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故地边疆

——公元2572年·太阳系空域·地球上空——

“怎么样，找到值钱的了么？”登陆艇刚泊进走私船的机库，身兼舰长和机械师二职的中年男人就急切地靠过来问道。

“就这么点，没什么大不了的。”从登陆艇走下来的一男一女失落地摇摇头，男青年晃晃手上半透明的储藏箱，里面稀稀拉拉地放着几件不知道该被归类为艺术品还是古董品的零碎，看样子那些应该是从下面那颗被冰封了三百年的星球上带上来的，而与他同行的女学生手中则空空如也。

“不是说这趟一定能行么？！”舰长刚才还带着期许的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

“我们确实是按照古地图降落到了中都学院曾经存在的位置，不过下面的地形变动太剧烈了地图上的东西跟现实根本就是两码事，所以没能找到值钱的文献和魔术道具，不过只要重新进行更仔细的地质分析下次肯定……”女学生赶紧跟舰长解释。

“没有下一次了！”舰长愤怒地一挥手打断了女学生的解释，“补给快耗光了，呆在这满是冰陨碎片的鬼地方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问题，亚空间引擎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两小时后离开。”

“可是合同上明明说好……”听说舰长要离开，男青年连忙道。

“合同是合同，现状是现状！难道因为跟你们签了合同我就要死在这个鬼地方么？这是我的船，我说要离开谁也别跟我废话，如果你们非要坚持留下那就你们两个自己留在下面好了！”舰长显然是不想再听两个人多说什么，丢下这段话就气乎乎地回去了自己的驾驶室。

“你！”男青年还想追上去跟舰长理论。

“算了，安德烈。”但男青年的冲动被女学生拦了下来，“虽然不想承认不过这次确实是我们失算了，舰长的话有他的道理，我们不能因为找不到有价值的遗物就永远在这里待下去。”

“可是……李，支持这次探险的资金都是你从别人那里借过来的，就靠这些稀松平常的垃圾拿回去怕是连一半都还不上啊，到时候你该怎么办？”名为安德烈的男青年晃了晃手上空荡荡的箱子，将担忧的目光投向比自己小上几岁的女生。

“船到桥头自然直吧。”女生无奈地苦笑着，“反正我今年才十八岁，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赚钱还钱，再说借钱给我的是我的魔术导师，她不是个在乎钱的人，不然也不会什么抵押都不要就这么把钱借给我了，就算我一时还不起想必也不会太过为难我的。”

“抱歉啊，都是我一时头脑发热提出来什么探险才让你背上了这么大的麻烦，如果你的老师真要追究的话我也会负起责任跟你一起来偿还债务的，你们蓬莱人不是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哦对，同舟共济，我们现在就是同一条船上的战友了。”安德烈感激道。

“呵，我们不是早就在同一条船上了么。”女生闻言爽朗地笑着伸手拍了拍安德烈肩膀，“你要真当我是战友就把那个叫法改一改，我是有李烟波这个正经名字的，总被你李啊李的叫，听着就奇怪。”

“那我该叫你什么……烟波？”说到这里安德烈忽然间脸红了一下，因为在他的家乡昆仑星直呼一位女性的名字就意味着自己和这位女性有相当亲密的男女关系。

“什么嘛那是。”安德烈羞涩的表情让李烟波不由得笑出声来，“叫小波就行了，以前在蓬莱的时候别人都是这么叫我的。”

“啊……哦，那以后就叫你小波了。”安德烈叹了口气，表情不知道怎地貌似有些遗憾。

“没错，叫小波就好。”李烟波满意地点点头，“总而言之先把收获都带到储存舱去，引擎启动之前我们还有时间点察一下收获，说不定就能发现什么没注意漏下的好东西呢。”

“嗯，走吧。”安德烈点点头，跟着李烟波一起离开了机库。

一个多小时后，储存舱。

“唔嗯，不行，这个也没反应。”收起手上的侦测魔术，李烟波失望地把手上疑似某种摆件的东西丢到一旁。

“是嘛，可这已经是最后一件了。”安德烈把空空如也的箱子底亮给李烟波看。

“哎……”两人无可奈何地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两人这趟跨越数个星系的冒险，起因是在联盟中央能力学院读宇宙探索科五年级的安德烈意外地得到了一份古老的地球地图，上面标示出了联盟学院的前身中都学院的具体位置。三百年前人类被迫离开太阳系的时候时间相当匆忙而且也没有足够的空间装下所有有价值的东西，于是很多不管是基于文化艺术还是科学与能力开发层面的宝贵财富都被人为地集中到了某些避难储存所内，以期后人能够回来发掘走这些无价之宝。

人类第一次重新回到太阳系是在约二百年前，那时候亚空间引擎被投入了实用化，人类终于可以用微小的代价穿梭于星海而不至于像自己离开母星时一样必须烧掉整个恒星才能进行超光速旅行。最初联盟飞船回到太阳系的目的是搜索太阳系中可能的生还者，当他们发现面目全非的地球和被上千颗彗星打成了碎片的火星时当即就意识到了根本不可能有人在如此可怕的灾难下存活，搜索工作随即被转变为搜寻地球和其他旧殖民地上散落的遗物，一方面是这些东西对方兴未艾的联盟殖民地来说具有相当的实用价值，另一方面也是对那些失去了亲人与朋友的移民们的一种心理慰藉，然而因为太阳系内的天文环境实在是太过糟糕搜索工作并不顺利，随着老一辈殖民者们的去世愿意冒险重回太阳系的人越来越少，等到三百年后的现在已经是只有“彻头彻尾的疯子”才愿意来这种地方冒险了。

很巧船上这两位就是一对痴迷于古文明的“疯子”，仅仅只是因为一张模糊不清的古地图和只存在于传闻中的宝藏传说，他们就愿意举巨债雇佣一条老旧的走私船来到上百光年外的异域探险。

“太可惜了，早知道就该找条更靠谱的船来着，现在我们明明就在宝山面前却不得不空着手回去了。”不甘心地看看扫描器上那颗破碎封冻的人类母星，安德烈叹道。

“谁说我们是空手回去了？”李烟波闻言摇了摇头，忽地走到画面前张开了双臂，“我们能来到这里本身就是最大的财富，当真正看到这个残破死寂的星系，看到下面那些被冰层埋葬的城市和乡村，我才总算是确认了历史书上和传说中的那些事情都曾经确实发生过，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财富了！”

“是么……你这个家伙啊，说不定比我更适合去当个探险家呢。”李烟波双眼中的熠熠光彩让安德烈的表情呆滞了一下，好一阵他才回过神摇头苦笑道。

“一个好的探险家首先要做的就是处理好自己的财政问题，否则不管你多热爱冒险都不适合去当探险家，这是作为前冒险家的我的经验之谈。”没想到两人的对话都被舰长通过内线监视系统听在耳朵里，“这边要发动引擎了，你们抓紧时间做好防护，多检查几遍，我可不想等传送完成后发现我的乘客中有谁变成了物理意义上的疯子。”

“哦……”舰长这份及时的警告顿时打消了储存舱中的气氛，两人连忙从专用的货架上各取下一件头盔样式的东西给自己带上，然后又互相检查了一遍确保上面的装置在正常运作。

“都准备好了么？”不一会，舰长又通过通信跟两人确认道。

“好了。”把自己结结实实地绑在安全座椅上的两人点头。

“传送开始！”

随着舰长的通报声，两人眼前的景象开始迅速扭曲，似乎整个空间都在被一个天真顽童给碾成碎屑又七拼八凑地重新组装起来，无数难以名状的半透明胶状物在这片扭曲的空间中蜷动变化成让两人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物体，仿佛是在**着二人向他们伸出手臂，然而两人的躯干都被安全座椅控制得死死的动弹不得，他们自己也知道绝对不能接受这些东西的任何**，否则那些东西就将侵入自己的身体，扰乱自己的灵魂，让自己变成一个无法理喻的疯子。

灵魂最初从何而来，最终又到何而去？这是人类在确证了灵魂存在之后面对的又一难题，不过就像以前那些号称“永远无法解答的谜题”一样这个难题最终也在二百多年前被解答了，答案就是现在这条舰船所处的被称为“灵魂之海”的亚空间，世间所有的**灵魂都是于此分割出来的，最终也将回到这里融为一体。对于这个亚空间来说时间和空间都是无意义的，这里理论上可以连接任何时间段上的任何空间，亚空间引擎的作用就是伪造一个垂死的灵魂——尽管不是真正创造，但依然足以“欺骗”亚空间打开一个迎接它的缺口并注入能量将整个飞船“挤进”这个缺口之中进入亚空间，然后再迎合现实空间的“生命容器”信标伪造一个初生的灵魂，让现实空间的力量将飞船重新从亚空间中拉出来。

说明白了亚空间传送就是一个欺骗自然的过程，比起这种取巧的方法，人类离开太阳系时进行的那两次笨拙而暴力的传送简直就是为了越过一座山而强行把山横向撞出个洞来一样，但欺骗自然理所当然地要付出代价，第一批不戴任何防护进入灵魂之海的先驱者全部被精神污染成了疯子，即便在防护系统已经非常完善的现在传送中的事故也时有发生，不过为了超越物理上的光速极限人类似乎并不介意冒上这份风险。

而对这两个冒险者来说，他们所经历的不过就是短短一瞬的光怪陆离，当船舰重新回到现实时他们已经身处四光年外的半人马c星。

“呼，传送完成，没人发疯吧？”作为一名资深的走私者舰长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亚空间传送，但当雷达上出现了三百年前第一批传送者留下的巨大遗迹时他还是长吁了一口气。

“应该……没有吧？”两人互相看看不确定地答道，哪怕是最睿智的人类其对灵魂领域的认知也不比刚会爬行的婴儿好多少。

“嗯，那就是没有了。”舰长倒是很确定地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脱离那片阴郁的空间了，我们会在这里进行一个小时左右的充能准备，然后就回去。”

这条船之所以没有一次就传送到他的目的地是因为太阳系内空间的空间碎片太多，舰船传送时会带走周围空域中大量多余的碎片影响传送精度，故此距离太阳系最近的比邻星就成为了进出太阳系的一个必要跳板，为了纪念那次传送中为了保护全人类而牺牲的一位英雄，传送信标就被定位在了她所牺牲的地点，这里还保留着当时的传送飞船普罗米修斯环的一部分围绕着暗淡的白矮星旋转。

“回去啊……”李烟波对扫描仪再成像出来的普罗米修斯外环图像感慨着，“这么大的天体，当时究竟是怎么被单独分割出来的？历史书上说救世主是靠她一个人把这东西同普罗米修斯空间站分割开的吧？”

“反正不是我们这种凡人能想象的。”安德烈对李烟波耸了耸肩膀，“不过这东西的规模我们也实际见到了，救世主的神话可能还真不是虚言啊。”

“哎，对了，舰长？”忽然，李烟波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问。

“什么事？你可别说你要到外环上面去探索，那东西都作为卫星绕着矮星运行了三百年了，天知道里面的结构会破成什么样子，你进去会被坍塌的金属给活埋的。”舰长警惕道。

“哈，我还没那么不要命。”李烟波连忙打了个哈哈，“不过用探索雷达扫描一圈周围总是可以的吧，不是说其他舰长在路过这里的时候也会这么做吗？”

“哦，你说致敬搜救啊。”舰长恍然地点点头，“你知道我这船的执照有问题，平时我是不会开探索雷达那种信号太大的东西啦，当然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开一次倒是也没什么……”

“多谢啦！”请求还没得到批准李烟波就笑着感谢道。

“切，我可不是为了你这个小丫头而是出于尊敬。”舰长听了一撇嘴，“别看我做的是灰色买卖，对救世主我还是很敬佩的，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欠着她一条命长大的嘛。”

嘴上这么说着，舰长开启了他平时绝对不会用的大功率搜索雷达，当初在重返太阳系时联盟舰队为了寻回那位拯救了整个联盟二十亿人口的能力者曾经在此进行过大范围搜索都没有结果，即便如此联盟也未将其列入死亡清单而是宣称其为“失踪”，日后每每有通过这里的联盟船只都会打开雷达进行一次致敬式的例行搜索，其实所有人都知道那个时代的救生舱根本就撑不过二三百年岁月，哪怕是大海捞针寻回了那个救生舱他们能找到的也只有里面的尸体。

然而这一次，命运却给了这位充满敬意的舰长一个大大的惊喜。

“喂……开玩笑的吧？”当一个编码古早的求救信号清晰地出现在舰长的雷达屏上时，舰长惊讶得连下巴都合不拢了。

“怎、怎么了？”储存舱里的两人忙问道。

“咱们中大奖了！”舰长的惊讶随即转变成了狂喜，“救世主的漂流舱被我们找到了，这是世纪大发现啊！”

“啊？！”储存舱中的两人大眼瞪小眼，都难掩脸上不可思议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