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妖狼噬月

古狼一心一意地拨弄着火苗，神色专注认真，很快便把浪费一口佳酿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矮胖子拉着金赐，去为两匹老马添些草料，美妇人则为那几个山贼料理后事去了，老者便独坐在桌边浅斟自饮，不时在没放烟丝的烟杆上吸上一口。

过了一阵，古狼把两团泥巴从火堆里拨出来，砸开干涸的泥面，浓郁的肉香带着丝丝草药的芬芳扑面而来，众人嗅得香气，再次聚在桌旁，有兴致的看着古狼。

古狼麻利的把两只烤鸡撕了，分装在两个大盘子里，放在桌上，先为老者拣了个肥嫩的鸡腿，自己则取个鸡头，一口塞进嘴里，咬得鸡骨格格直响。

众人又笑了起来。

美妇人拣了一丝鸡肉，抿在嘴里，细细咀嚼，随即赞道：“小狼这手艺，总算没辱没我养了七年的公鸡。”

小狼将鸡头连肉带骨头全咽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伸手又把另一个鸡脑袋也扯了过来，顺便还带了大半个鸡脖。众人相视而笑，纷纷举杯，大快朵颐。

这一餐吃喝之余，还叙了些往事。古狼了解到，原来自己的爷爷是大有来头的。

老者名为古逸仙，在三十年前，他可是蜀国南州部首屈一指的药师，兼修铸造，铸剑的造诣在南州也可排进前十。三十年前，同样是一个萧索的秋日，古逸仙与另一成名已久的药师争夺南州第一药师之名，闭关半年，用上百种名贵药草，炼得一枚还魂丹。可刚刚出关便闻噩耗，数百年来一直陪他左右的贤妻已于数月前病逝，至死未能见他最后一面。古逸仙悲痛欲绝，当场将还魂丹揉碎抛在空中，失魂落魄地将亡妻葬于紫竹林内，又在坟冢旁建了一座草屋，一守便是三十年。

金赐年幼时便跟随古逸仙铸剑，古逸仙隐居在紫竹林后，他便一直在紫竹林外守护，赶走那些冒失闯进竹林或者有心请古逸仙出山的人。金赐并非口不能言，只不过在妻子被仇人残杀之后，便一直一言不发。

美妇人名为杜三娘，善用毒，因此被人称为毒娘子。矮胖子名为屠恶，原是近仙郡最恶名昭著的山贼，手里不知沾了多少鲜血。二人原本育有一子，可惜体弱，常人阳寿平均三百载，可此子不满三十便重病缠身，二人心急如焚，向古逸仙寻求帮助。古逸仙知那孩子已回天乏术，可依旧依靠丹药，硬为其续了十三年的命。夫妻二人一来感恩，二来认定儿子的亡故是自己的恶报，便脱离杀伐血海，追随古逸仙。

至于古狼，他不知自己的父母是谁，从有记忆开始，他便是狼群的一员。狼群的首领是一头高大的黑色巨狼，威风凛凛，古狼随狼群狩猎，击败过凶狠的猛虎、高大的黑熊，如狼一般四足奔跑，茹毛饮血。八岁时，古狼偶遇上山采药的古逸仙，自此被古逸仙收养。唯一有可能与古狼身世相关的是一枚质地坚硬的鳞片，那鳞片小指甲大小，原本用银丝穿着，套在古狼的脚踝上，后来银丝断了，古狼便在一枚虎牙上钻了个孔，把鳞片封在孔里——便是他脖颈项链上最大的那枚兽牙。

酒过三巡，杜三娘问：“古老，这次出林，定有很深的缘由吧。”

古逸仙点点头，道：“寻常人求我炼药救人，都被金赐拦在紫竹林外。可这个人，金赐没法拦，也不能拦。”

“什么人？”杜三娘与屠恶异口同声的问道。

“天羽家左使，天羽正信。”

“天羽正信，地位仅次于家主的惩戒左使，竟然亲自出来请你。”杜三娘倒吸一口冷气，“古老，我知道你为何会离开紫竹林了。”

古逸仙遥望天边，目光深沉，道：“天羽世家上任家主对我有大恩，天羽家所托，即便要我粉身碎骨，也不敢有半分推脱之心。我隐居三十寒暑，天羽家从未找我，想必也知我一心陪伴亡妻，不再闻世事。此番深夜前来，又是左使亲临，定是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天羽正信说了什么？”杜三娘又问。

古逸仙摇头，道：“他说一言两语难以言说，要我务必尽快去天羽世家一趟。”

“对的对的。”古狼接道，“那位大叔碗热茶都没喝，便急匆匆的走了。”

“请古老出山，定是族内有重大病患束手无策，这便奇了。”杜三娘微微蹙眉，“自诸葛世家离开尘世归隐山林，我蜀国除了关、张、黄、赵、庞五大先贤世家，便以钟离、天羽、聂、白、司徒五大新兴世家为尊，天羽家在五大新兴世家中虽非最强，但也绝非最弱。让天羽家感到束手无策，也不容易。”

这时距古狼来到酒坊已有一个半时辰，天近正午，风歇了，丛林升起淡淡的薄雾。两匹马儿吃饱了草料，在林边耳鬓厮磨，悠闲的踱步。古逸仙看了看天，拿起烟杆，道：“歇得差不多了，这便赶路吧。”

杜三娘点点头，两指并在一起，放在嘴边，吹出一个悠长的哨音。片刻，木屋后的丛林一阵簌簌作响，古狼立刻俯低上身，将古逸仙护在身后，专注的盯着不住晃动的灌木丛。

簌簌响动由远及近，随即一颗硕大的黑色头颅出现在古狼眼中。

这是一条大得出奇的蟒蛇，单是头颅便有半丈宽，幽黄的眼睛好似灯笼一般，蛇首的正中有一条红纹向脊背延伸。数个呼吸后，巨蛇完全游曳出林，在众人面前盘起身躯，头颅高昂着，不时吐着蛇信。蛇长十数丈不止，额上的红纹一直延伸到尾部，蛇麟泛着黑光，压迫感十足。

“赤脊蛟。”古狼直起身，吁了口气，道，“是三姨养的吧？”

“你认识赤脊蛟？”杜三娘反问道。

“吃过，不好吃。”古狼认真地回答。

“吃过？”杜三娘哑然失笑。

“小狼没骗你。”古逸仙道，“养大小狼的狼群的首领，不是一般的狼。”

“哦？”杜三娘有些诧异。

古逸仙笑了笑，道：“你我皆知，草木精灵、山间野兽均有高低之分。下有凡兽一到九品，中有珍兽下、中、上三品，上有灵兽下、中、上三品，而在这些品阶之上，还有一类，便是奇兽。你这赤脊蛟算是上品珍兽的极品，非常难得，可若遇到奇兽，就只能引颈待宰了。”

“奇兽……狼……”杜三娘一脸错愕，喃喃道，“不会是……”

“是的，妖狼噬月，蜀国十大奇兽之一，成年身长三十丈，吸食明月精华，上天遁地，无所不能。”

“我的天！”杜三娘一声惊呼。

屠恶瞪大双眼，一脸难以置信。

金赐似乎早已知道，但听到妖狼噬月这四个字，还是有些动容。

古狼双手枕在脑后，笑嘻嘻的说道：“老大可是很牛的，比这还大的赤脊蛟，只一个照面，便被老大撕成碎片了。”

杜三娘不自然的联想起赤脊蛟被巨狼撕成碎片的惨烈场面，不由脊背泛寒。而这时，古狼已经开始重新为老马套上马鞍了。

历经万年的开疆扩土，蜀国的疆域已经是初时的数千倍，分东、南、西、北、中五部州，合计大小七十一郡，郡下又有上万县，县下便是数不清的村落。蜀国上古五大先贤家族之中，先贤关羽的后人坐镇南州，而天羽家便是南州仅次于上古先贤世家关家的最强势力，受命于仁主，辅助关家，保南州一方平安。近仙郡位于南州部极南，与疆外蛮夷之地毗邻，天羽家本部便位于近仙郡都之内。紫竹林与近仙郡都城间隔三个县，路程不算远，却也有数千里之遥。

杜三娘与屠恶乘赤脊蛟，金赐赶车，古逸仙坐在马车之中。古狼则时而蹲坐在金赐身边，时而手足并用的在马车前后奔跑，又时而进车陪古逸仙说说话。一行人出了小路上了大路，又经两县，行了三四日，大路上行，延伸至一座山的峰顶。待攀上山峰，古狼俯视下去，只见一座庞大的城市坐落在群山之中，城墙高耸，城内房屋错落有致，隐约能看到三三两两的行人，又有炊烟袅袅，一副升平景色。

杜三娘道：“这便是近仙郡都了，这座城市纵横皆在五百里以上，人口三千万。天羽世家便在城市的最中心。这里看不真切，待进了城便知这城有多么繁华了。”

古狼一直生活在深山老林之中，与爷爷和狼群为伴，偶尔去紫竹林外的村落换些烤肉作料或者偷鸡打牙祭，而那些村落中规模最大的也只有三五百户人家，二三千人口，何曾见过如此庞大的城市。

便在这时，天空之中有三道惊鸿闪过，瞬时间隐没在郡都之中。

古狼怔了怔，问：“那是什么？”

杜三娘笑道：“古老说你读过一些书，想必你应该知道天地阴阳之说吧。”

“恩。”古狼点点头，“那金甲巨人临世之时，有无数星星点点的微光如同流星一般隐没在世界各地，化作天材地宝与密境。上古先贤们感悟到天地之中，多了两股相生相斥的力量，将之命名为阴阳。先贤们从阴阳之中领悟战法与玄术，逐渐形成甲士与玄士两大职业。”

杜三娘道：“不错！但甲士与玄士也有高低之分，从低到高分别为凡级一到九品，地级下、中、上三品，天级下、中、上三品，皇级下、中、上三品。无论是甲士还是玄士，只要修为达到天级，便可御空飞行。那三道惊鸿，应该便是天羽世家的强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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