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着骆成好听的声音,梁贞沉沉睡去。
像是回到了儿时,八点半准时上床,却怎么也睡不着,打开房门透出一条细缝,偷看外面忽明忽暗的电视机光线。
白然之会抱起小小的她,陪她睡觉,一手环住,一手温柔地在后背轻拍。
一下一下,像是坐在小船上,摇摇晃晃,一点点向着梦境划去。
一声一声,仿佛最柔软的温床,揉捻着心房那块沉寂已久的故土,把她带回当时的刹那时光。
有温度的眼泪终于挤出梁贞紧闭的双眼,悄悄流下,就像当时的她,悄悄踮起脚,借着反射的电视机光线,看着门缝外的母亲。
到底是有多么好运,才能有这样一个完美的妈妈?
……
这一觉睡得很沉,以至于梁贞醒来的时候,总觉得应该是第二天中午了。
可是,天依然黑魆魆的,看不到一丝光亮。眼角处残留着泪水,梁贞胡乱擦了一下,还有些温度。时间过去了才几个小时,这么突然的醒过来,没道理。
似乎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她记得自己睡的死沉,却也在做梦,迷糊不清,像是惊涛骇浪中勇猛向前的孤舟,翻涌着,上下沉浮,不断挺进,不断深入。
直到海底突然裂开一道口子,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跑了出来,千丝万缕像无数看不清的出手,缠绕着她那艘孤舟,拖入海中,直至深底。
海水的憋闷感还没有退去,自己便醒了过来。这种感觉十分熟悉,必须是外界有什么东西刺激了她,但又全然记不得了。
梁贞的身子有些热,翻了个身,去看凳子上坐着的骆成。那一片俊朗的剪影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仔细看去,能觉察出轻微地起伏。
骆成睡得正沉。
奇怪的是,这一刻梁贞想的不是别的,竟然是他没有打呼。
看来年纪大了不用分房睡了。
忽然之间,有一丝细密的声音落入了梁贞的耳朵,把她从胡思乱想中拉回了现实。
细密的鸡皮疙瘩立即从手臂上向上蔓延,她虽然不记得,但她的身体记得,这种阴冷恐怖的感觉,就是方才那让人无法呼吸的深海海水。
海水还没有退去吗……
梁贞大气不敢出,本想叫醒一旁的骆成,想了想,还是保持原地不动地姿势,先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空气中恢复了宁静,但间隔没有很久,那声音终于飘飘荡荡回到了梁贞的上方。
“你…是来…找我的吗……”
梁贞冷不丁打了一个颤,残留的困意一扫而光,她清清楚楚地听见,这是人的声音。
更加令她害怕的是,这声音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唱出来的。
夜深人静的晚上,被莫名其妙的声音弄醒,阴阳怪气的调子,忽近忽远若即若离,换成是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自己依然在做噩梦。
梁贞掐了自己一下,很疼,真的有人在唱歌。
声音一会儿飘近,一会儿飘远,过了一会儿又在门口盘旋。她先前以为是哪个睡不着的游客,在夜里吊嗓子,但很快便打消了疑虑。
音调诡异非常,绝对不是什么歌曲,听得人浑身发颤。
“来自哪里……带我走啊……带我…走……”
这个时候,梁贞想到自己住的是尾房,不禁有些瑟瑟发抖。莫不是真的有什么阴魂不散的东西在这房子里,缠着依旧或者的人在找替死鬼?
她瑟缩着把盖在身上的衣服往上拉了拉,脚伸进了床尾的被子中,一股湿冷瞬间袭来,但随之而来的,还有所谓的安全感,仿佛钻进某种掩体之中,就不会被这声音打扰了。
几分钟过去了,歌声依旧绵延不绝。每一声都像是尖锥,一点点刺在梁贞的心头,让她怎么也没法安稳过夜。
时间越长,耐心越差,埋藏在梁贞心底的另一种情感渐渐攀了上来。
她开始有些烦躁,恨不得把那个在外面装神弄鬼阴阳怪气的人个揪出来。
终于,再也躺不下去了,梁贞倏然起身,随手拿起盖在身上的衣服披上,下床往房门口走。
梳妆台上的镜子映照出梁贞苍白的脸,掩在一片黑暗之中,说不出的感觉。
声音并没有因为梁贞下床而停下,反而更加频繁地唱着,梁贞越来越觉得这声音不像是催命,有些像呼唤。
有人在喊她。她走到门口,双手拉住门锁用力一旋。
声音不大,梁贞转头看向椅子上的男人,依旧睡得沉闷。
梁贞踮着脚,小心翼翼地靠在门上,身形一缩,便到了外面。向无数次在门缝中偷看白然之,这种动作已经驾轻就熟了。
外头的空气比起屋子之中更加清冷,却干净许多。梁贞下意识地呼吸几口,缓解了脑袋中的混沌。
原来歌声根本不是从房间中传出来的,走廊上似乎更加清楚。
他们住的房间在旅店的后院,走廊外便是一个小花园,林立着假山,迷你的石桥,几丛流水。
声音又像是从假山后面传来的。梁贞的心突突跳着,脚下却开始加快,往假山那头走。
此处不见,声音又远了些。梁贞有些恼了,想折返回去,刚走了几步,却又觉得歌声贴了过来。
这声音……像是有意识地来找自己的……
梁贞顿了顿,继续向前。
穿过花园,进入了旅店前厅。两旁都是过道,亮着暖黄色的灯光,安静得像是一幅画。梁贞小声地往前走,几乎到了前台。
她看到那个先前被自己吓到的前台小姐,胳膊肘撑着一张面色难看的脸,昏昏欲睡。梁贞想去喊她,问问她有没有听到奇怪的歌声,但前台实在太困了,还没等梁贞走过来,便轰然倒下,枕在了胳膊肘上。
歌声没有丝毫停顿,依旧不停地缠绕着梁贞。她迎着扑面而来的冷风,走到了旅店门外。
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月光在湿润的地面上反光。梁贞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抬头第一次看清了午夜小路的面貌。
她开始有些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