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梨若呼吸一窒,再不敢出声,突然有些后悔让晴晚出去结账,如果她在,自己应该不至于落到如此被动的境地,不由将脖子向后移了一分,防止被利刃划破撄。
身后的男人似乎感觉到慕梨若的动作,薄唇一勾,更紧贴向慕梨若的背,冰凉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上,让她觉着脊骨发冷。
在和风阁如此热闹的地方,此人还引得大批杀手而至,真不知道该说他是疯狂还是倒霉。
男人将手中的匕首逼得更紧,带着慕梨若缓缓移到窗柩侧面,屋中的烛火瞬间全灭,黑衣人霎时翻窗而入,剑势如狂风疾驰,却毫无声息。
黑暗里,慕梨若被人猛地推开,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一旁的角落里,紧接着就是一阵无声无息的攻势展开。
再顾不得其他,快速蜷缩着蹲了下来,暗中观察着这突来的一切偿。
几个黑衣人的剑法如一条蛟龙,迅猛疾驰,出手就是铺天盖地之势,招招直取被围攻之人的性命,可那人亦是不凡,闪躲之间游刃有余,顺势挽过一人的手腕,翻身而起时利刃正正好划过向他攻来之人的颈。
剑入其手,脚下的步子更为轻盈灵活,游刃有余,几个回旋,黑衣人已经倒下了一半。
几人见势不好,转而渐渐聚拢在一起,形成一个极为奇特的剑阵,攻势愈急,那人似是有些吃惊,愤而跃起,应对之中更是凌厉不留余地,可这剑阵却瞬息万变,一时竟摸不出什么套路,让他渐渐落于下风。
慕梨若看的明白,此人的武功造诣极高,但此时却有些隔空打牛的无力感,眼见着一道剑花直向男人而去,慕梨若心中大惊,顺手将袖中的匕首执了出去。
倒不是她有多想帮这个莫名其妙钻进来的人,只是,若让黑衣人得手,她怕是也活不成了,还不如自己拼一拼,挣得一个机会。
可这些黑衣人的身手远在慕梨若之上,略一拂手就将匕首锵的一声打落在地。
静默中,她只觉着周边的杀气更重,黑衣人似是也转而注意到了她,暗叫一声不好,募的闭上眼睛,想着自己这条小命今晚就要在这儿交代了。
谁知过了一会,等慕梨若再睁开眼睛之时,才发现屋中的形势已经转变,剑阵现出一道缺口,男人身子一退,腕中生花,眨眼间了结三人。
慕梨若眉头紧蹙,手不自觉的握紧,提着的心稍稍落了几分,看来,刚刚的匕首还是划破了黑衣人的手臂。
她功夫不深,所以用的武器上都淬了毒,轻易是不会拿出来的,今日因为担心会有突发状况,才特意带了这把匕首,想想还真是要为自己这个决定而拍手叫绝。
晴晚结完账回来,刚上了楼,就已经觉出了不对劲,心狠狠一揪,再不敢耽搁,快速冲了过来,再见屋中烛火全灭,暗叫一声糟糕。
“小姐!”
推开门的刹那,扑鼻而来的血腥味道让晴晚险些昏厥,外面的光亮照了进来,只隐约见慕梨若一个人蜷缩在一旁,而刚刚她所感觉到的多人杂乱无章的气息竟全数消失。
“小姐,你怎么样!”
“别说话!”
慕梨若历喝,忍着脑中嗡嗡作响的眩晕,快速冲向了门口,拉着晴晚就往外面走。
“马上离开这里!”
不管这些事什么人,他们都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处理掉尸体,如果此时被人发现,那她精心设的局就要功亏一篑了。
所以,她现在必须要做的,能做的就是立刻离开。
“我们的马呢!”
“已经让小二牵到门口了”
晴晚发现慕梨若拽着自己腕部的手竟已经被汗水浸透,不由更是担忧,而且,刚刚开门时的血腥味道是骗不了人的,可看慕梨若面色苍白又严肃,也不敢再多问。
和风阁的正门处,两匹红棕的骏马已经被送了过来,慕梨若垂着头,随手掏了两块碎银子打赏了小二,就利落的翻身上马,与晴晚一起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离开不久之后,和风阁顶层的屋子里,正有一人颇为玩味的把玩着慕梨若扔出去的匕首,目光澄朗又深邃……
回到法源寺的院子,慕梨若详细的跟晴晚说了下刚才的事情,晴晚也是震惊不已,且不说她之前并未感觉到任何异常,就单单能在她推开门的瞬间从屋内消失的无影无踪,也能看出这些人定不简单。
“小姐,他们会是些什么人?”
“不知道!”
慕梨若颇为头疼的揉了揉额,一时之间也是毫无头绪,不过她以前也见过几次楚夜离等人习武,感觉和今日的那批黑衣人的武功路数很不相同,似乎,他们并不是京城人士,甚至可能也不是祁国人。
京城突然现出这样的一批势力,她是不是应该让楚夜离知道呢。
“晴晚,回来的路上真的没有人跟踪吗?”
“没有啊”
晴晚摇头,她这点警觉还是有的,可以确保没有人跟过来。
“小姐,你觉着他们知道了你的身份?”
慕梨若眸光又是一紧,晴晚说的话也正是她担心的问题,想起男人离开时说的那句话,头突然就更疼了。
他说,‘美人儿,谢了。’
他知道她是女的,那么其他的呢。
“不知道”
这是慕梨若回京以来,第一次觉着自己如此无力,对于这突然出现的一批人,她真真是一问三不知。
“晴晚,今天的事情任何人都不能说,明天慕府就要派人来接我回去,回府之后也要和之前一样,定不能让人觉出不对来”
“是,晴晚知道!”
慕梨若将身上的男装退了去,让晴晚拿去烧掉,然后只穿着一身裘衣躺在床上,仅仅是裘衣,她还是能闻到上面咸湿的血腥味道,她没有细数过那间屋子里究竟死了多少人,但是若是被人发现了,明天的京兆尹府该是要乱作一团了。
她已经让晴晚去注意京兆尹府的动静,现在,她只希望这一切可以安静的过去,让她回到慕府做自己的事情。
大概是这两日来为了易司言的事太过疲惫,今夜又被吓到了,没多久,慕梨若就觉着眼皮越来越沉,渐渐沉入了梦香……
少枫回到府中,身上带着的黑夜寒凉之气中还夹杂着股腥腥的血味,可也顾不上换件衣裳就直奔楚夜离的书房。
“王爷”
楚夜离此刻只穿了件描着素云图样的月牙白长衫,清新雅致,一双丹凤眼轻轻一挑,极淡的目光堪堪扫过跪在地上的男人。
“回来了”
“是”
今夜,他按照楚夜离的吩咐,等在京城通向西南的官道上,果然见到那个会口技的男人骑马出来。
“人已经处理了?”
“王爷放心,绝不留任何痕迹。”
男人点头,复又随手翻着桌案上的书卷,过了片刻,才又状似无意的开口。
“她到底是没有夕颜果决”
少枫微微一愣,垂下眸子,一时之间也不知能说什么。
慕梨若跟在王爷身边的时间不长,做事确实不足够狠辣,在如今风谲云诡的京城之中,稍有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复。
“让你查的事查清楚了吗?”
那日从法源寺回来,楚夜离就立马让人去查验夕颜给慕梨若的纸笺,虽然是烧了,可他就不信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回王爷,江竹、姬如归和纪福贵确实是慕梨若下的手,至于贾远,在半年前,有人看见他摔进了湖中,从此就再无踪影,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
“哼,死了三个人,他要是再没点警觉,也不用在江湖混了,半年前是他的金蝉脱壳之计。”
楚夜离声音骤冷,眸中更添一抹深色,夕颜,跟在他身边的时间要比慕梨若长,行事手段也更干净利落,绝不留情,最起码不用他操心来收拾残局,可是,他一样不允许她有其他心思。
“这几天让子修盯紧兴王府,还有,想办法把明天的事透给慕导”
少枫抬头,想要问问贾远的事是否还要继续查下去,可看楚夜离似乎并没有多说的意思,就只好作罢,默默退开。
第二日宫中
慕导从袖子里取了张银票递给前来报信的太监,刚下朝就得知了这样一个消息,真是让他很不高兴。
最近易司言想让楚胤尘除掉楚夜离,但他不这么想,楚夜离实在是个很好的帮手,他要是把他拉拢到了兴王这边,他倒要看看那个易司言还怎么嚣张。
“走!马上回府!”
“慕相,慕相!”
张玄吉紧赶慢赶,才终于追上了慕导,下了朝他就一直在找慕导,可底下的人找他说了件事,再回头时,就不见了慕导的踪影,还好他往这边多走了几步,要不然还真是见不着慕导了。
昨晚的事他斟酌再三,觉着还是要让慕导出马才行,等慕导答应了,他再去联系其他人,他就不相信,这几个朝廷大臣在楚胤尘心中的分量还比不过一个易司言吗。
“慕相,下官有事要找慕相商量,不知慕相可方便?”
慕导急着回府安排楚夜离的事情,就有些不耐的摆了摆手,脚下更快。
“以后再说吧,我现在有急事!”
“慕相,我这也是急事呀!”张玄吉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紧靠向慕导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和易司言有关!”
“哦?”
慕导微蹙了眉,脸色也暗了几分,稍一沉吟,才点了点头。
“好吧,我现在要回府,你跟着一起吧”
慕府的书房里,下人给张玄吉沏了一壶茶,又上了两样点心,张玄吉也没有心情去品尝这些,只随手一摆,希望他们赶紧退出去。
慕导显然也是着急,就命下人全部守在外面,然后才到书案后面坐了下来。
“有什么事,说吧!”
“慕相,易司言不能留啊!”
张玄吉早就看易司言不顺眼了,现在易司言又这样嚣张,连慕导都不放在眼里,要是等到兴王登了基,他们几人费尽力气才得来的开国功臣的地位可就不保了。
慕导一手敲着桌子,渐渐阖上了眼,关于易司言,他也是想尽了办法挑拨他与楚胤尘的关系,但似乎收效甚微。
“张大人,好好的,怎么说起了易先生。”
“慕相,你这就是不相信下官了吧”张玄吉叹了口气,在朝为官这么多年,什么事情没见过,他就不相信慕导能容得下易司言,只不过是在他面前做戏罢了。
“慕相,昨晚我去和风阁,正好碰见了那个江南的段葆,他酒醉之后,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跟着慕相还比不上跟着易司言,还说易司言以后定会取代慕相!”
慕导闻言,略微勾唇,一指缓缓弹着书案。
“他说的也不全无道理!”
“慕相!”张玄吉见慕导似乎并不着急,一时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猛地站起身来,绕着书房不停的踱步。
“慕相,你是什么身份,他易司言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一个见不得光的谋事,要是以后真让他取代了你的地位,如何能服众啊,他现在就这么嚣张,我们是断不能容他的!”
“张大人,你先坐下,别着急,易司言……兴王现在很是倚重,想除掉他又谈何容易,倒不如我们和平相处,也不失为一计上策。”
张玄吉听了这话还以为是慕导不相信他,顿时急的团团转,而且这以后要是慕导和易司言平分秋色,那还有他张玄吉什么事。
突地停了下来,两手撑着慕导身前的桌案,神秘兮兮的小声开口。
“慕相,这段葆昨天可说了,太子的事都是易司言……”
话还没有说完,慕导就已经脸色巨变,募的狠拍了下桌子,目光也转而变得凌厉非常。
“段葆竟然敢在众人面前诋毁兴王!”
太子的事情他们全都心照不宣,但是,这绝对不能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否则,兴王定是登基无望。
“不是不是!”
张玄吉见慕导已经起了怒气,赶紧正色说道“是我见那段葆胡说八道,怕他再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就跟着他在房门外偷听了一会儿,他只是跟他的狐朋狗友这么说”
“是吗?”
慕导面色缓了一些,随手翻了本桌上的书若有所思。
楚胤尘这个人是最不喜欢别人知道他阴暗的那一面,太子的事情当初楚胤尘并未与他商量,这之后慕导因为知道楚胤尘的性子也从来不提。
只是如今,这也许倒是一个好的机会。
“张大人,你今日说的这些,我会找个合适的时机转告给兴王,你就放心吧”
慕导这么说,算是已经答应了张玄吉,这让他总算松了口气,正准备喝口茶润润嗓子,就见慕导先一步端起了杯子。
再一想慕导刚刚说过他也正有急事,遂暗笑着摇了摇头,直接起身行了个礼。
“得,慕相,那下官就不打扰了”端茶送客这个理儿他还是明白的。
慕导让下人送张玄吉出府,自己则急急往西面的院子去。
慕落羽这两日心情很好,沈管家按着慕导的吩咐,每日都会送来血燕让她补身子,衣裙也给她添了四套。
前两日,她已经让人在慕乐菱的药里做了手脚,就算她那脸原来还有五分痊愈的可能,现在也是绝不会好了。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慕乐菱去上个香回来,竟然给她送了这样一个大礼,上天实在是疼她,慕乐菱废了脚不说,连脸都毁了,这后半辈子算是完了。
闲闲的翻动书页,竟觉着每一个文字都是曼妙的。
怜月从外面进来,看到慕落羽嘴角含着笑,眼里不由有些湿润,以前的小姐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的。
“小姐,老爷来了,在前屋等着您呢”
“爹爹来了吗?”
慕落羽心情好,连声音都是愉悦的,信手将书笺合上,悠然起身。
“走,去看看”
院子里,一抹青绿色的身影缓缓而来,自带一份清新,慕导看着这个女儿,越发觉着称心。
他想了一路,今日让谁去都不好,可慕落羽就不一样了,这段日子他发现,这个女儿处事稳妥不说,还很是机警,而且容貌也是出挑的,他改好好盘算盘算这个女儿的婚事了。
“女儿给爹爹请安”
慕落羽翩然福身,举手投足都是大方有礼的。
“羽儿啊,你过来,爹有些话要跟你说”
“是”
慕落羽点头,不急不缓的坐在了右手边的椅子上,乖巧的微垂着头。
慕导让屋里的下人都退了出去,稍稍斟酌了会儿才又开口。
“羽儿,今日正午爹想让你带着你二姐一起去桃夭忆坐坐,尝尝那儿的东西,再听听小曲儿,你觉着如何呀”
慕落羽惊讶抬眸,眉也跟着轻轻一蹙,桃夭忆她以前是听说过的,据说那酒楼里面的歌舞是最好看的,可是,慕导以前并不喜欢她和慕乐菱出去抛头露面,更何况是去那样的地方。
“爹爹,您不是不喜欢女儿们出府吗?”
“是啊”慕导一手抚上右膝,语重深长的叹了口气“你们都是慕府的千金,正经的大家闺秀,爹爹以前不喜欢你们和那些个小家子气的小姐一样,出去抛头露面,可是我这几天想了许多,觉着你们总该还是要出去见识见识,桃夭忆里头有几个不错的艺倌,你们多去坐坐也是好的”
慕落羽细细品味着慕导的话,分析着这其中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慕落羽清楚慕导的性子,从来都是以自己的利益为重,所以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放弃了慕乐菱,今天竟突然让他们出去,这真的太奇怪了。
“爹爹,二姐是今天回来吗?她舟车劳顿会不会太累呀”
“不会,从法源寺到我们府里,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再说,去桃夭忆也正好可以让她放松放松,怎么?你不想去?”
慕导本来是只想让慕落羽一个人去,可想想又觉着有些太过可疑,姐妹一起,反倒是随意不少,要不是慕乐菱现在出不了门,他是绝不会让慕梨若出去丢人的。
慕落羽轻咬着下唇,稍一沉吟,再抬眸时疑色已消。
“桃夭忆女儿一直想去看看,多谢爹爹能够圆了女儿的心愿。”
“哈哈,好啊!不愧是我慕导的女儿!”
慕导兴奋的大笑,实在是为慕落羽的懂事而高兴。他这次是要试探试探这个离王,诱饵他抛出去了,就只等鱼儿上钩了。
“羽儿啊,爹爹一会儿还要去趟宫里,你姐姐那边就要你去告诉一声了”
“是,爹爹,你放心,女儿知道怎么做”
慕落雨说完,就给一旁的怜月递了个眼色,怜月了然的点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荷包,上面绣着精致的五福祝寿的图样。
“老爷,这是小姐绣了三天才给您绣出来的荷包,可小姐觉着这针脚不够细致,本来是让奴婢扔了的,奴婢实在舍不得,想着还是给您看看”
“哦?是吗!”
慕导满脸笑意的接过怜月手上的东西,细细端详了几眼,然后不住的点头。
“好啊!到底是羽儿有孝心,你的院子不是已经修好了嘛,去库房挑几件你喜欢的摆设,添添新意”
慕落羽惊喜抬头,堪堪福了福身子。
“羽儿谢过爹爹”
慕梨若做完早课回来,将僧衣整齐的叠放好,再换上自己的衣裳,去谢过了住持和几位她熟识的和尚之后,慕府的马车也正好到了,回去的路上,路过和风阁,只见其繁华依旧,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就知道昨晚的事并没有人发现。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欣慰还是担忧,他们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处理掉黑衣人的尸体,还不惊动其他人,实在是厉害。
“小姐?小姐?”
晴晚见慕梨若望着外面发呆,知道她该是想起了昨天的事情,眉宇间也显出抹不安。
“我没事”
慕梨若淡笑着摇头,将身子往后靠了靠,浅浅闭上了眼睛。
她需要好好想一想下一步该怎么做,回了慕府像昨晚那样的机会也就没有了,还有慕乐菱,她可不想让她把脸也给毁了,慕落羽肯定已经下了手,也不知道等她回去,还来不来的急挽救。
晴晚扶着慕梨若进了院子,见主屋里没人,还以为慕落羽是出去了,可刚刚往侧院一拐,就见厢房的门大敞着,慕落羽一身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头上还插着金丝八宝攒珠发钗,华贵悠然的坐在那里,满面春风。
晴晚不由一顿,下意识的看向慕梨若,见她已经掩去了眸中的光芒,换上副娇怯的样子,才暗暗松了口气。
“奴婢给五小姐请安。”
慕落羽这才抬眸,像是刚发现了他们一般,平静的点了点头。
“二姐回来了”
慕梨若稍稍一惊,这倒是慕落羽第一次如此亲切的叫她二姐,看来,人的心情好了,做什么事都是顺心的。
“落雨妹妹是在等我吗,我正准备去给祖母请安,妹妹要一起去吗?”
慕落羽捏着自己的苏绣锦帕,掩着嘴清了清嗓子。
“姐姐,我的院子已经修缮好了,东西已经让怜月都搬了回去,以后就不打扰姐姐了。”
慕梨若垂眸,愈发觉着这慕府犹如冰窖,冷酷无情,要不是慕落羽有了利用价值,她这院子怕是还要在修上一月不止。
“怎么会是打扰呢?有你陪着,我可是开心多了呢”
慕落羽心中不屑,可嘴上还是挂着笑。
“姐姐,给祖母请安的事还是等到晚上吧,爹爹让我带着你去桃夭忆坐坐,我们就在那里用午膳了”
“桃夭忆?那是什么地方?”
“你不知道桃夭忆?”
“我多年不在京城,哪里会知道这些呢”
慕梨若嘴上问着,眼中却含了笑意,她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去找夕颜,机会就找上了门。
她已经不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慕梨若了,夕颜如此害她,她势必要将这件事情弄清楚。
“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地方,一个酒楼而已,姐姐,我都已经饿了,现在可以走了吗?”
慕梨若带去法源寺的都是素雅花色的衣裳,今日穿的是淡桃花色的暗纹细丝褶缎裙,头上也只插了了支素白玉的梨花簪子虽说显得她很是清秀,可和慕落羽这身装扮一比,到底寒酸了些,哪里像一个相府的小姐。
慕落羽显然就是想让她丢脸,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妹妹这么一说,我也觉着有些饿了,马上就要午时了,确实不易再耽搁,我让晴晚把东西放下,我们就走。”
桃夭忆与和风阁不同,它是建在京城西南角的护城河边,这一大片波平似镜的清澈河水,漾着湛蓝的颜色,光亮如美人的凝脂肌肤,偶尔兴起微风一阵,那淡淡的圈圈涟漪,像是一曲曲荡漾的琴音,悦人心神。
沿河岸则是一片片红的似火的枫叶,清风拂过,翩翩飞舞,空中的白云映在水中,彷佛一幅幅难以捉摸的幻梦。
就在这片澄静的湖水之畔,有座占地宽广,恢弘气派的酒楼,门楣顶上镶嵌着极有风骨的三个大字,桃夭忆。
只不过这样的地方都是晚上热闹,白天里人并不是很多,慕梨若和慕落羽从马车上下来,门口的小厮见到他们穿着不俗,就赶紧迎上。
桃夭忆里的女子分为两种,一种是卖艺不卖身,叫做艺倌,也叫清倌,这样的人美貌自是不用说,琴棋书画亦是样样精通,,另一种就是挂牌卖身的,但是,又和普通的青.楼楚馆里的女子不同,在保证能够收足了银子的情况下,他们可以自己选择恩客,且只在晚上才会出来。
所以,白日里的桃夭忆也不乏一些名门的夫人小姐前来品酒菜,听曲子,所以小二也见怪不怪了。
“两位小姐里面坐啊”
“要一个雅间”
“好咧,二楼雅间一间”
林卞冬正和桃夭忆的掌柜的吵着,他选白天过来,就是想单独见见夕颜,听她给他唱支小曲儿,跳个舞,说不定还能摸个小手儿,结果可好,现在竟然又说夕颜姑娘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他都已经来了三次了,每次都见不着夕颜,这不是看不起他嘛!他好歹也是户部尚书的独子,在京城也算是一号横着走的人物,哪能容一个酒楼老板这么涮着玩儿。
“妈的!给我把人叫出来,我今儿个要是见不着夕颜,我就把你的房子给拆了!”
掌柜额上冒出了大粒大粒的汗,知道眼前这个人也是不好惹的,忙连连作揖。
“林公子,夕颜姑娘实在是身体不适,不如您换一个人吧,梦琳的琴艺也是一绝,让她陪您怎么样,等下次,下次夕颜姑娘身体好了,我一定让她给您赔罪”
“放屁!”林卞冬一脚踢翻了旁边放着的凳子,瞪着眼恶狠狠的吼“我TM都来了三次了!你每次都这么说,当我是傻子啊!”
“小人哪儿敢呀,林公子,您也知道夕颜是清倌,您见着她也不能,也不能……您说是吧”
掌柜的陪着笑,给小二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带个姑娘下来。
“您说,您大老远的来一趟,只能看又不能碰,您不也是憋屈嘛,梦琳就不一样了,她是我们这儿新来的姑娘,那模样也让人心疼呀!”
林卞冬听着,怒气算是消了些,夕颜确实让他头疼,一块肥肉看在眼里,又不能碰,真是平白起一股邪火。
要不是有传言说夕颜是楚段容罩着的,他早就下手了,哪还管这么多!
“梦琳模样不错?”
掌柜看林卞冬态度软了下来,总算松了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
“百里挑一!”
“那还不快去!等着挨揍啊!”
“是是是!小二已经去叫了,林公子,您稍坐一会儿,她马上就来!”
掌柜的亲自去把被林卞冬踢倒的椅子扶了起来,又拂了拂上面的灰,送到了林卞冬跟前。
“林公子,您先坐着”
慕梨若跟在慕落羽后面,从刚刚进门开始就被这边的声音吵得头疼,不由向一旁侧了侧身,脚下也快了几步。
慕落羽觉出了慕梨若的不对劲,还以为她是害怕了,有些不屑的瞥了她一眼,然后又看向那边的男子。
她一向厌烦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在京城这种地方,什么身份尊贵的人没有,敢这样叫嚣的,一看就是个草包,遂冷哼着收回了目光。
林卞冬本就被掌柜说的话弄的心痒难耐,倏然间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女人香,脖子一梗,就往慕落羽的方向看过去。
“等等!你们站住!”
那位被称为林公子的人突然站了起来,一手推开掌柜,迈着大步走到了慕落羽跟前,眼里是难以掩饰的惊艳。
“啧啧啧,这小模样长得真不错”男人说着,又把鼻子往前一凑,深深嗅了嗅“恩~香味我也喜欢,小姐,不如陪我坐坐啊”
慕落羽何曾见过有人敢对她这般无理,脸色募的一冷,可还没等她说话,身后的怜月就先一步挡了过来,厉声呵斥。
“放肆,你敢这么和我们家小姐说话!”
林卞冬见怜月的装扮就知道她不过是个丫鬟,抬手一挥,逼着她退了几步。
“你又算什么东西,敢……”
男人的话突然顿住,眼睛里也放出了抹异彩,像是又看到了什么让他感兴趣的东西。
转了个身子,一把拽住了慕梨若的手腕。
“哎呦,这位小姐更是楚楚可怜,惹人疼爱,爷喜欢!”
身后的小厮听到自家的少爷这么说,不由跟着放声大笑,很是猥琐。
慕梨若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颤着声音往慕落羽身边躲,可男人手上的力气实在是太大,让她根本挣脱不了。
“妹妹……”
慕梨若今天打扮的简单不说,被刘海遮住的脸更谈不上魅惑,根本比不上慕落羽的落落大方,可偏偏林卞冬就是喜欢这样乖巧听话的美人儿,稍碰一下就像惊弓之鸟,真是别有一番趣味。
“小姐,你别怕,我可没有恶意,你陪我喝一杯如何呀!”
“妹妹,救我!”
慕梨若手忙脚乱的拽上慕落羽的衣袖,那双盈着秋水的眼睛里都是惧怕。
“我不要去,妹妹……”
晴晚垂下头,一双手死死的握着,尽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把这个男人踢飞的冲动,可是她知道,慕梨若没有让她出手,她就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掩下眼中的愤怒,跟着向旁边移了两步,也拽上慕落羽的衣裳。
“五小姐,你快救救我们小姐吧”
林卞冬听了这话,眼见着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动作就更是粗鲁,手上猛一个用力,顺势搭上慕梨若的肩。
“救什么救,爷我又不会吃人,走!跟我上去!”
晴晚心里一急,再顾不上许多,冲上去就去推林卞冬。
“放肆!你知道我们小姐是谁吗!她是……”
“晴晚!住口!”
一直安静着不说话慕落羽扬着声音,面上严肃又漠然,上前一把拽过晴晚,把她甩到了后面。
“谁许你胡乱说的!老爷最不喜欢我们打着他的名号在外面招摇撞骗!”
说完,又沉着脸去看已经被吓得有些颤抖的慕梨若“二姐,这位公子也只是想请你喝个酒水而已,你先跟着去吧,我这就派人回府,告知爹爹”
招摇撞骗?慕梨若真是一口气差点噎到嗓子里,现在这是招摇撞骗吗?慕落羽还真是够狠的,慕乐菱废了,现在又想收拾她了。
“妹妹,你真的会派人告诉爹爹吗?”
“当然,妹妹,你放心去吧,不会有事的”慕落羽又转向林卞冬,对着他盈盈福了福身子“这位公子,家姐不胜酒力,还望公子不要过于勉强”
慕落羽眼里含了分嫌弃,只是掩饰的很好,连林卞冬都没有看的出来,还以为他们真的是姐妹情深,赶紧扯着笑摆了摆手。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保证会好好疼你姐姐的。”
晴晚心中不忿,正欲说话,却见慕梨若往她这边一瞥,给了个警告的眼神,只好又垂下头来,安静的站在一旁。
林卞冬眉眼都是笑,刚刚的不快全都一扫而空,拉着慕梨若就往楼上走。
“掌柜的,我们去二楼东面的屋,快让人带路!”
东面的房间都是带床的,别人不知道,掌柜的可是清楚,不由有些替眼前这个清白的姑娘担心,可只要林卞冬的身份,他们也得罪不起,只要不闹他们,他就已经阿弥陀佛了,哪会多管闲事。
“好咧,李三,快带路,再备上两坛好酒,算是我桃夭忆给林公子赔罪!”
林卞冬这下就更是满意了,只要把这美人儿灌醉了,还怕今儿得不了手么。
“掌柜的,果然会办事”男人从袖子里掏出锭银子,往掌柜怀里一扔。
“爷今儿心情好,赏你了”
慕梨若动了动还被林卞冬拽在手里的手腕,觉着林卞冬身上竟有一股酸臭的味道,让她胃里不住翻滚,险些都要吐出来了,忍着心里的怒火,眨了眨剪水的眼睛,柔声相劝。
“公子,你弄疼我了,我可以跟你去吃一顿酒菜,你先放开我好吗?”
林卞冬觉着这柔柔软软的声音像是一股清泉,听着尤为顺耳,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了一遍慕梨若,见她扶风弱柳的,真是让他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抱在怀里一亲芳泽。
“小姐,我是最怜香惜玉的,怎么舍得伤着你呢,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一定好好疼你”
说着就松开了手,却不忘再趁机摸上那柔腻的小手一把,甩袖做了个请的动作。
“小姐,楼上请”
慕梨若含着怨意的瞅了慕落羽一眼,却见她那个妹妹此刻的唇边挂着抹讽刺的笑。
乖乖的垂下头,将她眼中的冰冷全数藏起,移着莲步缓缓往楼上走去。
二楼一间屋子里此时正走出了一个人,看到楼下的这一幕也只是淡淡的撇过眼,显然也是见多了。
林卞冬与慕梨若并肩往楼上走,那人则侧着身子从他们两人之间穿过,可就在这擦肩而过的瞬间,那人却突然回过头来,大声怒吼。
“妈.的,谁摸老子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