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没有关紧,猛地被风撞开,灯芯晃了一下,倏而归于平静。
室内无光,显得窗外月光格外明亮。快到十五了,月亮日渐丰盈,温柔地在天地间门洒落银辉,缕缕月光透过窗栅,积在地面上,像结了一层霜。
明华裳和明华章就站在这样的清霜月色中,相互对望,谁都不肯移开视线,但谁也没有说话。
明华裳说完之后就冷静下来,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但并不后悔。
事已至此,她已经没什么不敢做的了,如今每一天都可能是她的最后一天,明华裳不想在自己死前回顾一生时,还在遗憾该勇敢的时候没有勇敢,有好感的那个人没有说出口。他们此生可以再不相见、形同陌路,但她一定要知道一个答案。
他到底是谁。他对她,究竟是责任,愧疚,还是喜欢?
明华裳爆发之后就坦然了,反而是明华章,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喜欢这两个字说出来只需要一时冲动,但然后呢?
镇国公府怎么办,章怀太子的冤案怎么办,那么多人赌上身家性命,为他偷来的十七年怎么办?
局势瞬息万变,魏王虎视眈眈,李家本来就如履薄冰,如果他的身份在这种时候曝光,不光镇国公府、谢家要举族覆灭,连好不容易回到台前的太子、相王也要受牵连,那么多人为了还政于唐默默努力,他不能成为大唐的千古罪人。
他当然是信任明华裳的,他相信明华裳能够保守秘密,绝不会将他的真实身份泄露出去。然而,太平公主正想用明华裳来做挡箭牌,魏王多半已经确定章怀太子的遗孤就在镇国公府这对龙凤胎内,如果这种时候明华裳死了,那这件事就永远说不清楚了。
就算魏王怀疑明华裳是替死的,那又能如何,死人不会开口,镇国公和谢慎也不可能自己站出来找死。即便魏王将此事捅到女皇面前,当事人只需一口咬定不知道,女皇还能对一个疑似是自己孙女,但已经死去的娘子怎么样?
显然只能不了了之。
必要时献祭明华裳,就是如今知情人心照不宣的,最后一条退路。
如果明华章不知道也就罢了,可他偏偏知道太平公主的打算,这种时候告诉她真相,这叫爱吗?不,这是虚伪,自私。
他当然可以凭着一时意气,现在就告诉她一切,然后坦露自己心声,告诉她他心悦于她,等女皇逝世、李家掌权,他的亲生父亲终于能洗清冤屈的那一天,他愿意娶她为妻。他们可以不管世俗眼光,不顾世界崩坏,把握现在,不求长久,只争朝夕。
可是,皇室斗争不会因为他们的爱情就对他们网开一面。等魏王查到明华章身上,太平公主、谢家甚至镇国公都想弃卒保车的时候,她要如何呢?
让她深明大义,主动配合?还是不愿意赴死,被扣上不忠不孝的帽子?
明华章做不到,他没有办法昧着良心说这是喜欢,给予她一响贪欢,然后用爱情骗着她赴死。有些话,说了就要负
责任,他不能在自己无力为她扫平荆棘、承担未来的时候,就自私地说出口。
明华章用力攥了攥拳,后退一步,垂眸说:“对不起。”
明华裳等了许久,满怀期待却只等到这一句。这无疑是拒绝了,作为一个女郎,但凡还有自尊心,就绝不该再纠缠不休,但明华裳控制不住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衣袖,恳切道:“你当真没什么对我说的?无论你在犹豫什么,只要你说出来,我愿意和你一起承担。”
明华章手指紧紧绷着,他怕自己稍微松懈,手就会忍不住拥抱她。他用尽所有理智,强逼着自己将袖子从她手心抽出来。
这不是普通的,靠两个人相互扶持就能渡过去的困难,这个代价是她的生命。
他不确定她知道后,会不会主动替他去死。如果她不愿意,却为了大义不得不为之,他此生都无法原谅自己;如果她愿意,那他更是罪人。
明华裳掌心落空,一瞬间门心底仿佛破了个洞,风呼啸着从中卷过,全身的血液都冰冻起来。
她可以不顾女子的自尊,主动一次、两次,但她无论如何没法在被甩开后,第次去拉一个人的衣袖。
明华裳笑了笑,拿出待客的体面,说:“天色不早了,二兄早点回去吧。对了,明日我和任姐姐约好了,二兄忙完了直接去曲江池就行,不用等我了。”
明华章心底抽痛了下,这一刻他想到程荀,想到二房、房。曾经他看到无论二房母女说什么明华裳都笑语晏晏毫不生气的样子,还不满明华裳怎么没有气性,如此好欺负,但今日他才知道,原来被这样对待,是多么悲哀。
因为不在意,所以能维持得体,连为对方牵动情绪都觉得浪费。他宁愿她生气、发脾气,也好过现在,嘴唇还在微笑,但眼睛冰冷客套,再无情意。
仿佛他的喜怒哀乐她再不关心,他在她这里,也不再是最优先的那个。
明华章嘴唇动了动,他突然有点恨自己的理智,这种时候依然冷静地分析利弊,告诉他一时冲动会给自己,给她,给大局带来多少麻烦。他的命是偷来的,快意恩仇太奢侈,他拥有不起。
最后明华章还是清醒下来,低声说:“明日注意安全,好好休息,晚安。”
明华章走后,明华裳看着满地月色,忽然脱力坐到地上,埋膝深深抱住自己。招财看到明华章走了,蹑手蹑脚进来,一推门见明华裳坐在地上,惊慌道:“娘子,您怎么了?”
明华裳摇摇头,脸还埋在膝盖上,说:“没事,只是有些累了。你把东西放好,就回去歇着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招财欲言又止,最后默默点亮蜡烛,放好东西,将炭盆挪到明华裳身前,说:“娘子,兄妹没有隔夜仇,二郎君虽然凶你,但也是为了你好。等明日,你和他说些俏皮话,就没事了。”
明华裳低低嗯了声,说:“我知道的,你回去吧。”
“那我走了。”招财一步回头,不放心道,“娘子,地上凉,你回床上坐着吧。”
招财交代了许多,终于走了。等关门声传来,明华裳抬起头,眼睛红通通的,没有声音,但泪水像决堤的溪水一样,不断滚落。
她踢掉鞋,爬上床,一边裹被子一边掉眼泪。明华章虽然没说,但能让镇国公狠心舍弃女儿的人,还会有谁呢?再结合谢家的背景,谢济川对明华章的态度,不难联想到,他多半和十七年前含冤而亡的章怀太子有关。
明华裳能理解镇国公为了保护太子的后代,将女儿送走;也能理解当外界怀疑到明家,必须二选一的时候,他选择了明华章。可是,苏雨霁尚且有苏行止不离不弃,而她,从小到大最宠她的父亲毫不犹豫做出了正确选择,她最崇拜敬重,愿意用自己一命换他一命的兄长,到了这一步,依然不愿意告诉她真相。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做那个预知梦,但她知道,那是极有可能会发生,甚至发生过的事情。梦中的她无声无息死了,曾经她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犯得着杀之而后快吗?为此她怀疑过苏雨霁、镇国公、二房、房,甚至是自己身边的丫鬟,唯独没怀疑过明华章。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他自然不是故意的,但不可否认,她因他而亡。区别只在于是他的亲人杀了她,还是他的仇人杀了她。
她比梦中的自己幸运一点,提前一年知道了结局。她为此积极自救,然而越不信命,越心惊于命运的冷酷。
若她不愿意死,那死的就是他、镇国公、谢家以及更多默默保护李唐遗孤的忠臣。用许多其他人的命,换她一条命,值得吗?
明华裳没法选。时间门兜兜转转又到了十七岁,她死亡的这一年。今年年初,当新年烟花响起时,明华裳看着为她俯身挡住爆竹屑的明华章,其实已经放弃反抗了。
她决意坦然奔赴自己的死局,因为身份悬殊、信息不对等,她甚至不知道那些王孙公主打算什么时候杀了她,她只能每一天都当最后一天活,尽量不给自己留遗憾。
明华裳时常在想,什么是忠,什么是孝呢?镇国公用自己的孩子换太子遗孤,尽心尽力教养幼主,若将来能流传下去,想必也是朝野称赞的义举。可是没人会记得,他一个女儿为此流落乡野,寄人篱下十七年;另一个女儿从小娇养在身边,但在大浪袭来那一天,毫无悬念地被放弃,用命偿还了这十七年的荣华富贵。
明华裳无意指责镇国公,也没有立场怨恨明华章,大家似乎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尽力做出对的抉择。可是,她想要的,无非就是家人们的一句实话啊。
镇国公不说,明华章也不说。她唯一的姐姐,说不定还在怨恨她。
月光照映在闺房地面上,窗栅缓慢向右移动。天上忽然飘来一阵云,月亮在云层中穿行,大地像海浪袭来前的孤舟,时而高高抛起,时而沉入黑暗。
苏行止从集贤楼出来后,浑身极不自在,仿佛街上每一个人都在看他。他无奈瞥了眼手中叮叮当当、明显属于女子的包裹,突然发觉他从未给苏雨霁买过这些。
她总嫌弃这些东西华而不实,既不干净也不好吃,纯粹浪费钱,但是,她这个年纪的小娘子理应和明华裳一样,无忧无虑,贪吃贪玩,哪需要值不值得呢?
苏行止于是换了个方向,破天荒走入快关门的食铺,认真为她挑起零食。他抱着一大堆东西回去,心想她今日等了这么久,肯定要生气,希望她看在这些吃食的份上能消消气。
然而意外的是,苏行止进门后,却发现苏雨霁并不在家里。苏行止屋前屋后都转了圈,被迫接受她不在的事实。
苏行止以为她出去做任务了,没有多想,换了套衣服就去厨房里做饭。他熟练地在灶台上忙碌,隐约听到开门声,他没有回头,扬声道:“雨霁,准备碗筷,饭这就好了。”
这是两人习以为常的事情,谁先回家就谁做饭。但今日说完许久,苏行止既没有听到苏雨霁拿碗的声音,也没有听到她骂他乱花钱。
苏行止将火埋好,自己取了碗筷,朝外走去:“雨霁,吃饭了……雨霁?”
苏雨霁背对着他站在屋门口,默然看着那一堆吃食。苏行止以为她在心疼钱,他端着碗走向饭桌,说:“今日散衙时遇到一个朋友,盛情难却,就和她去外面坐了坐。这是她送给你的见面礼,你看看,合你口味吗?”
苏雨霁听着苏行止的解释,如果放在往常,她肯定就信了,甚至会为他高兴交到了新朋友。但如今,苏雨霁面对着她亲眼见证另一个女子塞到苏行止怀里的礼物,只觉得刺眼。
苏雨霁问:“什么朋友?”
苏行止卡了下,轻描淡写说:“官场上的一个朋友,和御史台有些职务往来。怎么,你不喜欢吗?”
苏雨霁勾了勾唇角,想笑,却笑不出来。她猛地转身,目光如锥子般望向苏行止:“今日在西市,我看到你和明华裳从集贤楼出来了。你所谓的见朋友,就是她?”
苏行止怔松,终于意识到苏雨霁的情绪不对劲。他抿了抿唇,他刚答应了明华裳,暂时不告诉苏雨霁被调换一事,便没有提这个话头,道:“是她。她约我谈卷宗的事,你不要误会,我和她没有其他事。”
苏雨霁这回是真笑了,她冷笑一声,寒着声音道:“我都没问,你便急着解释。你这是不打自招?”
苏行止想到他今日和明华裳的对话,还真有些心虚,他拿着碗筷进屋,借着摆桌掩饰,说:“别乱想了,先吃饭吧。”
苏雨霁看到他的反应,心里更冷了。苏行止一直不会撒谎,如果他问心无愧,肯定会很无奈地叹气,然后任由苏雨霁盘问,绝不会岔开话题。但今日,他躲开了她的视线。
苏雨霁一直不愿意相信仆妇的话,她坚信苏行止对她是真心的,所谓为了亲生妹妹故意隐瞒她是仆妇挑拨,但这一刻,苏雨霁怀疑了。
苏雨霁紧盯着苏行止,逼问道:“既然是公务,为何不叫明华章过来谈,非要私下约你?你对她,真的没有私心吗?”
苏行止察觉到苏雨霁情绪不对,但他理解错了意思,无
奈道:“你又来了,她是公府小姐,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而我不过一介清贫书生。我和她之间门不可能的,你不要乱点鸳鸯谱。()”
苏行止本意是安苏雨霁的心,没想到他说出来后,苏雨霁却沉默了。苏雨霁一动不动盯着他,苏行止渐渐被盯得后怕,上前拉住她的手问:“雨霁,你怎么了?⒋[()]⒋『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苏行止这句话正中她的痛处,苏雨霁忍了一路,如今终于爆发。她用力甩开苏行止的手,自嘲般点点头,道:“好。她从小锦衣玉食,受不得委屈,我就可以。苏行止,你太让我失望了。”
苏行止一怔,不明白这句话哪里得罪了苏雨霁。他愣怔的功夫,苏雨霁已经推开门,大步朝外走了。苏行止终于意识到严重性,忙追出去:“雨霁,马上就要宵禁了,你要去哪儿?”
然而等他追出门后,巷道里空空荡荡,哪有苏雨霁的身影。苏行止匆匆锁了门,挨家挨户在附近寻找,苏雨霁藏在暗处,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同一时间门,富丽堂皇的太平公主府,女子站在窗前,长久凝望着那一轮明月。
这么多年,太平公主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怀念薛绍,怀念二兄,怀念父亲还在世时的岁月。如果父亲没有死,或者二兄没有死,此刻,她是不是正该和他花前月下,或在吟诗作对,或在教导孩子,或在被翻红浪。
意酣情浓时,她或许也会调笑,说她的侄儿长得极肖他年轻时,却比他年轻时更俊美清雅。他大概已经蓄了须,装作失意地样子说:“青春不在,公主凑活凑活看吧,勿要嫌老爱俏。”
太平公主噗嗤一声笑了,笑完之后,却是无尽的痛苦。
他死了,二兄也死了,她的驸马换了一个人。外人议论起来,都会羡慕她李令月命好,第一任驸马是全长安闻名的贵族俊才,哪怕卷入谋反案死了,第二任驸马才华相貌也样样拔尖。只因为她在人群中一眼相中,对方就要休掉青梅竹马的妻子,心甘情愿来做驸马。
然而,若非薛绍死了,她根本不需要另相驸马,更不需要忍受定王的虚情假意。这些年无论两人多么亲近,他心里始终惦记着另一个女人,她李令月是何其骄傲的人,凭什么要忍受屈居另一个女人之下?
哪怕那是个死人。
太平公主伸手,掬着一捧怎么都留不住的月光,不期然想起明华章。
那个孩子在镇国公府养得很好,端正、磊落、机敏,容貌像公认最出色的薛绍,风骨却极肖二兄。
但他却比李贤狠心多了。他对着她说“不死不休”时,眼中的光如此决绝,太平公主几乎看到了当年她哭跪在阶下,却依然执意赐死薛绍时的母亲。
太平公主自嘲地笑了笑,可真会长,尽挑着长辈们的好处长。
太平公主叹了口气,思绪随着千古不变的月光,悠悠回到永徽十二年的秋天。
时局是从六月紧张起来的,最初是武后写《少阳政范》与《孝子传》给李贤,指责太子不孝。随后武后的亲信明崇俨被
()强盗杀害,武后怀疑是李贤动的手,由此揭开惊动一时的东宫谋反案。()
李贤身陷造反风波时,上至高宗皇帝,下至朝臣百姓,所有人都相信他是无辜的。唯有他们的母亲,像忘了这是她的儿子一样,步步紧逼。李贤无奈做《黄台瓜辞》,写道“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摘尚自可,摘绝抱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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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摘瓜人喻亲生母亲武后,以四个瓜喻他们四兄弟朝不保夕,希望母亲停手,勿要落到瓜绝蔓零、骨肉相残的惨剧。然而他们的母亲不只是一个女人,更是一个政客,武后依然冷静地派亲信调查太子谋反案,并在东宫马房里找到数百具铠甲。
高宗想要大而化小,宽恕此事,武后却坚称“李贤怀逆,大义灭亲,不可赦。”
高宗无法,只能以谋逆罪名将李贤贬为庶人。李贤在宫中听到此事后,长叹一声,说:“太子谋逆,为人臣不忠,为人子不孝,为人君不义。不忠不孝不义之徒,有何颜面存活于世?我不死,无以安君心,希望我的死能让母亲消气,饶贤妻儿家眷、东宫属臣一命。”
说完,李贤就拔剑自刎,痛快得甚至没有和传信宫人说一句软话。他的死讯传出去,朝野皆悲,高宗更是当场哀恸落泪。武后除去了自己最大的政敌,慈母心肠终于回来了些,便没有继续追究李贤太子妃、嫡长子的罪名,而是将他们流放普州,追随李贤的文人、武将、幕僚只是被罢免了职务,无一人受到牵连。
当时李贤的贤名遍布朝野,是名正言顺的储君,武后虽已理政十余年,但终究只是个皇后,李贤全力一搏未必没有反击之力。但李贤不愿意挥刀向自己母亲,也不愿意因为自己不反抗而害死身边人,所以他选择自刎,以两全忠孝。
章怀太子直到死,都死的光明磊落,仁德心善。然而,他输就输在他心善。在他刚死时,东宫家眷确实保住了,但才过了四年,就被武后追令逼死。
十七年过去了,多少楼起楼塌,多少繁华归土,臣子依然对章怀太子念念不忘。就连他们这些弟弟妹妹也始终无法释怀,从小最聪明、最好学、最宽宥的二兄,就这样死了。
好在,他还留了个儿子。那个孩子太年轻了,未知人心险恶,所以才舍不得流血。待他再长大些就知道,一个不敢杀人的人,是不会成为一个优秀政客的。
太平公主很确信,等他知事后,他会感激她的。
太平公主倚栏望月,想得十分入神,因此没注意到回廊后,定王已站在那里,看了她许久。丫鬟垂着手,小心问:“驸马,是否要去唤公主?”
定王穿过窗宇,看到了她身后的墨台画像。作为在这座府邸住了十二年的人,他当然认得出来,那是前驸马薛绍的遗物。
能让太平殿下想这么久,连有人走近都不曾发觉,那个人是谁,也无需赘述了。
定王无声拂了拂袖,转身毫不留恋朝外走去,淡淡道:“不必了。不用告诉公主我曾经来过。”
月亮终于挣脱云层,光芒温柔地照向人间门,给长安镀上一层银光,宛如天上宫阙。执金吾在街道上巡逻,有人趁着执金吾不注意悄悄翻出坊墙,跑去平康坊寻欢作乐,有人提着灯焦急寻人,有人凭栏望月,有人缩在被子中,偷偷哭了许久。
可是最终,所有声响都平息下来。月色西落,逐渐黯淡透明,一轮更强势的光芒在东方蓄势待发。
黎明将临,正如明月从不为任何一个人停留,无论多么悲伤,太阳总会照常升起,生活总会继续。
圣历二年二月十二,太子于曲江池宴客,满城豪贵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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