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静和突然觉得自己之前跟萧君轩的对抗有多可笑,天下帝王,谁没有野心,萧君轩有,她的父皇,甚至她的皇兄又何尝没有,可偏就她一心觉得只有那个男人是个不顾天下百姓,不惜生灵涂炭也要满足他自己野心的暴君,是他错了,无非就是在她心中,燕国比陈国强大,如世人一般,偏向于弱者,才做出那么多恨他之事,伤了他的心,也为难了她自己。
现在想想,若是燕国比陈国弱小,而是陈国来侵占燕国,她是不是便不会那样看他了,更不会因为那些可笑的家国仇恨而让明明该相亲相爱,好好过日子的两个人,走了这么多波折,过了这么多坎坷,终究还是要分离至此,终究还是她负了他吧!
殷青玄看着她满目伤痛,便决意不再有任何隐瞒,继续道,“所以,这一次,父皇才不惜派了最得力之人,做了最精密的部署,虽是有私心,但也是为了让你能顺利逃出燕国皇宫,才让人在你身上动了手脚,演了这一出死里逃生,金蝉脱壳之计,给萧君轩来了个措手不及!”
死里逃生?金蝉脱壳?措手不及?
静和闻言,下意识的蹙起眉头,嘴角的冷讽笑意更浓,这一步步的走得多好啊,只是,他们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可曾有丝毫顾忌过她的感受?
“没错,是父皇让人,在确定你身上的‘断魂’之毒一解,便让人趁机让你服下了药,迷惑众人,这才趁机让可靠之人将你救了出来,护送回陈国,原本墨染神医的突然出现,本以为此事不会顺利,没想到,那晋国楚宸,却时刻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倒是按照助了父皇一臂之力,就连芸娘这次能顺利将你救回来,也是因为有他们的帮助。”
原来,真的是父皇做的,静和皱眉听着,却只能默然不语,也不能说什么。
殷青玄又道,“只是。。。。。。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真相,也是因为事关重大,怕万一露了马脚,你到时候。。。。。。。因此,让你身心皆受了一些苦,父皇他也并非不顾及你,他只是。。。。。。。亦希望你莫要怨责于我们。”
“我没有怨责父皇,只是事情并非如你们所想的那样!”,静和闻言,连忙急切的比划道,“如今,我并不恨箫君轩,而他对我亦是情真意切,尽管你们都是为我好,可要我从此远离他和我的孩子,这并非我所愿,我不想回到陈国去,皇兄,你能明白么?”
“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愿意回陈国?”,殷青玄突然有些不明白她的想法,连忙道,“或许,你如今对那箫君轩已经有了一些情意和不舍,毕竟你们也算夫妻一场,皇兄也知道,你或许更加舍不得你的孩子,可是,你须明白,当事关两国纷争战事之时,个人的情感便是微不足道,甚至不值一提,我想,你当初主动提出和亲之时,便该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静和闻言,轻轻的点了点头,表示她当时是明白的。
“你可知道,父皇为何会突然退位?那是因为。。。。。。总之,陈燕两国如今的敌对关系早晚会再次爆发,再有你在箫君轩手上,这始终不是什么好事,如今你平安的离开了燕国,正好可以趁机永远的逃离那危险之人。”,殷青玄说着,思绪已然飘远,想着他偷偷前往边关来见她时,父皇说过的话,心中一痛。
“是因为什么?难道,燕国对陈国又发兵开战了么?”,静和不解的狠狠比划道。
“不,燕国没发兵,两国也并未开战,但萧君轩却在你被人救走之后,派人秘密前往陈国,潜入皇宫,威胁父皇,让他立即退位,若不然,便立即发兵全力灭了陈国。”,殷青玄沉声说道,“尽管现在父皇退位,此事看似了了,但却也未必,所以,皇兄一直在等,等你平安踏入陈国这一日便。。。。。。”
“在等这一日?难道,皇兄的意思是说,陈国竟是要再次主动对燕国开战吗?”,殷青玄的话虽然未明说,但静和却猜到了一般,猛的的睁大了双眼看着殷青玄,比划着手势急切问道。
“没错,虽然燕国之前退出陈国,且提了议和之事,但燕国的百万大军一直盘踞在山岳关附近,看似是对晋国防备,但又何尝不是对我陈国虎视眈眈,要知道,那萧君轩看似又放过了陈国一马,但他随时只要下一道旨意,便可再次大举侵占陈国,而陈国如今可不比当日,必须早做准备,不能再坐以待毙,等到燕国再次发兵时,已经无力抵抗了。”,殷青玄正色道。
静和却是苦笑一声,摇着头比划着,“可是,你们有所不知,萧君轩他如今已经决意不再主动对陈国开战了,这是他亲口对我说的,他对我情意日深,我们早已两情相悦,并且他也将立我们的孩子寂昶为储君,不然,这次也不会谋划这么久,借着萧君寅的手不顾群臣反对而让燕国大军退出陈国城郡,如此有诚意的与陈国议和,所以,父皇做的这些事,真的是没有必要担心陈国问题的了。”
“君王之情?何曾长久过,等有朝一日热情转淡,一切只会随风逝去,两国之间那么如今定下议和协议又怎样,还不是能轻易撕毁,小妹又怎可相信男女之间一时的甜言蜜语?”,殷青玄叹息着说道。
静和闻言一愣,神色黯然,犹豫了半晌后,才蠕动着唇瓣自言自语道,“难道,男人许下的承诺皆不可信么?对自己心爱的人说过的话,也不可信吗?”
殷青玄因为她低着头,所以并未看到她的唇语,只是将她不吭声,略微疑惑了一下,思索一阵,道,“小妹,男子动情之时许下的承诺,或许当时皆出自真心,可是,再是信誓旦旦,一旦遭遇江山争夺,国恨家仇,又有多少信诺不过是逝水浮萍,甚至不堪一击?你该知道,如今陈国与燕国之间已经夹杂了太多的家国仇恨,哪里还会真的有诚挚情意,而这样的情意又显得多微不足道?”
“不,皇兄,我相信他!”,静和抬头看着他,摇着头比划道。
“可是,父皇又怎会相信他?陈国又怎能相信他?”,殷青玄看懂她的意思后,苦笑着道,“自古以来,两国战事,并非一两个人之力便可改变的,即便他是燕国君王,可也未必能做独立专断,所以,为免燕国到时候突然杀个陈国措手不及,如今我们必须做了部署,那边上,在你平安抵达陈国之日,便是陈国大军与晋国大军同时突袭燕国山岳关之时,你可听到账外的号角与鸣鼓之声了?那便是姜毅将军正在点兵召集大军,准备今晚偷袭!”
静和一愣,她此刻,无暇侧耳细听,那号角声与鸣鼓之声,声声入耳,敲击着她的心,让她紧张而又不安,可是,那晋国何曾是值得信任的?皇兄和父皇难道忘了,上次也是陈晋两国联盟,但最后晋国却出尔反尔,临时撤兵,否则,也不会让陈国边境一再沦陷,这一次,晋国又会怎样弃了陈国?皇兄如此精明之人,难道会不知道嘛?
“皇兄,一定要这样吗?那晋国未必是可信之人,此事现在还有转圜余地,一旦陈国主动开战,便真的没有反悔的机会了?”,静和急切的比划着。
“我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殷青玄沉声道,“晋国那边,你无需担心,父皇他。。。。。。他已经协商好了,这次,晋国是定然不会如此。”
“可是,陈国今日若真与晋国一起率军攻打山岳关,无论战败战胜,那便是两国又一轮征战的开始,且燕国再也不会给陈国机会了。”,静和苦笑着比划道,她很想提醒她的皇兄,百姓安宁,天下太平才是最重要的,既然萧君轩现在能退一步,为何他们偏偏又要去挑起战事不可?
“可是,那你又知道这些日子,那萧君轩的人在燕国和陈国都做了些什么吗?这一场战争,最初的罪魁祸首又是谁?”,殷青玄质问道。
这一次,静和无言以对,确实,这场战乱最先挑起的罪魁祸首,不是萧君轩,又能是谁?
营帐之外,号角之声再次雄浑而不绝地想起,静和不禁抿紧了唇瓣。
“大军要出发了!”,殷青玄淡淡说道,“小妹,皇兄知道你的担忧些什么,但是,有些事或许你并不知道,也不想告诉你,如今你既然回来了,那该放下的便放下吧,父皇为了你好,已做了安排,明日,将会有人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静和却只是定定的站在原处,并不再做什么动作,更不说话了,此刻,她的心已经如同被冰冻了一般,空虚而无助,紧张而惘然。
不知为何,直到这一刻她才忽然发现,在国与国之间,两军大战之前,她自己的力量与意愿何其渺小,而且,就算是面对自己深情厚意的夫君,和爱护自己如斯的皇兄,都如此的不堪一击,不值一提,可她当初却是在他面前,那样大胆的责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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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陈,晋两国以为私下结盟,又是在燕国不知道的情况下突然偷袭,可是,真到这一战开打的时候,才发现,这场燕国山岳关的战役打得十分艰难,燕国的大军一直在关内从未主动出击,而陈,晋两国率领几十万大军一直驻扎于山岳关外,前前后后攻打了近十场战役,虽未损失惨重,但确也始终未占到任何优势。
在这十几天里,静和始终住在边关营帐之中修养,表面风平浪静,内心却焦躁不安,每日里,她均默默地来到殷青玄的营帐,与他一起听着前线送战报之人汇报的前线战况,默不作声。
殷青玄也不阻止她听战报,但也不她讨论布局战阵之事,他每日对着挂与墙上的军事地图推敲琢磨还有多少日子,要怎么布局才能拿下山岳关,然后,便坐于案前奋笔疾书。
而静和则总是在听完前方战报后,坐于营帐内看他运筹帷幄,然后,又默然无语地回到自己的营帐,她曾经提出过要么让她回燕国,要么让她回陈国都城去看看父皇,但殷青玄无论那一条都不答应,只告诉她父皇有安排,但是安排了什么,却又怎么都不肯跟她说了。
静和实在太明白了,父皇与皇兄相比,是一个下定决心后更加难以说服的人,何况,这一次,萧君轩竟是让人到陈国,暗杀了父皇的心腹势力,逼父皇退位,父皇又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皇兄作为父皇的儿子,哪怕是如今登基称帝了,也得顾忌父皇,只能这么顺应着他,直接与晋国再次结盟攻打燕国,何况,这也是先发制人。
不知为何,静和却始终有种感觉,她感觉皇兄每次在对她欲言又止时,那饮下去的话语,便是让她此生再也没有机会回燕国秦都了。
这些日子,因为嗓子被上次用药昏迷几个月后,现在不能说话,更没有可心之人陪在身边,她更是沉默寡言得如同空气一般,渐渐郁结于心,终于,在知道山岳关即将被攻占的时候,静和病倒了。
殷青玄在军医替她把完脉后,留在了她的营帐里,看了她许久后,长叹一口气道,“唉,小妹,这场和亲,从你一开始选择,哪你便不应该有任何的奢望,如今能顺利抽身,便是你的和亲使命已然结束,你不应该想着你留在燕国的孩子,更不应该还想着那场政治联姻的夫君,对于你来说,和亲的意义消失了,那你们的关系便也终止了,你应该把心放宽一些,莫再把两国战事放在心上,患得患失,两方取舍不下,而你的孩子,既然是燕国的皇子,那自有他的命运,你又何必牵念放不下呢?”
“我。。。。。。”,静和看着他,微微的张了张嘴角,终究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既然如此,三日后,芸娘他们便护送你去晋国都城吧,就当散心,走走也好!”,殷青玄沉声说道。
“不,皇兄,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走的!”,静和闻言,下意识的摇头比划着,此刻,她已经无力掩饰自己的忧伤和心思了,“皇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要送我去晋国都城做什么,但我不愿意远离我的孩子,也不愿意远离他,所以,请皇兄也跟父皇说一下,能不能不要再和燕国打了,我会去跟萧君轩说的,他不会让燕国侵占陈国的,可好?”
“小妹,皇兄不怕实话告诉你,此事我早已跟父皇提过不止一次了,甚至,前两天还在给父皇传书,可父皇说却想都没想,就极力反对了。”,殷青玄看明白她的手势,痛声道,“况且,晋陈两国如今结盟,定是要有可信的方式。”
“为什么?”,静和闻言,下意识的伤心问道。
“你可知道,两国这几年内断断续续开战,陈国大军损失了多少?你又可知,他萧君轩做了何事逼迫父皇,这是多大的讥讽?”,殷青玄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知道,以静和的聪明,自是可以想象得到,陈国因为燕国,到底损失了多少人力,物力和财力。
静和再次沉默了,久久没有任何反应,她又怎会不明白,陈燕两国已经是积怨已久,更是血仇日深,否则,她又怎会因为如今的战事而郁郁寡欢,重病至此?
“墨再想太多了,养好身子要紧!”,殷青玄说了句最是无力的安慰之语,暗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转身离去,那件事,他终究是说不出口啊,她可知,他明明才刚登基,却跑到这边境来,看似为了战事,实则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为了她在和父皇对着干,希望父皇能改变主意,可从刚刚才收到的书信来看,他别无选择了。
次日,陈晋大军,终于在苦战近一个月之后,终于夺下了山岳关,并将燕国百万大军直接逼退了三十里外的鹿城。
姜毅回到边关营地,来不及换下铠甲,便立即去探望了静和,看着她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他心中痛惜不已,可却只能掩藏心思,叹气道,“公主,你这又是何苦如此折磨自己呢?你便不能,多为自己着想一些么?”
如今,她该如何为自己着想?静和知道姜毅是为自己好,可他应该是懂她的呀,这才比划着说道,“你是陪我在燕国待了许久的,我在燕国发生的事,你亦清楚,你就该知道,在我心中,如今,我是宁愿待在燕国的,可这又与父皇的旨意有背,你说我该怎么办?”
姜毅心痛的望着她,沉声道,“公主,姜毅知道你的想法,可是,你要知道,作为陈国的嫡公主,如今你若回去,你在燕国的朝臣和百姓严重,又该如何坦然自居?”
是啊!她原本已经让他在朝臣面前为难了,如今,她作为他的皇后,作为燕国储君的母后,她该如何自居呢?
姜毅只是静静的站在哪里,心中疼惜,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安慰面前的女子,他深深的爱着她,想给她时间所有的幸福与宠爱,可惜,他却什么都不能做,也没有那个身份和资格去做,更是明白,他就算给她,她也是不需要的,或许不仅如此,甚至还将将她送去更加让她悲伤绝望之地吧。
从静和的营帐出来之后,姜毅才去见了殷青玄,在行礼后,便将前线的一应事物汇报完后,又讨论了几句战况之后,姜毅终究还是大胆的将话题引到了静和身上。
“皇上,恕末将多嘴,但末将从小保护公主,更是知道公主在燕国都经历了些什么,她是无辜的呀,家国天下事,不该由她一个女子来承担!”
姜毅突然跪下去,沉声说道,“末将何尝不知,陈国因为燕国的侵略,这些年来,伤亡惨重,所以,军中之士对燕国和萧君轩怨气与恨意不是一时可以化解的,但这些,并不是公主她愿意看到的,末将听芸娘说,公主之所以会病倒,便是因为听到了军中士兵对萧君轩仇怨极大的话语,更是知道了皇上将将她送往晋国和亲之事后,独自坐了一夜未眠,这才病倒了。”
“姜毅,你也认为是我要这么做嘛?你从小陪着我兄妹长大,你该知道,她对我来说,比我自己都还重要,我怎么愿意在她好不容易逃离燕国,又将她送去晋国?”,殷青玄苦笑道,“可事到如今,我是一国之君,孰轻孰重?你来告诉我该如何选择?”
“皇上,公主如今的情形,实在不宜前往晋国,那样只会让公主真的寒心,不若先将公主送回豪城调养着,既为调养公主身子,又能让公主静下心来好好的想想,说不定就想明白了,而那晋皇楚宸,以末将之前的了解,他对公主倒是真心,并不会因此为难,皇上只需修书一封送往晋国都城,将事情说明,晋皇定能明白。”,姜毅突然说道。
“如此,倒是甚好!”,殷青玄闻言,点头道,心中虽然仍旧不放心,可是想到在豪城,有自己的人照顾着,至少能先把小妹的身体调理好了,若那楚宸不介意,那此事越往后面拖,越是好的,说不定父皇哪里,他再劝劝,还有转圜的余地,这也是好事。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