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里,城东的一座宅子前停了驾并不起眼的马车,掩在夜色之中让人几乎都看不清楚。
两扇大门被人轻轻的从宅子里面推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偷偷摸摸的探出了脑袋,见周围没有其他人,才对着身后连连点头。
“老爷,没有人了!岑”
林安泽颤着手把林卞冬从门后拽了出来,然后把手上的包袱塞到了林卞冬怀里,声音哽咽欢。
“快走吧,等你走了之后,我马上就给你在青城的叔父写信,不会让你受苦的。”
林安泽一边说着,一边不住的拍着林卞冬的手,他就这一个儿子,却要把他送走,实在是于心不忍。
这本该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却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如果前两天不把这个不肖子放出去,也不会到了今天这步田地,他现在已经悔的肠子都青了。
“爹,我不想走,我想在家!”
林卞冬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大年二十八回来之后,一直把自己锁在屋子里,没敢跟林安泽说实话。
今天早上,林安泽本来是想带着他去给林老夫人请安,不想下人去叫了几次,林卞冬都说自己不舒服,怎么也不肯出来,林安泽这才觉出不对来。知道这儿子肯定又是闯了祸,才拿着鞭子去逼问,没想到,得知了真话之后,林安泽差点一口血吐了出来,什么过年的心思全没了,当即就安排林卞冬在今晚马上走。
他是户部尚书,位列六部公卿,如果林卞冬杀得是普通人家的儿子也就算了,可偏偏是礼部尚书的儿子,礼部尚书与他又同属辰王一党,要是撕破了脸,辰王也不会饶过他的,所以,他想来想去,只能让林卞冬先躲一阵子了。
“没事,你先出去躲躲,等风头过去了,爹再接你回来!”
“冬儿!冬儿!”
林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急匆匆的从屋子里追出来,拽着林卞冬的袖子眼里含泪,本来一大家子正在吃着年夜饭,看到林安泽把林卞冬带走,老夫人还以为他们父子两个要说什么事儿,不想二姨娘说漏了嘴,老夫人就说什么也不依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好的过年,怎么要送冬儿走!”
林安泽没想到老夫人竟也追了出来,看老夫人连披风都没来得及穿,不由叹了口气。
老夫人年纪大了,他也不敢说实话,只好硬是把林卞冬往外面拖。
“娘,你快回去吧,等过段时间冬儿就回来了!”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老夫人生气的把她手里的拐杖往地下狠狠戳了几下,拉下了脸。
她还给她的乖孙儿包了个大红包,还没来的急给,怎么能让他走呢!
“冬儿不能走!哪有大过年把儿子往外面送的,不吉利,不管有什么事儿,都等明天再说!”
“不行啊!”
林安泽也急了,礼部尚书至今没有找上门来,是林卞冬的运气,等礼部尚书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再走可就来不及了!
“娘!您快回去吧,冬儿今天必须走!”
“你个不孝子,过年也不让我的孙儿陪着我,你个不孝子!”
老夫人说着,就抡起拐杖不停往林安泽身上打,林安泽也不敢躲,只能连连叹气,红了眼眶。
“祖母!”
林卞冬也跟着哭了,回身牢牢把林老夫人抱在了怀里,他也不知道那天怎么就把江盛给杀了,他也不想的,他也害怕。
“祖母,你别打爹了,是我不好,是我杀了人!”
“什么!”
老夫人打林安泽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眼前一黑,直直就往前倒。
林安泽和林卞冬都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把老夫人扶住,不住的抚着老夫人的胸口。
“娘,您别急啊,我让冬儿出去躲躲,不会有事的!”
“好!好!”
老夫人急急喘了口气,强撑着身子狠狠把林卞冬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甩了下去,无力的推着。
“快走!冬儿你快走!”
“祖母!祖母你要
tang保重身体!”
林安泽也跟着去推林卞冬,着急的把他往外甩。
“你祖母有我看着,你快走吧!”
林卞冬终于忍不住了,一下子就大哭出声,眼泪混着鼻涕流了满脸,也没有时间再耽搁了,抬起袖子,胡乱的抹了几下,一咬牙,转身就上了马车。
慕梨若被楚段容带着,坐在对面的屋顶,将下面的情形一览无余,面上不由有些吃惊。
“大年夜,户部尚书为什么要把林卞冬送出去?”
楚段容倒是兴致勃勃,两手撑着往身后一倾,万分享受的抖了抖腿。
“出去逃难!他要是再不走,估计就麻烦了!”
“看来……我是错过了什么!”
“当是给你报仇了!”
慕梨若想起之前在桃夭忆,明明对林卞冬很是厌恶,却也只能忍着,好像还让他拉了自己的手,当时,她真是恨不得好好教训她,更何况,像林卞冬如此那般的无赖行径,想来平日里也祸害了不少人,收拾他,他绝对不冤。
“可是,他就要走了呀!”
“放心……会有人出手的!”
慕梨若忽然觉着有什么湿湿的东西飘在了脸上,抬头看去,一片片洁白的雪花由漆黑的天空飘扬飞舞着落下,称着皎洁的月色,像是一场绚烂的花瓣雨。
没过多久,刚刚化掉了前两日积雪的街道上已是一片晶莹的洁白,除了远方长青不凋的峰峦还顶着苍苍白头在寒冷的雪风中昂立不屈,远近已全是一派淡洁高雅的雪域,是如此的飘逸安详,仿佛时光已冻结在这一刹那,天与地已成永恒的寂荡的世界了。
慕梨若和楚段容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这是慕梨若第一次在夜幕里赏雪,有着和白日里不一样的感受,闭上眼睛,细细去听,仿佛可以听到落雪的声音,美妙又带着孤寂。
不知过了多久,远方的山峰渐渐泛出了红色,大雪也倏然间静止了,天未亮,楚段容终于想起来动动他已经快要僵掉的身子,深深吸了口气。
慕梨若已经小小的浅寐了一会儿,倒是也不觉得困,可映着太阳露出来的光,她才突然发现,楚段容的大氅还在自己身上呢。
风停雪止,冷气却如刀刃般透进了骨子里,就这样穿着如此单薄的衣裳在房顶待了一夜,怕是没人受的了吧。
“你明天真的不会得风寒?”
楚段容呼着白雾雾的空气,凝视着远方的山峰,斜斜勾了唇。
“你该问我今天会不会病倒才对吧!”
对呀,昨天已经过去了,现在是大年初一了。
慕梨若见楚段容还有心情开玩笑,再看他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哪里像是受不住寒要病倒的人,明白是自己想多了,不由起身,拍了拍大氅上的雪花。
太阳已经露出了头,光临雪地,无比透彻地照耀着周边的一切,让慕梨若明白,自己该走了。
“好了,送我回去吧,要是被别人看见珩王和慕家小姐在一起,还不一定会传出什么来呢!”
“你是怕毁了我的清白?”
“这应该是我听过最大的笑话!”
慕梨若觉着她应该收回之前的话,楚段容还是和楚夜离不同的,最起码,楚夜离不会这么多话,也不会这么……自恋。
不知道为什么,和楚段容一起,她的心也得到了片刻的放松,不会总想着报仇,也有了和他斗嘴的心思,让她在这权谋算计之中得到偶尔的喘息,这大概就是她并不喜欢楚段容,却还会和他在这里待上一夜的缘故吧。
楚段容长长地吁了口气,随即踏着积了层雪的屋顶,揽着慕梨若的腰翩然而下,在把慕梨若送回屋里之前,楚段容突然挨像慕梨若的耳朵,轻声启唇。
“虽然挑拨户、礼两部是早已计划好的,可从林卞冬入手,也是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