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敬之终是没有再动手,抬眼看了看梁贞,丢下了一句话。
“你不要后悔。”
说完,扭头便走出别墅,身形隐匿在一片苍翠之中,无迹可寻。
梁贞支撑半天的气力早就所剩无几,见白敬之已走,整个人忽然向后倒去。骆成适时地揽住了她,见她嘴唇发白,浑身上下都冰凉,眼里的猩红之意褪去不少。
“我做的对吗……”梁贞喃喃,眼神空洞地望着白敬之离去的背影,“好不容易见到了,好不容易,就差一点点,我做的对吗……”
骆成没有说话,也不敢看她。梁贞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熟悉的人此刻竟有些陌生。
“你的眼睛……”梁贞伸手,骆成躲开了她的触碰,将她放在墙边,自己往后退了一些。
除了骆成的眼睛,他的右手此刻也血红一片。就像是第一次看他发狂,通体的血管从皮肤下爆出来,树根般盘根错杂缠绕着他的手臂,仿佛变成了妖孽。
梁贞记得当初是在骆成的脑袋上写下符咒便可以使他恢复正常,随即支起身子往他那边走:“你别动。”
“不要过来。”骆成的声音变得沙哑,语气中透露着些许抵触,“你舅舅说的对,我现在不能算是个人,金乾印能镇住我身体里的妖气,但如果,我本来就不是人呢。”
“什么意思?”梁贞不解,眼神从他的脸上,渐渐转移到骆成的右手上,接着又看向地面上郑成功的尸体,终于明白了过来。
“那是……”
“没错,他找到的东西,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郑成功方才攻击他的时候用的也是右手,现在这东西到了骆成身上,就像是当初乌铜椁中的那双眼睛,那些分散在各地的身体碎片本能地回到了正主身上。
可当初陆离说过,能让骆成重新变成-人的方法,就是找到所有的身体碎片,但现如今看上去结果并不是很好。
“那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恢复正常?”
骆成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至少,我不能伤害你,毕竟……”
“毕竟你是唯一一个不会丢下我的人了。”
骆成的嗓子哑哑的,夹带着失落与小心翼翼,自己刚才的决定,竟然对他有着这么大的影响,如果当时就跟着白敬之走了,自己如何再面对这个外边冷若冰霜,内心却无比柔软的男子呢。
梁贞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骆成的眼前落下一片倩影,他抬头,猩红的眼眸对上她灼热的目光。
她的双手顺着他的衣襟向上攀爬,触碰到他有些发烫的脖颈,粗-壮的血管应指跳动,强有力的感觉从指间一直传入了梁贞的心窝。
骆成的身体微微一颤,随即站得笔直,梁贞嘴中呼出的热气让他的耳根红了起来,他的呼吸越来越快,很想跳入屋外的万丈深渊,却又舍不得身上挂着的一团温柔。
“梁……”
骆成的话没有说出口,全被梁贞堵了回去。一时冲动之后,梁贞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放在平时,给自己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踮着脚尖挂在骆成脖子上索吻,现在的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她想要躲开,却感觉背上多了一道力量,箍着她的身体,越来越近,像是要把她揉进对方的身体之中。
梁贞觉得天都开始旋转起来,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骆成的身影在印象之中渐渐清晰。
骆成放开她的时候,看到梁贞长而卷翘的睫毛在微微颤动,眼角溢出的红色眼泪凝结在白净的脸上,双颊依旧绯红。带她睁开眼睛之时,终于轻轻地唤了一句。
“骆成……”
抬眼看去时,方才猩红一片的眼眸此刻竟然恢复得和正常人一模一样,犹记得当初在陆离那处修养过一阵子,还没这般清澈,再看他手……
梁贞猛地感到背部一阵刺痛,骆成恢复正常的手掌上沾着一抹鲜血。
“你好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骆成微微一怔,明明是自己受了伤,但现在却来关心自己,面对少女期待的眼神和苍白的笑容,骆成终于感觉自己败了。
什么惹得起惹不起,统统都去吧。如果有什么危险,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又有什么害怕的,纵使自己报仇成功,仍是天下浮沉一人,倒不如就此轰轰烈烈地爱过,也算不枉费自己拼命活过来了。
那一天那一刻,从梁贞伸手撕下符咒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恍惚间,骆成觉得怀里的小姑娘在不停地蠕动,他低头看了看梁贞,对方正在他怀里小心地蹭着。
感觉到上方有人看自己,梁贞尴尬地停下,头也不敢抬。
“怎么不继续了?”
“我……”梁贞不知该如何回答,头时越来越低,就差挖个地洞钻进去了,“我以为你没发现的。”
“没发现什么?”
“……没发现我这么喜欢你。”
“声音大点,我听不见。”
“没发现我这么喜欢你!”梁贞一股脑儿地吼完,瞬间感觉自己上了套。
骆成哈哈一笑,有这么一个傻姑娘,天天对着你疯狂地笑,除非自己也跟着傻了才不会发现。他揉着她的脑袋把自己的额头贴了上去。
“我也喜欢你。”
“我以为我能活过来,已经是上天给我最大的礼物。但我没想到,你这个惊喜,才是我活过来的目的。”
“梁贞,你知道吗,现在我才觉得,这一百年,我没有白等。”
“我爱你。”
这三个字轻轻地落在了梁贞的心上,她却觉得莫大的沉重,重得要把她压倒。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完这些会落泪。
骆成的声音沙沙的,并不动听,梁贞没有活过一百年,但私心却觉得要是真有一百年,那这也是最好听的声音。
骆成发现怀里的姑娘突然哭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措,眉头微蹙,无不心疼地问道:“怎么了?我说的有这么感动吗?”
梁贞呜呜咽咽地抬头,终于憋出了一个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