天的景象，足利义满只是说了句。“藤原家的先祖还真是脾气暴躁，对无辜的兵卒也要大开杀戒。”

邪仙放下茶杯，施展仙术，她早就在金阁周围布下了咒言。死人越多越好，全部都能被她作为素材变成忠诚的奴仆。

金阁之外，所有烧死的士兵一个个又从地上爬起，很多带着还未燃尽的火焰，发出他们死前的呼喊，把仇恨目标对准天上的火鸟。

“真是恶心的法术。”

贤者作为裁判关注着这场意义不大的面子之争，目睹千余人被烧死后又变成僵尸复生，她也感到些许反胃。

“但是……时代更替靠她烧杀区区千余人是改变不了的，藤原妹红应该会有更高明的方法结束这场争斗吧。希望如此。”

贤者已经预见到了公家的没落，现在藤原妹红才站出来大开杀戒，除了警告武家要自知分寸没有别的用处。作为妖怪，贤者才不希望看到和平的日本，只有混乱才能再现百鬼夜行的往昔辉煌。

对于人类而言一百年两百年是很大的不同，可千年级的大妖怪看多了天道轮回，当年看不起武士阶级的达官贵人们是可以随时都踩在武士们头上，时不时笑骂几声，以表他们的尊贵。而现在到了他们的孙子辈，曾孙子辈，已经开始沦落到要依附军阀势力。

在京都的夜空还有更多隐藏与黑暗中的势力关注着这场争斗，他们之中不乏能称霸一方的大妖怪或是其他神秘侧人物。作为看客他们达不到贤者的远见，但也能看出藤原妹红就算把金阁烧光也仅停留在粗浅的“杀人全家”层面。

被复活的僵尸们触及不到高空的藤原妹红，它们一边顶着火焰集聚，一边开始重复邪仙的咒言。

第一个念完咒言的僵尸突然身体爆炸，一缕魂魄化为厉鬼直扑天上的藤原妹红本体。紧接是更多这样被操控的厉鬼。

藤原妹红万万没想到邪仙拥有控制鬼魂的能力，被厉鬼撞在本体上，她也真切地感受到源于灵魂的创伤。

她是不死不灭的人类，可灵魂受到直接的撞击也会感到伤痛，而且修复起来很慢。

藤原妹红扇动双翅，提升高度，随后蓄力完毕的她，从体内发射出明亮如太阳的光亮。

“这点小把戏，少在我面前摆弄！”

藤原妹红毫不客气地选择了自爆，全部试图窜上天撞击火鸟的厉鬼，连带金阁外的城墙一同在剧烈的大爆炸下飞灰湮灭。

之后，烈焰重燃，火鸟浴火重生。藤原妹红以崭新的身体再次翱翔于夜空中，她不死不灭，仙人都不一定能达到的境界，她已经达到。

清理干净外面的士兵，藤原妹红变回人形，以压倒性的气势，一步步往金阁正门走来。

拦在门口的士兵也好、妖怪也好、亦或者是有点特异能力的人类。只要靠近她十步之内，全数瞬间燃烧。

一直走过正门的横梁，敢于上前阻拦的人才开始退缩，他们知道实力差距太大，也不敢继续像前面的人一样送死。

“恭迎国分尼尊者前来。我家主人与足利义满将军正在顶层等您。”

一具不同的僵尸从黑暗中出现，她恭敬地上前行礼问候，接着像是带路人一样立在楼梯位置。

其后艾米薇与伊莱斯保护着九条孝信也走过金阁的正门，他作为藤原妹红邀请的后辈，不想来也必须来。

艾米薇刚才在山下看的很清楚，藤原妹红的实力强到无法言语表达的程度，她之前构想的撞烂金阁猜测实在是太低估日本神秘侧的大人物了。

“跟上。”

藤原妹红朝身后的九条孝信招招手，她自己先一步在僵尸的带领下登上金阁的楼梯。

众人这次没有遇到一个跳出来阻拦的敌人，顺顺利利登上了金阁的顶层。

在左手第一间，足利义满和邪仙已经备好了茶水，坐在茶桌旁。

“喔喔，国分尼尊者怒气太旺，我们坐在阁楼上都能感觉到。”

率先开口的是邪仙，她已经褪去了过去鹰司冬家时候的装束，全然中国道教仙人的模样。

“当年灭亡鹰司家也是你做的吧？”

“你的后人为了家主之位自相残杀，我只是中途加入帮你代管十几年。”

藤原妹红并没因为对方无耻的言行直接掀桌子开打，她侧身让开一个身位，“今天第一件事情就是来跟你‘鹰司冬家’提亲的。这位九条家的子嗣品貌皆优，我打算让他迎娶你的养女。”

“可以，我之前就觉得伊木子嫁给孝信会是一桩好婚事。”邪仙抛开阵营因素，也很欣赏九条孝信二十岁出头敢于跟幕府叫板的魄力，她的养女原本是用作培养新的僵尸，有人要迎娶，她也是可以接受。“伯母很期待你和伊木子的婚礼。”

九条孝信对这位伪装了20余年的敌人，没法生出恨意，他实在无法弄懂这群能活千百岁的老怪物为何这么喜欢玩弄人。“那原本的鹰司冬家去哪了？”

“早就死了，当年鹰司家内乱死了不少人，她鹰司冬家一个12岁女孩，被武士一刀下去就劈死了。所以你从小看到的都是我扮演的鹰司伯母。”

“等他们成婚后，就由孝信继承鹰司家。你可不要再从中作梗，要不是看在你为我国佛教推广做出的贡献，我还真想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藤原妹红的警告，邪仙只是应付着答应。她也不是被人吓唬吓唬就会听话的主，仅是要她拿出没有利用价值的鹰司家也没关系。优质的僵尸素材总还能找到，等待这个国度佛教势力衰弱，她就又能开始复活某位圣人的计划。

“然后第二桩事情。我要跟这位足利义满将军单独谈谈。”

邪仙没想到藤原妹红这么干脆地提出交涉，她原本还以为藤原妹红要先杀几个足利家的人，而后跟足利义满的孩子谈条件。

“可以吧？”

“当然可以，你是胜利者。能不跟你交手，我也乐得清闲。”邪仙以诡异的步伐走到九条孝信身旁，艾米薇与伊莱斯都没反应过来。“来，孝信，跟伯母去谈谈你准备怎么迎娶我的养女伊木子。”

拉着九条孝信，邪仙沿过道去了别的房间。艾米薇与伊莱斯看形势，也自觉退到屋檐旁，从紧张的会客间离开。

留下的只有年迈的足利义满和以胜利者姿态站在拉门外藤原妹红。

“老朽很荣幸能与国分尼尊者促膝长谈。老朽50余岁的人生阅历跟您相比就像孩童遇到参天古树。”

桌边放着用茶粉泡好的茶水，但是藤原妹红看都没看一眼。她对于中国传来的茶文化不屑一顾。“你们足利一族往前推200年，也只是从源氏分出来的分家之一罢了。只是眨眼之间，到了你这辈居然手握重兵，以武力掌握这个国家。”

藤原妹红坐下后，很直接地讲明来意。“我作为藤原氏仅存的先祖，常年隐居山林，修习妖术。使得你们这群粗鄙的武士有机会夺权，实在罪过。”

“现在时代不同了，只是我们足利家有幸从战乱中异军突起，也许重来一场南北朝战乱，身居征夷大将军位置的可能就是今川、斯伯、细川之流。谁不想翻身当一回日本皇国王？”

足利义满故意提及明王朝封赏他当“日本国王”的事情，这也是他大半生最值得宣扬的身份肯定。

“从始至终你们这群武士就没想过维护天皇万世一系的皇统，一群只认识糠米和刀剑的粗俗之人，我藤原妹红非常讨厌你们。”

房间内的气温开始上升，等足利义满反应过来时，已经热得满手是汗。“您的尊贵来源于您的血统，如果您现在走到天皇陛下面前，他必须给您什么样的官阶？恐怕正一品都不足以展示您的尊贵。如果不是万世一系的传统，您的血统不比如今天皇陛下差半分。这便是你们公家。我们这群只认糠米与刀剑的粗俗武士，配不上雅乐之礼，但要登上我这个位置，谁都知道方法，谁都可以站出来夺取。所以，活在人人都有希望往上爬的时代，我很幸运，有机会能跟您坐下来促膝长谈。”

足利义满以土下座姿态向藤原妹红请求。“虽然老朽知道是无礼取闹，请您相信我们这群以刀剑和糠米奋斗上来的武士。我们一定能创造一个真正的日出处之国。拜托您了。”

太刀插在了足利义满面前，藤原妹红松手退后，把腰上的刀鞘也一并取下，放在了茶桌上。“我的本来打算这把刀砍下你的脑袋。你是一位了不起的武士，请记住你今天立下的誓言，以我的刀作为见证吧。”

并不是被说服，她仅是为自己退让找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