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0 章

卡莉斯塔的声音在荒漠中散开,瞬间消失在荒漠中，根本没能传出多远。

在这魔力元素混乱而狂暴的死亡之地，就连声音在空气中的传递,也变得格外诡异。

只是会扭曲变形，变得格外尖锐刺耳,甚至还夹杂着无数变形后的回音,像是有无数鬼魅,在应和她的叫声,只是应和的方式更为诡异,像嘲笑、像哭泣、像恐惧，同样是“妈妈”两个字的回声,却能变化出无数种情绪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夹杂在风中，回荡盘旋，倒是真成了一种声波式的攻击。

声浪所过之处,连地上的流沙,也被震荡出一圈圈波纹，像是石子落在湖面留下的涟漪被固化一般，以卡莉斯塔为圆心,形成了一圈圈由流沙形成的纹路。

而她最后说的那句话,却只有一个字有回音，其他的都像是被什么怪物吞掉了。

“是谁在捣鬼？”

“鬼？”

“鬼！”

“鬼……”

卡莉斯塔手中握紧了那片蓝色的鱼鳞，环视四周，看不到任何人或者魔兽的影子，这里的魔力元素狂躁而混乱，根本无法通过魔力波动来确定是否有其他存在。

可她就是知道,这里一定有其他的存在！

“出来！”

“出来！！！”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声波带起的涟漪，亦将周围的流沙震荡扩散，甚至有几条藏在流沙下面的小沙虫来不及逃走，直接被震死，身体僵直得像根棍子一样，被翻滚的流沙带出来，“浮出”沙面，破坏了原本整齐平静的沙面，甚至“戳”破了几圈被声波震荡后留下的波纹痕迹。

依然毫无动静。

卡莉斯塔微微眯着眼，朝着前方缓缓前行。

她和摩根娜一样，在保持原形态的时候，都会在自己周身加一层魔法护罩，这个水泡一样的护罩能够给她们持续提供水分，不至于因为周围干燥的环境导致缺水，同时也能够增加浮力，用最基础的浮空术就能维持漂浮状飞行，比一般魔法师更省魔力。

所以她看似“行走”在这片流沙上，实际上根本没有沾到地面，而那些潜伏在流沙下蠢蠢欲动的沙虫，则在她所过之处，一个个死的硬挺挺的，都变成了枯枝。

水分和魔力都被吸干，尸体干枯得如同树枝，竟是有些像噬灵木先前触碰到防御屏障后变成的模样。

若是让旁人看到这幅画面，恐怕真的会觉得见鬼了。

卡莉斯塔却像是根本没看到下面从流沙中“翻尸”出来的沙虫，像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吸引，始终朝着一个方向前行。

摩根娜被噬灵木找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画面，顿时吓得大哭了起来，“卡莉斯塔！卡莉斯塔你快停下！你要去哪里？你不要走啊！”

说着，她就朝着卡莉斯塔的方向追了过去。

艾尔维拉吓了一跳，她当然不可能让摩根娜一个人过来，尤其是刚才看到噬灵木的根须举着一截断开的干枯

脱水的断根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吓了一跳，知道这边肯定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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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刚刚过来，就看到卡莉斯塔神情恍惚地朝着前方走去，身后的流沙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干枯成树枝模样的沙虫尸体……

前方就连太阳都变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球，火辣辣地将光线投向地面，空气的温度都在不断上升中，让艾尔维拉连忙下令后退。

可摩根娜看到这幅情形，根本不肯听令，而是直接就开着她的水球朝着卡莉斯塔的方向冲过去。

艾尔维拉并不知道前面有结界屏障，看着摩根娜冲上去想拦住她，噬灵木的树根上次就没能拦住卡莉斯塔，这次更是一直小心地跟着摩根娜，一见她要冲进去，就立刻在她的前面竖起了无数条根须结成的树根网，严严实实地挡在在结界之前。

于是摩根娜就像是一条自己主动投网的小鱼儿一样，嘭地一声落入网中。

“啊啊啊啊啊！——”摩根娜尖叫了一声，人鱼族的声音本就是她们独有的技能，任何一个人鱼，都能够通过修炼歌唱来提升她们的这种声波攻击魔法，哪怕她原本不怎么用这种技能，现在一旦释放出来，也能够让周围的所有生物都感觉浑身一僵，像是时间停止，又像是被石化定身。

就连噬灵木根网也顿了一下，没能及时合拢收网，被她猛地向上一蹿，竟然从网里蹿了出去，一头就朝着前方的结界扑去。

这个结界，果然也没有阻拦摩根娜，任由她轻松地穿过结界，朝着卡莉斯塔追了过去。

艾尔维拉顿时就急了，手一挥，一条锁链从她手中飞出，就要去抓回这个不听话的小家伙。可她的锁链同样撞在了那道屏障上，还咔嚓一声，冒出了一团火花来，比噬灵木的树根碰到结界时的动静更大。

这才让大家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噬灵木会紧张地回去求救，这里竟然有个如此厉害的结界，连高阶魔法师都无法打破。

可卡莉斯塔能够过去，摩根娜也能过去，毫无阻碍，那为什么艾尔维拉不行？

艾尔维拉尝试了几次，虽然没有像噬灵木的根须一样遭到吞噬魔力和水分，但一碰到那结界就会变得火花四射，就像是完全排斥她的靠近一样。

“要不你们也来试试？水系魔法师先试！”

噬灵木没能通过的地方，她也不行，茱莉娅连从地下挖洞都一样被拦住，就只能请云中城的水系魔法师试试了，至少他们还有跟那两个人鱼相同的魔法属性。

结果同样失败，显然能够通过这道结界的，只有人鱼。

艾尔维拉又摇摇头，她能够看到，里面那些沙虫的尸体，当初她离开人鱼遗迹时，也曾经见过这些沙虫，知道这种低阶魔兽完全靠吞噬魔力生存，只要有一点点魔力，就能够在极度干旱的沙漠之中生存很久，甚至在气候极端

()恶劣时，还可以重新结茧，完全将自己封闭起来，像那些冬眠的动物一样，等到环境适合后再蜕皮重生，继续活下去。

结界里有沙虫不稀罕，这种生命极其顽强的魔兽才是荒漠的主人。

所幸它们等级很低，卡莉斯塔完全可以碾压它们，若是它们敢去偷袭，恐怕真会被卡莉斯塔灭族。

她只担心摩根娜。

人家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可这个小人鱼，从孵化后就真是什么都不怕，胆子大的出奇，让艾尔维拉经常都吓一跳。

那条能够释放蜃术的沙虫已经死了，鳞片落在了卡莉斯塔手里，摩根娜因此也没有遇到什么幻境，只是直接朝着她追了上去。

“卡莉斯塔！卡莉斯塔！卡……”她一边喊一边追，同样也听到周围的回音，只不过那是反反复复只重复她说出的第一个字：

“卡！”

“卡！咔咔咔咔！”

倒像是无数虫类在磨牙切齿的声音，更加古怪渗人。

卡莉斯塔终于停下了脚步，因为前方已经无路可去！

先前她们看到的荒漠，都是无边无垠，一眼根本望不到头，可是现在，走到这里时，竟然看到了这片荒漠的尽头！

前方就像是被人用利器狠狠斩断的山崖，突如其来地断开，前方是一片笼罩着迷雾的虚空之地，脚下的荒漠至此断绝，无数细沙朝着下面流淌……不对！卡莉斯塔的瞳孔忍不住收缩了一下！

那不是向下流淌，而是向上！

并不是这荒漠中的无边黄沙朝着这断口流泻，而是那些流沙，本就是从这断口下方源源不断地“流”上来！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也超出了卡莉斯塔的认知。

她并没有去过维诺大陆，也没有见过“世界的尽头”，可是这个突然出现的断裂口，却让她有种莫名的惶恐，就像是在千年之前，离家出走寻找真爱的她，在回头时，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家乡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原本的人鱼之国变成了无尽之海，那无法逾越的界壁让她生平第一次感到后悔。

而现在面对的这处断口，卡莉斯塔再一次感觉到面临无尽之海时的恐惧。

尤其是这里的无尽沙海，这里的断裂虚空，都让她有种再次面临界壁的感觉。

她忍不住想要上前一步，试一试，这前面的虚无之地，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可当她刚刚要前行之际，她手中的那片蓝色鱼鳞，却忽然发出光来，一圈淡蓝色水波状的光环，出现在她的身前，如同一面足足有两人高的水镜，晃动着似乎有人影从水光中浮现出来，让她不得不后退一步，才能够看清楚那片光环中出现的人影。

那是一个有着宝石蓝鱼尾的人鱼，她墨蓝色的长发如同海藻般散落在身后，一直垂落到鱼尾部分，湛蓝的双眼如同大海般深邃，熠熠生辉，美丽的面庞上，却带着无尽的忧伤，仿佛要透过这面水镜，看着一个令她伤心的人。

“卡莉斯塔……不要回来……”

“不

要回来……”

“妈妈！”卡莉斯塔失声叫道，想要朝着那水镜里的人鱼扑去，可那水镜骤然炸裂，浇了她一身的冰水，连她身上的魔法护罩都被冻结，差点冻成了一个冰球。

人影已经消失不见，无论她怎么喊，那蓝色的鱼鳞都像是失去了所有的能量一样，再无动静。

卡莉斯塔咬咬牙，正准备继续进入那片虚空，她能够感觉到，这片虚空与人鱼之国有关，人鱼女王的留影鳞片能够出现在这里，或许这里比无尽之海的界门更容易进入人鱼之国所在的位面。

“卡……卡……卡莉斯塔……”摩根娜如同小炮弹般冲了过来，卡莉斯塔愕然地撤去了魔法护罩，免得把她震飞出去，却被她一头撞进怀中，感觉胸口好痛。

“你怎么听不到我喊你吗？为什么我叫你你都不理我啊啊啊啊！”

卡莉斯塔沉默了一下，坦白地说道：“我遇到了一条会蜃术的沙虫，在它身上找到了我母亲的鳞片，到了这里，我想……这里或许能够抵达人鱼之国……”

“不可能的！”摩根娜看了一眼前面的情况，立刻死死地抱住她，“这里比无尽之海的界门更可怕，我不要你去冒险！你快跟我回去，我们去找妈妈，妈妈一定有办法帮我们找到人鱼之国的。”

她抬起头来，忽闪着大眼睛望着卡莉斯塔，“你答应过，要帮我重建碧空海的，等我们重建碧空海之后，就能找到通往人鱼之国的传送阵了啊！”

“那只是我的一个猜测。”卡莉斯塔苦笑了一下，摩根娜从传承记忆中找到遗迹，凭借遗迹留下的储备带着茱莉娅和梅丽莎尔去了一趟人鱼试炼之地，可她来了多少次，连遗迹都找不到，更找不到那个传送阵，或许传送阵只是一次性的，在那次之后就无法使用的，或许真的得等到重建碧空海之后，才能有机会找到。

可她现在看到这个地方，感觉到属于母亲的魔力气息，还有那个鳞片上留下的信息，都让她意识到，或许在另一个位面世界中，人鱼之国同样出现了问题，母亲才会让她不要回去。

如果她不知道，她还能等，等着重建碧空海，等着找到传送阵，再通过试炼之地去找到人鱼之国现在的坐标，请希雅打开界门回家。

可现在知道那边也处于极度危险之中，让她怎能不担心？哪里还能等得下去。

“摩根娜，我收到了母亲留下来的信息，她让我不要回去。那就是说，哪怕人鱼之国到了其他位面，也一样面临极度危险的情况，她才会让我不要回家。”

卡莉斯塔泪盈于睫，回望着摩根娜，“可我怎能不担心，怎能不回去？”

她已经为自己的过错，被封印千年，哪怕母亲留下的这片鱼鳞，已经是很久以前，可她知道以后，就无法再忍受等待的痛苦。

摩根娜的小脸上，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神色同样哀伤而痛苦，完全不像是一个才孵化出来不到一年，外表顶多四五岁的孩子。

“卡莉斯塔，我在蛋里孵化的时间，超过了一千年……甚至可

能更久，久到我自己也记不得时间了。”

“我只是模糊地能够感觉到，自己从人鱼的孵化室漂流到了一个很热很热的地方，和我一起的等待孵化的其他蛋，很快就失去了生命的气息。只有我，我在努力吸收那些想要烫死我的元素，想要活下来。”

“那时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拼命地想要活下来，感觉自己像是被火烧成了灰，然后又从灰烬中活了过来。这个世界就只剩下我一个蛋，我也要活下来。”

“就因为这样，我才等到了妈妈，等到她将我孵化，让我来到了这个世界，让我成为碧空海人鱼唯一的幸存者，接受了血脉中所有的传承和记忆。”

“卡莉斯塔，这前面，不是人鱼之国，而是神器的碎片。”

“神器？”卡莉斯塔一怔，想起了她曾经讲述的那个传说，“你说的是，那个导致兽人和人鱼双双灭绝的神器？”

摩根娜点点头，神色郑重地说道：“兽人的裂地斧和人鱼的定海珠，毁掉了这片土地，撕裂了空间，不仅将双方交战的族人陷于空间风暴中，被彻底撕碎，造成的空间内风暴瞬间抽光了周围所有的魔力和生命力，将这里变成了一片死地。”

“你现在看到的，已经是神器碎片快要彻底湮灭释放出来的虚空，里面恐怕还有许多空间乱流，我的传承记忆告诉我，这绝不是我们能够去的地方。”

“卡莉斯塔，相信我，只有重建碧空海之后，我们才能找到人鱼之国。”

卡莉斯塔怅然地望着前方，“空间乱流……是啊，就算高阶魔法师，也无法度过空间乱流……”

她说着说着，忽然眼睛一亮，“但是希雅可以啊！她已经晋升魔导师，还有空间能力，甚至能够开启界门，只要有她帮忙，我们一定可以穿过这片空间乱流，到对面去看一看的！”

摩根娜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卡莉斯塔，妈妈正在忙着修建王城，就算她是魔导师，进入空间乱流，也没有把握一定能找到正确的位面，你想的太简单了。”

原本重建碧空海，卡莉斯塔和她一样，都没有向希雅求助，可希雅还是给她们介绍了噬灵木和幽光藤，还说动了艾伦带着一众云中城的魔法师们来帮忙开荒，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情。

事实上，希雅并不欠她们人鱼一族任何人情。

相反，从她孵化到现在，希雅哪怕嘴上常常嫌弃她这个白捡的女儿，可一直都竭尽全力给她最好的教育和最好的环境，保护着她，甚至还希望她有个快乐的童年。

可她在人鱼试炼之地，其实已经觉醒了更多的传承记忆，知道了碧空海覆灭的原因，也知道了人鱼一族的许多秘密，甚至可以说，她知道的，并不比卡莉斯塔少。

可她依然愿意按照希雅的要求，先当个孩子，过一个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童年，而不是强行靠传承记忆成为一个懂事的大人，承担起更重的责任。

所以她才将重建碧空海的任务赖给卡莉斯塔，既是想给她一个希望，也是想偷懒，那些传承记忆太过痛苦，太

过压抑，她宁可当自己没有恢复记忆，依然当个受人宠爱的小孩子。

现在，卡莉斯塔的执着，逼得她不得不说出实话，真让她一点儿也不开心。不是她不负责，不愿意承担起重建碧空海的责任，而是她不敢也不想那么快去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

就算重建碧空海，死去的人鱼无法复活，破碎的虚空那一端，人鱼之国的位面世界或许更糟糕。

若是卡莉斯塔真的运气好过去了，或许就会发现，不仅仅是在奥斯维拉大陆上，甚至有可能包括人鱼之国，都只剩下她们这两个半人鱼了。

梅丽莎尔……哪怕已经通过试炼有了纯血人鱼血脉，可她整个人，依然是人类的思想，甚至更向着人类，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人鱼的。

“回去吧，卡莉斯塔！”摩根娜只能这么说，抱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卡莉斯塔沉默了许久，回头看了眼那片虚空，仿佛又一次看到了那面淡蓝色的水镜，看到妈妈在水镜中，用无比悲伤的眼神看着她，对她说：“不要回来……不要回来……”

“走吧！”她伸手抱住了摩根娜，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转头朝着营地的方向走去。

摩根娜说的没错，希雅……就算可以帮她，但她又有什么理由，求她放下女巫王国的一切，帮她冒险穿越空间乱流，前往人鱼之国呢？

上次希雅意外进入维诺大陆，虽然带回了云中城，可那边破碎的世界，还有无穷无尽的深渊魔物，都差一点就让她找不到回来的路。

人鱼之国面临的危险，显然比维诺大陆更可怕。人鱼女王早在千年之前就已经是魔导师，就连她都无法解决的危机，希雅去了也未必能够解决。

希雅救了她，帮了她那么多，她难道还要得寸进尺地要求她为了自己去冒险？她自己可以不惧生死，可凭什么要求希雅也跟她一样？

看到她们终于从那片结界后走了回来，艾尔维拉长长地出了口气。她带着云中城的魔法师们用尽了各种手段，都没能突破这道屏障，却没想到卡莉斯塔居然抱着摩根娜自己回来了。

“你们终于回来了，吓死我了，我都给女王大人发去了飞鸟传讯，请她来救你们呢！”

“啊？那我赶紧再发一个飞鸟传讯过去，让她不要来了！”摩根娜手忙脚乱地赶紧给希雅发讯息，生怕她放下手头所有的事赶来。

可希雅接到这一前一后两封飞鸟传讯之后，还是皱起了眉头。

“神器的碎片？虚空中的空间乱流？这是什么情况？”

“多米尼克，建城的事情，就交给你盯着了，我先去碧空海营地那边看看，这人鱼和兽人的神器碎片，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多米尼克一听眼睛就亮了，赶紧说道：“最好能带回来让我也见识一下啊，神器呢！我都没见过啊！”

“呵！”希雅白了他一眼，“等你能见到的时候，恐怕也就是最后一眼了……”！