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二十四年年末,陈家庄迎来这一年的第一场雪。
罪城地带的雪总是要比帝都来的晚一些,因为比邻干燥的沙国与莽国,每年都要到十二月的二十号左右,才会从莽国的贝沙尔湖方向吹来一股湿气,因而在大雪节气,罪城地带才飘飘悠悠地下起小雪。
半个月前,陈家庄忽然一夜被毁,周围村庄的人一直到三天后才敢到陈家庄一探究竟。
到处是死尸,各式各样的惨状触目惊心,罪城最强大的罪族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这是谁干的?没有人敢去打听。
很快,周围村庄下了禁令,绝不允许庄中弟子到陈家庄去。
即便是这样,还是一些年轻人趁夜到陈家庄去,这其中就有王家的大小姐,因为她担心陈敖。
王家大小姐一夜没归,第二天就被扔到了王家村口,人已经折磨得不行。
这时周围的人才确定,有黑衣卫暗中埋伏在附近。
陈家庄被毁的第五天晚上,据说有人看到陈家庄的陈豹、陈虎俩兄弟往陈家庄去了。
后来,陈家庄方向就出现打斗的声音,正当人们都以为这俩兄弟也羊入虎口之时,没想到第二天天亮这兄弟俩活蹦乱跳的。
眼尖的人发现陈家庄废墟前立起了一片大旗,有人仗着胆子走近一些观看,发现这是一杆从上到小,乃至那面旗帜都是玄铁打造的。
有一些眼力瞧出铁旗的不凡,纯铁打造,却非常薄,迎风飘展却又完全不担心被风撕裂,再看铁旗上腐刻的千军万马,就好象千军万马冲杀过来,耳边是轰隆隆的喊杀声。
这是一面看一眼会瞬间夺魂的旗帜。
整个大秦帝国的人都听说过这面铁旗——川西铁家的铁旗。
川西铁旗一出现,很快附近村庄的人就听说,藏在陈家庄附近的黑衣卫一夜之间都撤掉了。
罪城边地的人,不知道陈家跟川西铁家的关系,帝都的人却知道,铁家是陈家的第一家将。不过,铁家很早就分封川西,也可以说是第一个独立门户的。
昔日陈家流放罪城,没有满门抄斩,就是因为陈家在帝国的势力根深蒂固。
陈家庄被屠,铁家立刻派人在村口立上铁家的大铁旗,这是表明铁家的态度。
陈豹与陈虎两个率领着四五十个人,把那些尸骨一一收好。
经过这么些时日的抛尸荒野,哪里还有完整的?
两天的焚化,装坛,陈家子弟的都安放到祠堂里,剩下的则埋在村口,一个个坟堆把陈家庄的村口的路堵住,忙完这些,他们就不知所踪,只留下一些外姓子弟在村口建了一些简易茅屋住下。
白饭与姚胖子就四个留守人中的两个。
天没亮,天空犹飘着小雪,白饭与姚胖子两个就在昔日的村口苦练《五禽戏》。这些天来,他们从陈勇教头学全了《五禽戏》,有了这炼体术,他们突破武道三重成为武士没有问题。
在姚胖子心里,陈默少爷就是他的偶像。陈默少爷是怎么修炼的,他说看在眼里。光是扎马步,姚胖子每天至少要站三个时辰,这还不包括那些见缝插针的时间段。
白饭苦练《五禽戏》的同时还练他的蛇形拳,在他见识过妖青山波澜壮阔的狩猎之后,一个巨大的武道大门在他面前打开。白饭跟姚胖子不一样,一旦他达到突破武士的能力,他就会去罪城的武神殿申请,然后披着武士服行走天下。
天亮了,四个人忙着弄早上吃的,熬粥,在大锅里煮大块的肉,不多时肉香四溢,惹得屋外的狗一阵大叫。
叫了一阵,还不见停,姚胖子就拎着一块骨头走出来,靴子踩在薄薄的积雪上咯吱咯吱的,然而,姚胖子筷子夹的骨头直接掉到雪里。
“啊!”隔了一会,胖子大声叫了起来。
白饭等人听到胖子鬼叫鬼叫还以为发生什么事扔下筷子就过来,然后三个人也一下呆住了,一看是默少。
“默少!”姚胖子大声叫着,一边叫着一边挥舞着大手。
白饭没有欢呼,双目炙热,他看到了陈默,一个十三岁的瘦削少年就这样一步一步朝他们走来。
瘦削少年一直走到姚胖子与白饭跟前,道:“你们怎么在这?”
“豹少与虎少让我们留下的。”姚胖子说道,“知道默少可能会回这里。”说着姚胖子擦掉眼睛里的泪水。
“你们稍稍准备一下,我要祭奠一下我陈家上下上千口的人。”
白饭见姚胖子还在发愣,踢了他一脚,道:“走啊,赶紧准备果品香烛。”
离陈家庄出事七七都还没过,果品与香烛都是现成的,每天晚上四个人都会轮流在原来的演武场上烧香烧纸钱。
祠堂三进院,后面已经完全垮塌,好在龛位那一进院落保持完整,姚胖子与白饭他们把前面倒塌的清理出来了。
前排的牌位是一百零三个,全身乌黑的乌木雕刻,烫金描的字,后面三百三十三却是临时用樟木雕刻的,都还没有上漆。
陈默点香默默祷告了片刻,然后跪下梆梆的磕头。
每一个牌位磕一个头,陈默足足磕了一个时辰头,总共四百三十六个头。
磕完头,陈默脸色恢复平静,就让姚胖子与白饭又领着他到外头的坟头。陈默抱着大酒坛着,打开封泥,绕着坟头一边转一边倒。
姚胖子与白饭跟着陈默身后,感染陈默身上的悲愤,一个个脸色铁青。
陈默又花了一个时辰才祭奠完村口的坟群,此时已近午时,雪却是越下越大,一行人回到村口的茅屋里。
茅屋外的院子内,一尊青铜大鼎里面正在炖着肉,陈默走进来看了一眼。
姚胖子连忙说道:“豹少爷说了,虽然是七七期间,我们无需忌肉食,每天的修炼也不能耽搁下。”
陈默点点头,道:“不过要记得一条,以后不许吃兔肉、鹿肉还有虎肉这三种肉。”
白饭反应快,连忙点头道:“绝不吃。”
“默少您放心,这里面的是野猪肉。”
“这次妖青山之行,我们先是到兔儿谷,得了兔妖不少帮助,我背后的小白其实是一头小白虎,一路上也给了我们许多帮助,你们不知道罢了,最后鹿鸣谷的鹿妖,更是靠他们,最后把来犯陈家庄的杀手全部杀掉,替我们报仇了。”
“啊!”姚胖子惊呼一声。
“注意,鹿妖、兔妖还有虎妖帮我们的事绝不能泄漏出去。”
“知道了。”四人轰然应道。
“有酒吗?我们就在这大鼎旁喝酒吃肉。”陈默说道。
白饭一直有些紧张,听到陈默这话,微微放下心来,就怕陈默真端起少爷架子来,然后刁难自己,就在守孝期间喝酒吃肉这条就足够做文章的。
陈默见众人发愣,道:“此举虽于礼不合,但陈家已然是这样子,又何必学那帝都规矩,还不如像沙国、莽国的汉子痛快一些好。这样大冷天,喝酒暖身,吃肉补充一天苦练的消耗,自是应当。”
“真的?”姚胖子喜道。
“那还有假,只有自己强大了,才不受欺负。”陈默沉声道。
一夜喝酒吃肉,大快朵颐,好不舒畅!
第二天,白饭与姚胖子四人在村口送别陈默。见陈默身影渐渐远去,姚胖子一脸悲伤,道:“白饭,你说默少还会回来吗?”
“当然会。”白饭捶了姚胖子一拳,道,“就怕你到时候太差劲了。”
“那怎么办?”
“怎么办?”白饭瞪起眼来,“回去苦练,想想默少从前放牛时是怎么苦练的?”
“白饭,你那时候还跟默少不对付来着,你可真坏。”姚胖子跳起脚来。
“我!”白饭脸颊一红,禁不住想起当时放牛的场景。
其实严格说起来,陈默一开始放牛的时候,白饭对他还是不错。只是陈默不怎么说话,白饭渐渐就以为陈默还是端以前大少爷的架子,就开始疏离,到后来又配合着陈敖他们几个捉弄陈默……想起这些,白饭就跟做梦一样,现在默少据说领悟了武意,那可是传说中的境界,日后的武道只会越走越远,至于那些嚣张跋扈的陈敖他们却已经成为一句冰冷的尸骨。
想到这,白饭就有些痴了,乃至姚胖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也没注意到。白饭有一种感觉,默少再回来的时候,将是他们需要仰望的,人生境遇差异如此,真是够他白饭大喝一壶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